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笙……”等他似乎明白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举动,因为黑色轿车就如脱缰之野马,根本不可能停下,或者停不下来。
“陆景城。”乔笙偏过头冲他悲哀地笑了,随即他做了一件陆景城怎么都想不到的事,
下刻,黑色轿车坠落入湍急的江河中。
……
湍急的河水,无孔不入,一点一点将车厢填满,乔笙缓缓地闭上眼睛,由始至终都神色平静的坐在位置上,任由冰凉腥咸的河水一寸一寸将他浸泡,很快地,他开始无法呼吸,令人窒息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他的心反而平静如水,就好像已经融入这河水之中般,就等着河水把他带到未知的世界。
他知道,到底还是解脱了。
回顾他短暂一生,一事无成不说,还欠下太多的债,亲情债,友情债,爱情债,而这些债今生的他已经无力偿还。
生前常听老人说,人活一辈子,千万别做什么坏事,否则下辈子轮为畜生道不能为人。
呵呵,他想,下辈子他应该可以继续为人还这些债吧,因为他平生毕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是吗?
在撞向万雪琪的瞬间,他方向盘猛转……
在汽车落入江河的前,他按下车门中控,知道陆景城刚醒来没力气,又给他解开安全带,这样便有生还机会,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陆景城个人造化。
或许他就是这样懦弱吧,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拉着他们一起死,结果到最后也只有他一个死,这条黄泉路,终究只有他一个人上路。
满满是他今生亏欠最多的人,他给了满满生命,却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现在满满已经被人说是小偷的女儿,他不能再让满满被人说是杀人犯的女儿,背着这样一个名号,满满怎么能开心长大。曾经,他被父母抛弃成为一名孤儿,所以深知做孤儿有多难受,但是满满不同,满满身边有乔竹,他相信乔竹一定会替他照顾好满满。
满满,乔竹,请原谅他的自私……
肺里的空气被消耗殆尽,意识也已经模糊,他真的好累,好想好好的睡一觉。
可是为什么感觉身体好痛,是谁在拉扯他,是谁在拍打他的脸,是谁颤抖的贴在他唇上……用尽最后的力气,他微微睁开眼,努力地看清眼前人,模糊的视线里那人好像是乔竹。
呵,不管是不是幻觉,能在死前再见乔竹一面,他赚到了。
阮岫见他又闭上眼,急得再次附上他的嘴唇,奈何他身体本就虚弱无力,刚才把乔笙从车里拖出来,差不多到了他的极限,现在他根本就没有气可以渡给乔笙,他只是想要缓过这口气,再一鼓作气带着乔笙游上去,但连日的暴雨致使河水急涨,水流急湍,不过眨眼之间,两人就被无情的河水生生冲散开。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明明已经拼尽全力抱在怀中,结果到最后还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从自己视线中消失,这件事成为了阮岫一生的阴影,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也变得和容霄一样,看到河看到海就潜意识惧怕。
那一头,在乔笙开车撞向万雪琪的刹那,跟随万雪琪同来躲在暗处的大成被惊吓得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万雪琪的惊叫,他怕是不知道要发愣到几时,而就在他跳下水的瞬间,他看到好像还有个人和他一同跳下了水。
暴雨让河水急涨,浑浊不堪,视线十分不好,等他好不容易找到黑色轿车跌落地方时,看到陆景城已经自己从车内出来,估计是想救乔笙出来却又没力气,结果就昏倒在乔笙身边。
河水太急,他根本无法带着两个人,正好又看到好像有人朝他们游了过来,他便把心一横决定先送陆景城上岸,再折回水中救乔笙。只是没想到一切都晚了,等他再转过身想要下水时,和他一起跳下水的男子被警察救上了岸,而乔笙不见踪影,但他依旧不死心的又跳了下去。
雨,依然在下,越下越大。
……
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人知道,据说陆家少爷被人推入南江河,险些丧命河中;据说容家和数十名警察在南江河中打捞一日一夜;据说某位警察的家属也不慎落入水中;据说容家和陆家为抢生意私下聚众斗殴;据说容家软禁曾经万氏千金,现在的陆夫人……
一切都是据说。
市医院,高级病房内。
昏迷三天三夜的陆景城今日在终于凌晨醒过来,医生经过一番仔细检查后,轻舒口气笑道:“没什么事了,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出院。”
“林医生,谢谢你。”万雪琪疲惫的点了下头,又转头看向陆景城,柔声道:“景城,还有那不舒服吗?”
陆景城无力地眨了眨眼:“乔笙呢?”
万雪琪一愣,显然没料到他醒来第一句话是乔笙,情绪不由激动起来,凄楚的嘶哑道:“景城,到现在你还惦记着他吗?他想要杀死我们,杀死我们的孩子,这样的人值得你惦记吗?”
“孩子?”闻言,陆景城眼里闪着惊讶的光泽,算是惊喜吧,的确应该惊喜的,只是为什么心里这么空呢?乔笙,那个恨他入骨的男子,却还是在最后关头忍不下心,这就是他和乔笙的本质区别,如果换做是他,只会比乔笙做得更狠更绝,但从小善良的乔笙,让他杀人,无疑比他杀自己还难……也许是经历过生死,他发现他的心态变了,更加明白一直以来他其实都在做一件错事,如果他不逼乔笙,如果从相识第一天他就好好珍惜他保护他,他们今天就不会走到这个局面,终究是他自己的错,可是他要怎么来弥补这个错,怎么弥补乔笙……
“是的,你做爸爸了。”她紧紧握住陆景城的手,冷冷一笑道:“景城,乔笙太忘恩负义了,陆家待他不薄,结果到最后他竟然想要杀死我们,我们不能再姑息养奸,他女儿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指不准和谁偷生的,我已经找好律师……”
“够了!”
说话的是陆景澜。
同时陆景城亦蓦然转过头,一双眼睛怔怔的瞪着她,仿佛要把她剥皮拆骨般。
陆景澜站起身,悲痛的目光从一直疼爱自己的哥哥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一直温婉贤淑的嫂子身上,再也忍不住的痛声质问:“哥,人家乔笙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你们要如此追着他不放,他招惹你们什么了?如果曾经喜欢我是错,那现在人家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你们又为什么非要逮着不放?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何居心!哥,嫂子,你们是不是看乔笙太坚强,太善良,就把他往死里逼,现在他真的死了,你们是不是就舒心了!是不是就满意了!嫂子,乔笙已经不在了,乔昭满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你还要怎样!你就不怕乔笙变成鬼,让你夜夜不得安宁么?还有乔昭满我会亲自养大,不劳你们再惦记,从今往后陆家我不会再回。”
言罢,她转身朝着坐在沙发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陆远涛深深鞠躬,然后没有一丝留恋的离开病房。
万雪琪被陆景澜吼得一愣一愣的,委屈道:“哎,爸,你瞧瞧,这丫头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呢,我还不是为陆家……”
陆远涛开口打断她:“好了,你先去追静澜,我有话和景城说。”万雪琪下意识看了陆景城一眼,见他没有出声的意思,眸色不禁黯了黯,道声好就匆匆出去了。
病房内只剩下两父子,陆远涛望着床上木然不动的儿子,良久才语重心长地说道:“景城,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乔笙留在你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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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人不舒服,迟更了点,连带写文情绪都有点不对,不好意思!qaq
☆、三八章
陆景城抿抿干涩的唇,并没接过他的话而是静静问道:“乔笙真的死了吗?”
“是。”陆远涛眯着眼,语气笃定的说道:“虽然没捞到尸体,但就算是神仙泡在河水中三天三夜,也非死不可,更别说一个普通人。”说完,陆远涛又复杂的叹了口气。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当亲耳得到肯定时,陆景城还是觉得昏天暗地,那一晚的点点滴滴在脑中快速浮现,乔笙的动作,乔笙的语气,乔笙的身体,乔笙的吻,以及乔笙最后的笑……
不过想到陆远涛说的没有捞到尸体,他眼中不由泛起一丝希望,连带语气都急促起来:“没有找到尸体,会不会…会不会还活着?快拿电话给我,我要让大成他们去继续找。”
“你派人去有什么用,容家的人现在还守在码头不都没用么?”经过这次事,容陆两家怕是连之前那唯一的浅薄交情都不复存在,令他想不通的是乔笙什么时候和容家扯上关系的,只是现在乔笙已死,再去深思这些根本没有意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景城听我一句话,你已经尽力了,我听大成说你当时还想救他来着…这或许就是他的命,怪不得别人,真要怪那也该怪我和你死去的母亲,是我们欠了他。”
“尽力…欠?呵……”陆景城自嘲的勾起唇,发现到了此刻真是说什么都是多余,就如静澜所说,乔笙是被他逼死的,他要接受这个现实。扪心自问如果乔笙不选择这条路,也不回到他身边,他会采取非常手段吗?答案显而易见,别说非常手段,杀了他都是可能,可真到这一步,他才知道什么是痛,什么是悔。
而陆远涛见他这个模样,原本到嘴边的话顿时生生咽下,暗暗开始斟酌用词,于是几度开口,又几度闭上,最后陆景城实在看不过去,冷漠道:“你有话就直说,如果没事就让大成送你回去休息,我需要一个人静会。”
对于陆景城的态度,陆远涛早已习惯,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犹豫着试探问道:“景城,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乔笙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自家儿子是什么人,做父亲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陆景城处事向来冷静,手段也比他这个做父亲厉害太多倍,所以才没多说什么,甚至这几年下来,他这个做父亲都不禁有些惧怕他,然而惧怕是一回事,任陆远涛没料到的是和老朋友出去游玩一趟,回来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况且以前陆景城对乔笙态度如何,他可都是看在眼里。
陆景城怔愣,声音随之冷下几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只需养好身体,好好享受你的晚年。”
陆景城的漠然,彻底激怒陆远涛:“从小到大,我都是随便你在外面玩,没有说过你半句,但唯独乔笙不可以。你懂不懂!”
“他已经死了,没什么可以不可以。”陆景城不耐地皱起眉。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陆远涛几乎绝望了。
“我喜欢他。”
闻言,陆远涛只感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捂着胸口兀自喃喃道:“你怎么能喜欢他,怎么能和他做那种事…哎…这就是报应,报应啊,要报应也该是找我,为什么要落到你身上啊,都怪我都怪我啊…我都做了什么事啊…”
陆景城被他的自言自语念叨得愈发烦躁,可对面坐着的人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纵然再不耐烦,也不会真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半响,他压低声音说道:“我虽然喜欢乔笙,但我和他之间并没你想那样,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别再挑战我的耐性。”他隐隐感觉陆远涛有什么事瞒着他,只是他已经没心情去猜测是什么事了,试问还有什么事能比现在的局面还糟糕,还令他无力的吗?
听他这样说,陆远涛情绪渐渐平静了一些,但还是难掩激动:“真的?”
“嗯。”
得到肯定,陆远涛神情明显大大松了口气,说话也恢复顺畅:“那就好,乔笙…乔笙他是你的亲堂弟,你们千万不能做出什么对不起祖宗的事,否则要遭天谴。”
陆景城觉得自己一定在河水中泡得太久,以至于出现幻听,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话,陆远涛的确上了年纪,额间已生皱眉,两鬓也有些花白,但眼中熟悉的狠绝和冷静犹在,这样的人怎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亲堂弟?多可笑的三个字眼。
呵,他的确有个叔叔,不过已经死了二十多年,而且在死前并没有成家立业,所以他怎么可能有什么狗屁堂弟,就算有堂弟陆家会放任不管?
好似知道他心中的疑惑,陆远涛继续迟疑的说道;“其实你叔没死,或者现在已经死了吧?他在念大学的时候,认识了锦阳市秦家的秦二,后来爱上秦二,被你爷爷知道后,一气之下说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你叔叔从小性格叛逆,是个非常有自己主见的人…后来你爷爷过世时,你叔回来过一次,再后来听说他跑去锦阳市带着秦二私奔了,秦家老爷子怒不可遏,这也就是为什么陆家和锦阳秦家一直互看不顺眼的原因。”
“这事过去几年后,你叔叔抱着个小男孩回过南江市一次,他找到乔大爷,让乔大爷帮忙照顾小男孩,他说如果乔大爷照顾不了,就把男孩送回陆家,乔大爷出于好奇问他这孩子是谁的,你叔叔却说只要我看到男孩脖子上的项链就明白了,乔大爷憨厚便应承了下来。你也知道乔大爷一直孤苦一人,所以他对那孩子很是喜爱,随时都带在身边,自然也带来了陆家…当时陆家已经是我当家,我在看到那条项链时,心里就已起疑,再看那个与你叔长得有六七分像的人,便私下把乔大爷叫进书房询问,经乔大爷一说,我登时猜出是怎么一回事…毕竟是自己亲侄子,我也不愿意看他流落外头……”
随着过往被揭开,陆远脸上渐渐露出愧疚之色:“我的意思是让那孩子认祖归宗,但你母亲不同意,说是如果让那孩子回来,那你在陆家的地位就有可能不保…再说这孩子突然出现,只要我和你母亲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就算你叔叔某天回来,我们也可以推卸是不知道…想着你,我便狠心同意了你母亲的提议,决定将他留在陆家做佣人,让他生活在我们视线里,这样算是个照应,也不怕那天你叔叔回来和我们夺家产…哎,恰好那个时候你说缺佣人,想要他在身边伺候,你母亲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一方面看似为乔大爷着想,一方面又能时刻盯着人…乔大爷不疑有他,这件事便这样定了下来。可是你叔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再没出现过,而你母亲过世后,我就想着和你商量让他回陆家,没想到又出什么偷窃事件,结果就一直拖下来,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
当初陆老爷子指定家族继承人是乔笙的父亲,陆远涛不过是半途捡了个便宜,自然得时刻防范着乔笙的父亲回来,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些年我到处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