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宫的安保越来越严密,安排在靳雨青身边的仆从们都是经过周蔚严格挑选的,不管是哪个方面,他都不希望靳雨青出任何差错。在这方面上,周蔚充分发挥了他助理的实职,上上下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连国王陛下本人,也被养得白白胖胖。
一个月后。
靳雨青诞下一个成型的成熟孢子,还不具有生物形态,但看上去是个珍贵好看的易碎品,被周蔚语无伦次地捧在手心里。
“天啊,你儿子好小!”
“说得跟不是你儿子似的……”靳雨青当真嫌弃他那傻笑的模样,但又禁不住被他的笑容感染,脸上露出了舒倦的笑意,“你怎么知道不是个小公主?”
周蔚自动忽视他的问题,把成熟孢子小心翼翼地存放在临时保育盒里,俯身拢住他的身体,摩挲着他的唇颌,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不管是公主还是王子,都是咱俩的宝宝。你说他叫什么好,这回我不与你争,就跟你姓。”
“就叫安吧,顾安、靳安。”靳雨青也不多辞让,转头望着那浅灰色的保育盒,眼中柔光粼粼,“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我们的安安一定会健康快乐,一生顺遂。”
健康快乐,一生顺遂。
会的,一定会。
☆、第116章枪与玫瑰17
第116章
柔白的灯光,徐徐悠扬的音乐,当红女歌手轻透的嗓音如百灵鸟一般,外面云卷云舒地缠绕着高耸着的玻璃幕墙。青年从室内酒架上拽出一瓶洋酒,拎在手心里看了看度数。他拧开金属瓶盖,远远朝角落的扬声器敬了一敬,嘴角蔑上一股笑意,抬起的手臂撑高了衣摆,倾斜的衣角堪堪覆到臀线。
大|腿上的青紫斑驳清晰可见,吞下的高度烈酒灼得喉咙生疼,他想也许是口腔里有破损吧,也并没有在意。
浴室的水流声渐渐息弱,磨砂的玻璃门打开,杭锋趿着居家拖鞋从里面走出来,蒸着湿气的身体从背后覆上青年的腰肢,不知好歹的手蹿进去,揉捏他还未消瘀的僵硬的腰肉。
“允清,看什么呢,”他随着青年的目光,搜索到墙角那只花型的扩音器,里面号称灵魂歌者的空灵音线渺渺地哼着无词的前奏,“喜欢她?”
攥着酒瓶的手指一紧,顾允清轻松道:“我要是说喜欢,你会把她送给我么。”
“当然,”杭锋侧头咬住他肉软的耳垂,含着耳钉在舌间搅弄得嗞嗞作响,说起话来却仍是衣冠楚楚,笑意浅然,“我让人把她弄到中央宫,以后专门为你一个人唱。”
顾允清仰头喝了口酒,呛得整张脸都发红,自嘲地哼笑道:“想要的都栓在身边,无论对方愿不愿意,也不管会不会毁了他们的人生。杭锋,狗也没有这样养的,你把狗弄疼了,它还会反咬你一口呢!”
“如果是你咬我,多疼我都忍着。”杭锋缱绻地揉过他的头发,不容置疑地抽走了顾允清手里的酒瓶置在台上,“不过这酒是不能再喝了,你后面还肿着。走吧,我抱你去洗澡清理。”
顾允清用脚趾勾住拖在地上的一条细链,醉意盎然地笑了起来:“不用了,留着吧,兴许能怀孕呢?杭锋,你说……给你生个小花种好不好?”
杭锋被震住,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挽在腰间的手都不自主地颤|抖着。顾允清转过脸去,这种相互伤害玩弄的关系持续了这么久,他竟然第一次从这个男人的眼里看到了惊喜和彷徨,那是软的,酒心软糖一样,只要他肯稍稍地主动去戳,里面裹着果汁浓酒的馅儿就会流出来。
顾允清歪一下脑袋:“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不,是我……是我不……”
没等杭锋手足无措地说完,顾允清笑着打断他:“我以后不会了。”
“允清……”
“以后,我会好好的听话,再也不犯拗顶撞你,也不会再给你难堪了。”顾允清嘴边的笑意持|久不散,他醉得有些困了,便慢慢靠在了吧台上,叹了一声,“这样我们俩都能轻松一点。你也就不用防狼似的怕我逃跑,我一来你这儿还给我弄条链子拴上。”
他浓郁地呼着酒气,软绵绵地问道,“我困了累了,你能送我回中央宫吗?”
杭锋还没从他的顺从里醒过来,下意识说:“你可以在这里休息——”
“我想回中央宫。”顾允清执着地看他,“在你这儿我睡不着。”
“……好,我送你回去。”
他们俩僵持的关系持续的实在是太久了,久得杭锋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从最亲密无间的亲人变成了互相防备的仇敌。可但凡有那么一丁点能看见曙光的亮缝,他就舍不得放手,而顾允清此时的松口简直是把那道希望之门完完全全地敞开在眼前。
杭锋忐忑地开车送他回去,一路上顾允清那么乖实,不吵不闹。无论与他说什么,他都轻轻地说“好”,就连往日杭锋说过十几次都没能得到应允的提案,这回都痛痛快快地放了行,以至于杭锋激动喜悦之下,连路都没敢绕,直接把他送回了中央宫。
“等我睡醒了,就给你签字。”顾允清拉开车门,一条腿迈了下去,回头困倦地看向杭锋,呢喃道,“不管多疼,你都要忍着。你一定要忍好了,杭锋,千万别哭。”
如果杭锋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就算那天把顾允清再犯拗,他也不会答应把他送回来;如果那天再与他多说几句话,再抱久他一点,哪怕是多绕几条路多堵几条街;如果他不是被那花言巧语给激昏了头脑……他便不会听不出顾允清话里的永别意味,还以为那是想通了的顺从,还暗自愉悦了许久。
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当他察觉到不对,闯进中央宫里时,听到的只有一声响亮的枪击,和在迸射的血光中缓缓坠|落倒地的身影。枪支从他手中滑脱,砸在地面又走火了一弹,射穿了杭锋腿边的墙面。
那么干脆果决,像是一枪打中了他自己的心脏。
“不管多疼,你都要忍着。”
“你一定要忍好了,杭锋,千万别哭。”
……
“——允清!”
杭锋嚯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惊恐和扭曲的痛苦尚未从脸上褪|去,汗水浇湿了他的衬衫和头发。他仓惶地抬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湿凉凉的,指缝间全是苦咸的液体。
“老板,你没事吧?”
杭锋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惊得那安保头子向后一退。
他翻下沙发,似个快要发作的瘾君子般踉跄地走向酒柜,从冷气包裹着的一堆花花绿绿的瓶子里,找出一瓶浅黄|色商标的烈酒。他跪在地上把酒瓶捧在怀里,摩挲着上面凸起的花纹,尔后拧开金属盖仰头猛灌。
定时开启的壁挂式智仪显出高清的图像,新闻节目里闪过国王意气风发的英俊身形,黑色风衣在秋后鼓动的长风里猎猎而动,身旁卡其色同款风衣的周蔚替他挡开话筒。那人终究不堪记者叨扰,转过头来耸起眉心,对着摄像简短的发言:“帝国不会纵容任何一件经济犯罪,我们绝不手软,更不容许姑息养奸的事情发生……”
那双冰雪般的眼睛盯着摄像机,就像是透过屏幕看穿了杭锋自己。
他手一抖,摁灭了屏幕。
这些年,顾允清的自杀本已在他心中慢慢淡化了。可自从这个他亲手创造出的赝品开始脱离控制以来,股市动荡不安,集团上下人心惶惶,舆论颠覆倾轧。那人频繁地出现在各大媒体上,用和顾允清一样的脸、一样的嗓音,一样的笑容,说着冠冕堂皇的反击他的话。
顾允清没有能力、没有机会做的事,这个赝品正在一步步的实现。
他又开始频繁的做梦,梦里一次再一次地重复着那天——他从浴室里走出来,看见顾允清背对着他独自饮酒,最后枪声响起,顾允清用一张七窍流血的脸庞笑着看他,嘱咐道:“杭锋,忍好了,千万别哭。”
惊醒后再度入睡,他又回到了那间浴室,似站在一个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墨比乌斯环上。
杭锋坐在沙发上灌了几口酒,才稳了稳精神重新打开智仪,翻开新闻是铺天盖地的关于杭氏国际的负|面新闻,关于杭氏股价暴跌的无端猜测,大多是捕风捉影夸大其词,但杭锋并不怀疑,那个赝品一定是掌握了某些证据,否则不敢这么铤而走险的来试探他,甚至反水了他的特助。
别墅周围已经被中央宫的人监视了,公司底下也全是眼线,他已经是瓮中待捉的鳖。
杭锋涩然笑了一下,扬起酒瓶对着阳光,自言自语道:“允清,这算是你的报复吗?”
话音刚落,对面墙上的智仪“嘟嘟”的闪烁起来,一通视频对话被强行连入。他慢慢看回过去,长方形的边框里黑了一瞬,随即画面里出现一间办公室,黑色真皮的转椅,浅米色的墙壁,半张襄框油画在镜头的左侧,桌上的笔筒里插着象征帝国的旗帜。
这间办公室他曾经每天都去,如今,已经有好几年没能再踏入了,它和当年保持的毫无二致。
旁边的安保低头读取了一条紧急短讯,紧张道:“是黑客,要不要——”
杭锋一抬手,安保头子便会意地退到了一边,取消了截断联接的命令。
画面微颤,一道挺拔劲瘦的身影从侧面步入镜头,剪得干净利落的短发简洁而不失礼地抹到头顶,只余稍稍几根短茬不听话地支在耳边。他沉稳地坐在办公桌后,镜头的面前,挑起的眉眼里凝着一层淡笑,但也只是一层而已了。再要刺探,里面就是深不可测的冰洋。
“你好,第一次见面,杭先生。”靳雨青随意靠在椅背上,使得目光沉下来时显得有些低俯。
他开口的语气端庄得体,却愣是让杭锋品嚼出奇怪的味道来,目光不禁流出了警惕和戒备,倒也和气地回应道:“您好,很荣幸见到您,我尊敬的陛下。”
寒暄显得假腥假气的,靳雨青忍不住冷笑出声,说:“开门见山吧杭先生,我们之间……应该没必要搞这些虚招。”他拂了拂衣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征求意见似的皱了皱眉,“你觉得现在的我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自豪或者——懊悔?被你自己创造的傀儡所压制掌控的感觉如何?”
杭锋霎时变了脸色,牙齿嚓得生响,半天才阴沉着脸憋出一句话来:“你知道多少。”
即便是隔着两道屏幕,靳雨青都感觉到对面快要爆发的低气压,他不答反问,“你试图创造一个意识完全复制的人造顾允清,试图给这个人造种洗脑,灌输给他一个深爱着你的假象。这种有悖医伦的实验失败以后,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那个人造种也许会想起什么来吗?”
杭锋似乎泄了气,道:“理论上不会。”
“是啊,理论上?”靳雨青啧舌,摇摇头道,“那么理论上,逆来顺受的顾允清也不会想到自杀。”
“闭嘴。”似乎一句话点中了对方的死穴,杭锋骤然勃怒,砰地把酒瓶扫了出去。
靳雨青非但不想闭嘴,还想继续“挑弄是非”呢,他两腿叠起,手指交错惬意地摆在膝上,慵懒地打量着视频那头绷得脸色铁青的男人,似一只睥睨猎物的野兽:“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在顾允清心里,哪两件事最重要?”
有关顾允清的内容就像是种执念,杭锋通通抗拒不了,他抬起怒红的眼睛不置一词的等着后半句。
靳雨青也不绕弯,直接说:“第一,是你说是他的监护人,会陪着他照顾他,让他不要哭的时候;第二……就是在这间办公室,你把他——”
“不要说了!”杭锋猝然打断了后面的话,呼吸紧促起来。
“也许这还不够,顾允清全心地信任和依赖你,给了你权力和自由,背地里帮你开了多少绿灯,才让你短短几年就从一介普通商人跻身为上流社会的经济大鳄。你口口声声说他不懂你的爱,你又敢保证心里没有一点私欲,没有想过要利用他巩固自己的经济帝国么?”
“他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都是你,杭锋。而你最重要的,只是权和钱,甚至还以爱为名,逼死了他。”
“你闭嘴。”
靳雨青却并不受他震慑,愈加抬高了音量:“哪怕你创造的复制品失败了,所想的也是榨干我仅剩的价值,让我去填充顾允清的空位,做一个被你操纵的帝国傀儡,好让你的经济王朝更加风雨无阻!”
“我说闭嘴!你这该死的仿冒品!”
杭锋骤地拔出了枪,荒唐地上膛对准了屏幕。
靳雨青盯着屏幕里那洞黑黢黢的枪口,好似看到他因被戳正了要害而恼羞成怒的模样,而打心眼里瞧不起,他稍敛起下巴,两肘支在桌面,身体微微前倾,收起戏谑的笑容,正色道:“杭锋,我们做个交易吧?”
“……?”杭锋不可置信地眯起了眼睛。
“你应该不知道顾允清死前有多恨你,他给我留下了不少证据,关于杭氏国际是如何投机取巧钻漏洞,发帝国的横财的。”靳雨青道,滑动手指发了一封电子版合同过去,“只要你肯签署一份资产转让证明,将杭氏国际改制为国有,那么往前一切我们一笔勾销,这段时间股市动荡导致的亏空也将由我来填补。并且,我可以让你挑一家子公司继续经营,只要你不再违法乱纪,不干政,不触及我的底线,以后无论你是否能东山再起我也再不过问。如何?”
杭锋哼笑:“你是狮子大开口啊,想用我的资本巩固你的统治。”
“当然了,你可以不接受。那么等着你的将是长达几十年的□□和数十亿的罚款,杭氏国际也将遭到清算,很快就会分崩离析宣告破产。”靳雨青搓了搓手指,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还有多少个几十年够挥霍,冷冻仪里的顾允清还等不等得到你出狱?”
“鸠占鹊巢的劣质品!”杭锋骂道。
靳雨青不以为然,“不如让顾允清的在天之灵看一看,到底谁才是占了鹊巢的那只鸠?”
“……”
“我很期待您的回复,杭先生。如果你想通了,欢迎随时联系中央宫,我开出的条件如果你还不满意,也可以协商调整。看在顾允清和他一心热爱的帝国的面子上,我们不要让对方都弄得太难看。”
靳雨青刚说完,电流嗞嗞的流窜,骤然一阵花驳闪过屏幕。
那张最熟悉也最陌生的脸庞消失在电流里。
杭锋向后一靠,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再想灌酒时猛然想起那酒瓶被自己踹了老远。他顺着洒了一路的酒渍望过去,正好对上一双从门口走进来的鞋。
来者一身灰扑,两眼鸡贼地滴溜溜乱转,手里提着一个白色不透明的纸袋,局促地站在光洁可鉴的地板上,不知道把眼睛定在哪里好。
“嘿嘿,老板?”他趔开一口泛黄的牙齿,冲着大金主悻悻地笑。
杭锋狠狠地一皱眉,花了好久才想起对方是谁,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整日在中央宫附近游荡。
他不耐烦地捏了捏阵阵作痛的眉心,语气也不甚大好:“你来做什么,有什么消息?如果不值钱,就打断你的腿去喂狗。”
“值钱值钱,绝对保证值钱!”对方点头哈腰,双手捧上那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玩意儿的贫瘠纸袋。
安保狐疑地从他手中接过,先是探头看了里面一眼,确认没什么危险品,才转交给自家老板。杭锋半信半疑地瞥了个眼神,安保头子就心有领会,反手把兜里的东西整个翻倒在地板上。
“哗啦啦”的一堆五颜六色的纸盒落了满地。
杭锋将要怒而发作,待看清了这些空盒上的字母和标识,恍惚就变了一张脸,渐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溢出一些扭曲狰狞的笑意,手忙脚乱地捡起脚边散落的药盒,一个一个地仔细看去。
“你确定是他用的?不是哪个小宫女的吧!”
那破烂衣裳的人连连点头,自信满满地承诺道:“当然,我亲眼看见他们那个总管丢出来的!不会错的!要是假消息我就自己割了这双眼睛去喂驴!”
杭锋对小混混的誓言置若罔闻,只一丝不苟地翻看着药盒的说明,似在确认它们的真伪。
“杭老板?您看这说好的报酬……”小混混摩拳擦掌地讨笑道。
杭锋回过神来,向身边的安保头子使了个眼神。
安保头子立即会意,从外衣内口袋里取出一张电子银|行|卡,远远抛给那人,冷着嗓音道:“十万,够你挥霍的了。以后滚远一点,不要再出现在中央宫附近!否则被人发现就让你连命也没有。”
“好好好!肯定不出现了!”对方狂喜地擦了擦那张银|行|卡,鸡贼的眼睛四处撒遍了这座装饰华丽的别墅,大饱了眼福,心里啐着有钱人就是祸货,脸上却照旧又嬉皮笑脸,转眼就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激素稳定剂、孕后调理素……好、太好了……”杭锋呢喃地自言自语,似捧着的一堆空药盒是无价的宝贝,他扬起嘴角,望向墙面上早已黑暗下去的屏幕,眸中深邃地难以捉摸,“鸠占鹊巢,到底还是只鸠,永远成不了真正的主人。”
“石陆,”杭锋抬起头,眼睛黝黯却精明,“让谭启明回来,越快越好!”
安保头子一颔首:“是。”
☆、第117章枪与玫瑰18
第117章
中央宫,深夜。
诞下孢子之后,靳雨青身体虽说好了许多,但精神仍然紧绷着不敢放松,一方面是如今愈演愈烈的事态,一方面是被那奇怪的母性光辉所笼罩,心里挂念着他那窝在保育盒里的小孢子,总是睡得不太|安稳。
模模糊糊地,一直拢在腰间的手悄悄抽了出去,身后的床面轻轻一震,那个紧贴在自己身体上的温度渐渐变凉了。
靳雨青恍惚醒来,下意识向后缩了缩,却落了空。
再一睁眼,却是被一个熟悉的吻贴住了嘴唇,一只手撩起了他额前的碎发,轻微地似哄猫咪般地抚弄了两下。见掌下的人睁开了迷蒙的睡眼,周蔚小声说道:“抱歉,吵醒你了?”
接着窗缝里透进的月光,看到周蔚已经穿戴整齐,靳雨青摇摇头,疑惑道:“你要出去?”嗓音里绵着酥软的睡音,挠得人心里阵阵发痒。
“我手下的人找到谭启明的踪迹了,之前把他跟丢了,这次必须得逮住他。”周蔚低头查看了一眼手环上传来的讯息,越过靳雨青从床头另边拽上自己的外套,“我去趟z区,二十四小时之内肯定回来,这期间你不要乱走。”他伸手摸了摸装着自己小宝贝的保育盒,忍不住也低头亲了它一口,“我预约了顶配的人工子房,也已经安排了人手,天亮以后让司雪衣护送安安去养育中心,他跟那边的负责人比较熟,不会透露安安的父母就是我们。”
“你非得现在去?”靳雨青抬头看向时钟,“现在才夜里两点,z区那么远。”
周蔚低笑:“怎么,舍不得我?”
靳雨青别开头,拗道:“没有。”
“有也没什么,我又不会笑话你。”周蔚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扣上外套的纽扣向外走,“好好休息,有事呼叫我。话说……”他一顿,回过视线道,“z区是出名的新型产业区,有款情|趣礼盒最近在情侣们之间卖得很火。”他把食指和拇指圈成一个环,朝中间的空心呼地一吹,暗示意味分明地眨着眼,“听说吹完还可以直接当点心吃,要不要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慰问品?”
“谁要吃你的点心!滚蛋,你是出去抓人还是闲逛!”靳雨青脸色发烫,随便揪起个抱枕扔了过去,被周蔚笑着侧身躲过,回头帮他掖好了被角,才大步流星地离开中央宫。
靳雨青平躺在床侧,听到悬浮车飞驰而去的动静。过了会儿慢慢坐起来贴着方才周蔚吻过的角落,也碰了碰小巧的保育盒,眉目一展,“晚安,安安。”
人工培育所是帝国新诞生的小孢子们的温房,这些尚未具有生物形态的小宝宝们会在专属的适合它们的温湿度下,智能控制的人工子房里,慢慢分化出胎儿的形状,直到足月才会停止培育。
因靳雨青最近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为了掩护安安的身份不被泄露,也为了保护他自己,靳雨青就算是再舍不得也只好将保育盒交到了司雪衣的手上。
“到了通知我,”靳雨青嘱咐,“还有,给我传几张照片回来。”
他踌躇几步,又追上来吩咐:“不了,还是直接给我发视频通话吧,我在办公室等着你!”
往事所绊,司雪衣跟了谭启明十年,身体被折腾得更加难以孕育,此时怀里捧着一只小孢子正是柔情似水,心里也软了下来,无奈道:“好,到了培育所一定给陛下您发视频通话。”
两人正说着,霍斐大步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只精巧的银色金属箱。
司雪衣一见他就躲闪了目光,忙回头向地下车库的方向走去。霍斐长腿一跨拦住他的去路,腾出一只手来擒住对方的肘弯,又气又好笑道:“等会!你做什么躲着我,给你打了几十个通话也不接,短讯也不回,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他死乞白赖地凑上去嗅了一通,轻斥了几句:“你又抽曼陀罗烟膏了?这样下去怎么行,你就算是气我,也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他看到司雪衣怀里的保育盒,恍然地点点头,“去培育所?正好,那附近有家挺不错的私人保健所,回来的时候带你去调理调理身体。”
“你这人有完没完,”司雪衣嗔瞪着他,“我之前说的话你当耳旁风?”
霍斐爽朗地撸起左臂的袖子,露出青色的属种印迹:“松,知道吗?咬定青山,坚韧不拔。顶风傲雪,持之以恒懂不懂?”
司雪衣忍不住嗤笑,轻声揶揄:“不就是没脸没皮。”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就是咬定你了。”霍斐胶水似的黏了上去,回头才想起来手里提着的东西,他怕心上人不留神就跑了,一手拽着司雪衣,一手把小箱远远抛了过去。
靳雨青一把接住,打开一看,竟是当时在霍斐车里见到的那把银白色手|枪,记得是叫“he雪流沙”的,他拿出来掂量掂量。
“he,我已经调制完成了,还重新改进了一下消音系统。”霍斐扬了扬眉峰,“这可是帝国绝品。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你最配它。”
靳雨青阖上一只眼睛瞄准远处,举起枪来试了试手感,赞叹道:“不错,不愧是霍氏出品,可以拿到武器博览会上展示了。”
霍斐没有跟靳雨青客套的习惯:“多谢夸奖。”
望着两人推推攘攘的一齐往地下车库里去,靳雨青笑叹着摇了摇头,某些人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他把|玩着新到手的银枪,一边接通了临时传输进来的公务通话,一边收敛心神走到办公室——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候,眼下已经今非昔比,与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顾允清相比,如今自己的背后已经有了强大的支撑力量,支持着他坚定不移地向前迈步。
不仅有渐渐回笼的权势,更有值得托付后背的亲友,还有……周蔚。
一想到周蔚,靳雨青难免就跑了神,通话那头唤了好几声陛下才把他扯回来,心下不禁谴责了自己好几遍。这个男人总有这样的本事,一次次打乱他设定好的人生路线,似扎进土壤的植物根系,在他并不肥沃的心原上生根发芽。事到如今,口是心非不再是什么逃避的好办法了,周蔚已经不可避免地在他心中占据了很大的位置。当初说好的是单纯的关系,竟然越来越不纯洁,现在竟是连孩子也搞出来了。
靳雨青失笑,顺手拉开旁边的抽屉,要把枪存放起来,却不经意看到被自己压在抽屉底部的几张照片。那是刚开始与周蔚发展园丁关系的时候,他命人跟踪对方而拍下的,镜头有些失焦,但也挡不住周蔚锋锐英俊的上位者的气质,那时的他还被人拥趸着,排场比靳雨青这个王还大。
手指从照片中男人的剑眉星目上扫过,正要收回抽屉,余光突然从一沓照片里瞥到一个人影。他站在远离周蔚的簇拥者当中,一身黑衣还微低着头,样貌拍得不是很清晰,但面部特征都很明显——过宽的眼距,浓黑的眉毛,似被老鼠啃过一口的缺了一角的耳朵。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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