第7章醋意
兄弟们兄弟们!我女神靠,她答应了!
咋咋唬唬喊了一通,整个寝室却只有一个人回应昨晚组团看恐怖片,剩下两个室友被吓得不轻,一大早就结伴出去了,说是清早起床拥抱太阳,妖魔鬼怪不缠身。
林芜也才醒不久,被他一嗓子吼清醒了,探出个脑袋来,头发蓬乱得像金丝鸟窝,倒没什么起床气:答应在一起啦?
那倒没有,但她答应和我一块儿出去玩了!一脸兴奋地甩下包,捧着手机凑到他床下,展示屏幕上寥寥几字的聊天记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挠挠头,就你一个在啊?
唯一的听众盘腿陷在薄被里,嫌木板床硬,正懒洋洋地活动肩颈,闻言低头看向他,一手撑着栏杆,饶有兴致地作配合状:嗯,进展不错打算去哪儿?
没主意啊,这不才回来取经来了,一提到这事,室友的脸就皱成一团,抓着他的手苦恼道,诶,小林,你看起来就经验丰富,有什么建议没有?
经验丰富林芜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这四个字一一品鉴而过,觉得还是该自证清白:我没有经验,出生至今只喜欢过一个人,目前算是交往中。
说罢,又在对方震惊的注视下补充道:不过对于感情,我还算是有些了解,常常做别人的僚机,第一次约会去商场就不错,普通地吃饭逛街,适时买单,对逛街有耐心是女士眼中的加分项顺带一提,如果对小朋友和小动物也有耐心,会更加分。
逛街啊室友有气无力地靠着床梯,先前的兴奋荡然无存,苦恼却更甚,我这个月的生活费都只剩三百了,打游戏买衣服,下午还打算去做个发型哎,小林,我要也有你这么帅就好了,顶个鸡窝头都不愁没人喜欢。
林芜眨了眨眼,茫然地抬手整理自己睡乱的头发,暗忖下次洗完头还是要乖乖吹干:你哪儿来这么多地方要花钱?
刚上大学嘛,看什么都新鲜,也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你别说,要不是这身衣服,女神还真不一定能看上我。
林芜点点头,想起他的初衷来,拍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约会的钱我可以先借给你。
啊?你不也谈恋爱嘛,多烧钱
将恋爱二字与某个特定的人联系到一起,少年的神色便不自觉柔软几分,咽下了涌到嘴边的我不缺钱,换成一句我吃软饭意味深长,理直气壮。
去做发型吧,我觉得你的脸型适合偏分,不用太张扬,他拿过手机,低着头边打字边道,我该去谈恋爱了。
开学第一周的周末,照例是整个学期里最闲散的时候连孟麒这个工作狂都给自己放了一天假,陪妹妹出门逛街了,寝室只剩秦殊一个人,少有地安静。
或许是前几天早起蹲他蹲累了,今天林芜也安静得反常,临近十点还毫无动静。
秦殊处理完前一晚积留的消息,顺手点开空间看了一眼平时除了校会的工作他很少看QQ,只是有林芜被人贩卖微信号的风波在前,最近才时不时去表白墙看看,顺带严肃考虑作为学生会副主席是否有责任正一正这种贩卖私人信息的风气。
他目的明确,处理公务般不急不缓地一条条下滑,表情始终平静如水,直到瞥见某张照片才眼角微眯,停了下来。
位于缩略图中央的人穿白衬衫,一头金发,同龄人中都少见的张扬,而照片投稿的配文为失恋,祝好,后面跟了两个哇哇大哭的表情包,底下评论刷不少,内容大同小异。
似乎是林芜和哪个他不认识的女生手上拿着戳出一卷宣纸的画具袋,还颇绅士地替对方也一并拿了,从背景的天色来看,应该是某节需要用到中国画材的晚课。
以后跨区的课还是送他去上吧。青年眸色微沉,默然想道。
秦殊对林芜的感情,其实是很矛盾的。
一方面,在他还尽心尽力做个合格兄长的时候,那些关心与温情不掺水分,并不像他与别人相处时那样目的鲜明林芜是他母亲挚友的儿子,是双方家长托付给他的弟弟,也是个自识事起便毫无保留信任着他的小孩子,因此他必须认真对待,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便更没有必要讨论其中掺杂几分真心。
但这仅限于十六岁的某个时间节点前,他只单纯地把林芜当成弟弟的时候。
十六岁那年他收到一封匿名情书,混在七八封别的书信里,是林芜一并转交给他的。
他当然能认出小孩的笔迹,也如雷轰顶般陡然意识到,小孩对他过分的依赖似乎不能单纯地用撒娇解释,隐隐有些跑偏了。
然而他生性淡漠,对自己的人生控制精准,人设总是完美得滴水不漏,感情并不在他的规划之中本着应当认真对待小孩心意的想法,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踏足了这个领域,开始查阅能找到的一切古今书籍资料,试图理解爱情这个陌生而郑重的概念。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的理解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对寻常浪漫甜蜜的感情毫无兴趣,却对某些扭曲的爱意产生了共鸣。
像是一同走在始于接近、好感与照顾的路上,走着走着却偏离了方向,大部分人走向缠绵浪漫或是一往情深,而他的眼前只有阴暗的词条,每一条都指向伤害。
藏在他心里的鬼,由偏执、占有、凌虐与一切不能见光的感情组成,冰冷的粘稠的,肮脏又荒谬。
他甚至无法理解他人口中缠绵浪漫的爱意,或是拥抱和亲吻的意义唯一能激起他内心波澜的,是林芜吃痛皱眉的表情与被他伤害后隐忍的狼狈。
不,或许早就知道了,否则他也不会在给小孩取名时,从他的外文名上取了这样一个谐音,明明同音的字还有很多,也不乏含义美好的但林芜不曾过问,一直用到了今天。
意识到自己对小孩的占有欲或许掺杂歧义,指向某些肮脏的贪念,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克制,警告自己只能把对方当作弟弟,扮演一生尽职尽责的兄长,以免爱意疯长,不知不觉伤害对方。
然而有些东西并非他想控制,就能封死至滴水不漏的。
随着林芜对他的追求越来越直白明显,他渐渐开始动摇,也曾尝试过去理解常人的爱情。高三那年,他刻意在诸多追求者中选了一个与小孩模样相似、性格也类同的人,与对方约法三章,说清了他的目的与本性,以公开交往一段时间为交换,开始学习寻常人的恋爱观。
后来自然失败了。
那位异国的少女明知他不爱自己却依然答应交往,多少怀了日久生情打动他的想法,结果几个月下来毫无进展,反倒被他不开窍的感情观气得不清,又是咒骂又是哀求,折腾了一个晚上,终究还是在他无动于衷的注视下提了分手其中还有个小插曲,不提也罢。
直到现在他还是纵容林芜,予取予求,连尝试交往这样荒唐的请求都会答应,心头却始终悬着警铃,强迫自己只把对方当作弟弟看待,不能越线半分,免得像三年前那样险些失控、做出伤害小孩的事来。
所幸不通感情也是真的,像那位异国少女说得那样,他迟钝得像棵铁树,还是百十年不曾开花的老铁树,连送到眼前的暗示都能熟视无睹,至少林芜平时的那些伎俩对他不起作用,只要一概刻意理解为小孩撒娇,心底的鬼便不会显出原形。
三个月之后交往关系结束,他便不用再苦忍内心矛盾的煎熬尽管无法确定三个月后会不会还有五个月七个月,但以他对林芜的了解,在说出那句请求时,对方眼底的情绪并非势在必得,而是孤注一掷。
但青年扶动眼镜,望着眼前放大数倍的偷拍照片,觉得对方说错了一点在常规爱情与他的交集中,对于吃醋这件事,他不仅不迟钝,还格外敏锐,占有欲强得连自己都感到荒唐。
手机震了一下,似乎是林芜醒了,给他发来一句早安。
秦殊瞥了一眼早已晴亮的天,还是决定不在此时隔着屏幕追根究底,斟酌片刻,回复道:今天有安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