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于青萍宫尚角率领的马队从容的载满了货物浩浩汤汤的开拔这是无锋覆灭后,宫门第一次以绝对碾压的实力行走在山外他带着的不只是新一年里宫门最新的武器毒药,还要顺便扫清散落在各处的无锋余孽,这一去注定不会时日太短以往行走江湖,他总是几个月几个月的不回来从南到北,从北到南横跨泰半神州,刀山火海里厮杀出来,宫尚角早已习惯戎马,但现在他成亲后亦不能免俗,纵然面上不显但他知道,他的心里开始眷恋自己的小家回眸和殷殷眺望的碧珍最后用眼神道别那一身鹅黄的锦衣在风中簌簌,挽起的乌发一缕垂在身前今天起了好的风,他沉重的披风都被风吹得摇晃,碧珍在高处站在风口里一直目送他到宫门口这样远的距离,宫尚角看不清碧珍的脸,她在风中站的笔直不摇晃但宫尚角能感应到,碧珍或许……眼里是含着泪的如果可以他多想回到她的身边勒紧缰绳,宫尚角强迫自己牵着转过身他听见自己冷静的命令:“开启宫门!全体开拔!”出宫门的时候,林中惊起好大一群乌鸦宫尚角抬头,看着那黑压压一片从天上飞掠,整天蔽日,阴翳连绵远徵弟弟在研制新的药物,似乎出些岔子,在徵宫已经闭门不出一天多了与毒为伴终究是如卧虎狼畔,宫尚角怀里揣着远徵写下的草药单子,他必须尽快找到这些草药。万一迟了……宫尚角离开有几天了宫远徵几乎闭门不出整日的研究他的药为了试药他已经服了太多的梦蝶制成的“一枕黄粱”长久得不到解药宫远徵只靠着半幅引子度日,症状越来越明显他几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看着镜子里心口下缠绕的青色纹路爬上颈侧,他摸着脖子上渐渐显露出的青线宫远徵满意的笑了他推开门,在角宫的后院连廊长亭寻到了冯碧珍她恍然独自坐在金黄的银杏树下,纤纤十指抚摸着粗糙皴老的树干,眼波柔和一个人陷在回忆里不愿出来“嫂嫂。”宫远徵出声喊了她一声,冯碧珍回眸,眉心舒展开一点她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远徵弟弟,许久不见,你的药是有了进展吗?”冯碧珍有个习惯,她不爱让人跟着或许是以前在冯家没有太多仆从的缘故,她总是不惯差遣侍女,宫尚角给她拨了好几个侍女,都被闲置在一旁做些闲活儿宫远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的手心里还捏着瓷瓶,里面是比“一枕黄粱”更毒的“兰因”他虽然心里有疯狂的念头,但总还是顾忌着,克制着,不愿意走到最后一步多日不眠不休,宫远徵的眼下并没有淡淡的暗青,只是他的眼眸比之前更黑、更黯淡了原本苍白的脸现在就更加失血,白的几乎像是一具尸体,又或者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冥没有一点儿人气他欲言却先咳嗽了起来碧珍上前:“怎么了?徵弟弟可是太伤神累了?来这边坐一会儿。”她关切的伸出手搀扶着他那凝脂一样的纤指,素若兰花,轻轻地托起他的小臂一步一步搀着宫远徵越靠近银杏树,宫远徵忽然反手抓住碧珍的腕子牢牢的桎梏在掌心,飞旋着把她拉着按在银杏树干上“!”碧珍被他有些粗鲁的动作吓得心惊一抬眼,正对上宫远徵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他苍白的脸颊上,颧骨异常的鲜红仿佛正在生一场重病宫远徵心肝俱痛,心窍处仿佛又百种毒虫抓挠着,另一只手用力地攥着瓷片他隐忍着,做着最后的挣扎,宫远徵呼吸不稳,体温飙升到可怕的热度脸凑近过去,和碧珍鼻尖挨着鼻尖看着她惊慌的眼眸,如被捕获的幼鸟似的发颤宫远徵垂下眼眸,盯着她咬住的下唇她还是这么喜欢咬唇,咬唇就算了,也不像别的女子一样只装模作样的矫揉造作,而是实心实意的真真用力的往下咬,那洁白的贝齿深深陷在花苞一样柔润的唇上,一点也不怜惜自己,狠的几乎要流血出来她左顾右盼的,一面想要推开他,一面则害怕被人瞧见可怜兮兮的扬起脖子,哀求他:“远徵弟弟,你你放开我。”“这不像样子!”她努力端出长嫂的架势,试图压过他,发现没什么用后,又转变了方式“远徵,你是不是病了?是不是药出了问题?”宫远徵看着冯碧珍,她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印刻在他的脑子里在极致的纠结和痛苦里,他问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最想问的一句话他戚哀地、甚至是有些卑微的,用最轻柔的语气同冯碧珍说“冯碧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之前在徵宫,我两次受伤你都尽心尽力的照料我,那到底是出自你的真心还是因为,我是宫尚角的弟弟你对我只是爱屋及乌?”宫远徵想只要你说一句说一句你待我是真心的不是因为旁人的缘故我就收手了珍珍他听见冯碧珍说“你是尚角的弟弟,我怎么会见你受伤而不顾呢?”宫远徵闭了闭眼睛,叹息:“所以,我当时那么欺负你,你都忍耐了是因为哥哥。”“……远徵弟弟,你怎么了?”“怎么问起这些了?”冯碧珍不明白,这些问题不是之前都已经解决了吗?远徵也承认她是嫂嫂了他单臂撑着树,剧烈的咳嗽起来睁开黑熠熠的眼眸,扯动嘴角笑了下淡绿色的汁水流满了宫远徵垂下的那只手的指腹,他闪电般抬起这只手抚摸上碧珍的脸颊似是无心般的……从她微张的菱唇上擦过很快、很轻一下子就拂过去了“无事,只是……烧的糊涂了,想在问一遍罢了,嫂嫂,我、我几日几夜没合眼,故而头晕,不是、不是故意……”他说着说着,颀长瘦削的身体忽然朝着前面塌下去正好扑向碧珍碧珍只能匆忙接下半晕厥的宫远徵细弱的双臂从他的腋下伸入,和宫远徵面对面抱着他的头沉重的歪在碧珍的颈侧,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上碧珍顾不上责怪,急切的呼唤宫远徵的名字“远徵弟弟?”“徵弟弟?”“对不起,嫂嫂……我、我、撑不住了。”宫远徵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下去碧珍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拖着比她高一大头的宫远徵一步一颤的到他的屋子她好不容易才把宫远徵扶到榻上侍从和侍女都围了过来帮她给宫远徵换下就寝的寝衣“快、快去徵宫喊几个医师过来,徵公子病了!快喊人来给他治!”碧珍从没见过宫远徵这么脆弱他的体温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夫人!你快来看啊,徵公子这是不是中毒了?”侍女刚说完碧珍就感觉到自己一阵头晕目眩她两膝一软直接栽下去心口一阵阵的绞痛简直像是有一条金刚的丝线在收紧心窍宫远徵和冯碧珍在同一时间中毒的消息在宫门内掀起了轩然大波宫子羽和仅剩的雪长老飞速的赶来角宫黄玉侍卫最快速度请来了年轻的月长老为他们二人诊脉月长老一只手把这一个人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他从没见过这么复杂难解的毒说是毒不像毒,说是蛊也不像蛊看似只是幻药、但这来势汹汹的攻势,还有这越来越微弱的心脉……“宫远徵的药方都找到了吗?”医师递上来一沓子的纸月长老从中快速的翻过去,一页一页的比对着终于他找到了一张记载了梦蝶的单方“兰因”“一枕黄粱……”一目十行的看下去,从配毒的毒虫到症状……越看越触目惊心看到最后一行的压制之法……月长老倒抽一口气【解药如下:火灵芝、犀角、金钱重楼……白花蛇,如若寻不到解药,则可以二位中毒者互为药引、以血调和方能压制。记录试药五次,百草萃不可解。】【切忌、切忌、此药过于霸道尚无完全解药,触之即中。】【若我身死、则当毁之,不可存留于世。】“宫远徵……绝笔。”月长老带着纱网的手套,抬起宫远徵的手他指缝中的一抹淡绿,像极了春天的青草揉出的青汁,掉进溪水后散开的浮萍宫子羽和雪长老焦急的催促道:“怎么样了?这是什么毒啊?能不能解啊?”“宫远徵和珍夫人可不能死啊,他们俩要是一起死在同一天,宫尚角回来了,咱们都得死!”宫子羽脸都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青紫他都能想到自己被宫尚角砍成rou泥后,尸骨被拖出来暴晒的惨景月长老看着他们:“……”“宫远徵不能死。”“珍夫人也不能死。”他也因为害怕轻轻的颤抖起来最后,月长老做出来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他把宫子羽和雪长老都赶了出去同时还把所有角宫的人都驱赶到了别的地方月长老返回屋子用金针扎醒宫远徵“珍夫人中了兰因。”“我已经命人全部退散。”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月长老抽出写着兰因和一枕黄粱的单方,放在烛台上烧掉“除了我,没有人看过这张单子。”宫远徵看着另一边昏迷不醒的冯碧珍,又看了月长老他颤抖起来咬着舌头,口腔里都是血味如此才不会泄露出他心头疯长的兴奋但似乎,月长老误会了他同情的看着宫远徵,还开解他“我知道,这个决定很残忍,你不想也没办法,但救命要紧。是我给你们做的这个决定,你们要恨就恨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