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胜过爱自己作者:朗琅
第28章
石生却依旧低着头,充满了无知无觉恍惚之意。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一盏青光电灯吊在长条桌子的上方,白花花地点亮了,照耀着他灰色衣领后的一段后颈,仿佛有一条条的青紫印子,忽隐忽现。
是谁打了他呢?他不会说话,受了欺负,该向谁去诉苦?
她心中大恸,却只能紧紧地抓住桌沿,一下又一下地在底下挠着,沙沙地声响刺激着寂静的审讯室。笔直站立在他身后的两个警察依旧面无表情的冷酷,黄队长也不露声色地吸着烟,好一会儿,只有她轻轻地唤道:“石生,是我,我来看你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黯然失色的双眸,仿佛早就失去了焦点,似有若无在地在她的身上跳跃着,四分五裂,已不再是从前那样流连忘返的痴迷。那个时候,他的目中犹如落满了星光,熠熠闪动着纯净的光辉,驻留在她的身上,仿佛连深在困境中的她,也光华璀灿起来。可是现在,那双眼睛已经睡去了……不,准确的说,在那茫然之后隐隐涌动着一种充满戒备的惊恐,仿佛好不容易逃出猎人捕兽夹的小动物,总也摆脱不了再度轮陷的恐惧与担忧,时时刻刻警惕着,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可怕?不可预知的庞然大物,比陡然出现在纽约街头的哥斯拉还要令人震撼。
她微微放松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勉强笑道:“石生,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努力地配合警官们的工作,你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这样的解释,连她自己都觉得非常地苍白无力,既然不关他的事,那为什么还要关着他?她作为受害人都不追究了,警察为什么还要罗唆个没完没了?就算有那些繁琐的法律程序拦在那里,难道真的要把无辜的人继续关押下去吗?
可是他却又把头低下去了,而且好象不打算再抬起来看她一眼。
她没想到自己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与他之间却隔上了天堑横沟,距离并不遥远,只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排斥着曾经紧密依靠的两个人,逐渐走向了陌生。
黑暗渐渐地来袭了,桌子上的那盏电灯的光芒陡然强大起来,雄姿英发地晃动着屋里每个人的脸,如果可能的话,似乎连隐蔽的灵魂也想照上一照。
然而却来不及了,黄队长临时接到的一个电话,好象又有了新的案子,没有任何收获的会见,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两个表情严肃的警察走到石生的背后,他立刻知情达意地站起身来,似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她有些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见她?还是因为他在怪她或者是在恨她呢?可是他已经随着那两个警察转过身去了,她只来得及高声叫道:“石生,你记得要吃饭,吃饱了饭你才会有气力和精神支撑下去,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他的后背似乎微微抖动了一下,又好象在关上铁门的瞬间停顿了片刻,她在默默地等待他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然而终究还是没有。
铁门被重重地关上,落锁的声音有些发闷,闷地她的胸口好象压上了一块巨石一般,压地她的身体似乎也站不起来了,晃了一晃,差一点儿跌倒。幸而张绎凡从身后扶住了她,旋即若无其事地向黄队长道了谢,又连拖带拽地将她带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毕竟已经是初冬时分了,又是内陆地区,寒冷自然是来地比较早也比较突然,秋天仿佛只是一个很短促的手势,轻轻地一挥也就过去了,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弯残月斜斜地倚在断枝残叶当中,依稀可以看见那月色朦胧中的几点浑浊,好象年久失修的电影幕布,亮了灯,只看见大块大块的肮脏,洗也洗不净。
她怅然地立在风中,任由那冷清在心里盘旋难解,忍不住就发泄了出来:“张绎凡,你们警察是怎么回事?都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抓人吗?我已经反反复复地强调了,石生他不是坏人,他不是坏人,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肯放了他?就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假币案?跟他又有什么关系?那是你们警察自己的事,为什么要赖在他的身上?”
风越来越大,将她的叫喊牢牢地吸纳在其中,是那么地孤单无力。
张绎凡慢慢松开了手,一个人走下台阶去,已经离开她有些距离了,突然停住了,掏出一只烟来,点燃了,一簇幽蓝的火苗在黑暗中滑起美妙的弧线,停留在一个固定的点上,一闪一闪的,好象燃烧到尽头的焰火,总摆脱不了烟消云散的结局。
好一会儿,他轻轻地揿灭了手里的香烟,淡淡地道:“董湘滢,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都是一个极有主心骨的人,换句话说,你的心肠真的很硬,你只是想你自己所想,从来不曾体会过别人的感受,又或许你明明是知道的,但是你根本就不在意,就算是为了傅景诚……也许你也从来都没有主动过,只等待着人家自投罗网……从小就被人众星捧月的公主都是这个样子吧?毕竟被宠坏了惯坏了……我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好歹也是有些骄傲与脾气的,偏偏就在你的面前傲慢不起来,心甘情愿地成了你的手下败将,我也知道自己不会有更好的出路,因为你已经选择了傅景诚……可是,这一遭意外,还真是好笑,竟然让董大小姐舍己为起人来,而且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还是不遗余力……这变化的动力,究竟是为了之前那不该发生意外,还是为了在不该发生的意外里遇见的人?我真的有些好奇,所以才会陪你走这一遭……我还以为是个什么样人……董湘滢,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跟你说这些话,可是我想要提醒你,不管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梦醒了,你已经回到现实的世界里来了,你得记得你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你已经嫁了人了……”
她悚然一惊,却搞不清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为什么她结婚了,却不能来解救自己的救命恩人?难道傅景诚也是这么想地吗?以为她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失去了清白蒙受了屈辱?怪不得大家看她的眼光有些躲躲闪闪的,傅景诚更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原来是为了那不能说又说不得的因由,一个好象本应当心知肚明的因由。
真的是有些愤怒了,却又无能为力。
接下来两天的遭遇警告着她,再呆下去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那个被关在深牢大狱里的人根本就不想见她,她已经被完全杜绝在外了。母亲李雅梅的电话却又连番地打来,催促她快点回去,张绎凡的工作也很忙,也不可能将时间浪费在一个已经存了“偏见”的人身上,无奈她只好委托了律师,并竭尽所能给石生留下了一笔钱,希望可以对他有所帮助。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预感,她也许什么也帮不到他了,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她在遗憾之余,不免有些失落。
二十一
冬天里的寒凄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乱纷纷的头发披散在风中,雪白的脸颊上充溢着两点不健康的红潮,轻柔飘逸的女子竟然搀杂了一些道不清的萧瑟冷清之意。忍不住紧了紧黑色羊绒大衣的领扣,那里系了一圈芽绿围巾,酥酥地磨着她的下颌,有点痒有点麻,也懒得管它。
“董湘滢,还是让司机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