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录同人/檀羽冲中心)碧空断作者:种树书
第8章
那监军这一震,险些儿自马上直跌了下去。但听得檀羽冲的声音波澜不起,仍是缓缓地道:“汉人有一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监军但知战功,不知可有想过,你北京路监军官不过从二品上,如何能许八千辽军的好处,叫他叛了本部?又如何便惊得动前朝国师,来为你出这一次手?”
众兵卒左右张望,纷纷大声叫道:“……金国师!金国师!”然阵前空空,哪里还有金超岳的人影。却是一听报“辽东”之时,趁乱悄悄混入众军,早去得远了。
那监军背上如被冰水,凉透彻骨,此刻还需甚么解释?自己这里五千之众,都做了杀人之刀。只消契丹残部一平,背后大军掩至,自己便要落个轻敌冒进,至有此败。那时节休说战功,只怕北京路这一支麾下人马,连着自家性命都要不保!刹时间一身冷汗将铁甲缝也渗得透了,和众将一起滚鞍落马,直拜了下去,颤声道:“是小将等鲁莽……求贝子教我!”
这一次,檀羽冲连“退”字亦不必说,一抬手指处,三军齐喏,翻身上马,顷刻间半万金兵兵不血刃,已退了个一干二净。
众辽人眼瞪瞪看着,直到他挥退千骑,回身而立,风中衣裘如水波映月华,心头百味杂陈,该谢、该骂,当喜,当怒,张了半日口,却仍是各各无声,不知该当说,又能说些甚么。
只有华谷涵一步踏前,长揖到地,正色道:“多谢!”
檀羽冲躬身还礼,道:“华兄,三五日内,向西一路上当无大碍。这里余部可投西去,至于……”向耶律元宜等人掠了一眼,又道:“你若相送,我保他们平安离开金境。到了江南之地,便不要……再回来了!”
耶律元宜听到他这一句,却再忍不住怒气,猛喝道:“做得好人情!我契丹之人,山前山后尚有十几万众。岂有……”
檀羽冲猝然转身,双目光第一次正面对上了他,一声冷笑,截道:“……不错!山前契丹族人余者七万,山后尚有一十六万,我却不知,耶律少将军热血豪气,赌得起一身性命;这二十三万的妇孺老幼,跟着你赌不赌得起!”
耶律元宜倒吸一口冷气,生生哽在了喉头,窒了良久,竟是一个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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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儿十里之外,东北高岗之下,却是万骑影动,嘶鸣不绝,战马被背上主人心绪所感,马蹄踢踏,只激得地下尘土飞溅,竟是一片压不住的焦躁之色。马上十数名将领各按刀剑,四外并无敌军,抓着刀柄的手指却个个骨节绽露,直已握得发白,纷纷向上首一骑道:
“探马看得清楚,方才那闯阵夺旗之人正是向辽军方向去了。只怕……”
“主公!不如先行退军,再做打算。”
“再若不退,若北京路报上京中,我等辽东也回不得了……主公!”
那马上之人锦衣大氅,听着众将纷乱,神色间却半分不动,反笑了一笑,道:“岂难道诸位以为,我们现在撤军,还来得及么?”
言犹未了,众人陡然齐齐一震,只听寒浸浸一线声如冷泉,风中听来,冷透重甲,道是:
“叛军八千,先除契丹余部,后夺友军战功。这北疆奚地人心,连着北京路三府统兵之权,便要尽入一人手掌——赵王,好大的气魄!”
那十数将领霎时变色,一齐提马将那锦衣人护在了当心。好几人手臂一震,呛呛声响,佩刀都已拔出了半截,日光映刃,冷光颤动,却是握刀的手禁不住微微发抖之故。
独有那锦衣人依然镇定如恒,一抬手遏住了众将动作,也不理四下急叫“主公不可!”之声,自顾自翻身下马,缓步走上前去,向着那说话之人微微颔首,笑道:“些许小计,得见贝子大驾,完颜雍……幸何如之!”
檀羽冲不再言语,目光自这辽东留守的身上缓缓掠过,投向了他身后青色旌旗之下的众军。
只见得众将脸色灰白,旗影片片掠过,映着鼻尖鬓角水光晃动,冷汗淋淋,然手中兵戈抓得死紧,连着背后兵卒一步未退,无数双目光炯炯,直盯了过来;好一刻,方才低低长叹了一声,道:“只是赵王定计之时,便不曾为你身后这一群忠心将士……想上一想么?”
完颜雍的双目,却自始至终未有一刻离开了他身上,听这一问,又笑了一笑,道:“乌禄此计,不敢自夸,但京中上至龙虎元帅,下至御林亲军,除你檀贝子一人,怕是再没哪个能在短短半日之内,便挫了我的好事。贝子不至,我所怕何来?贝子既至,我又……所怕何来呢?”
这两句问话听来无稽,语气却是笃定已极,分明拿准了他檀羽冲决不会弃这里众军不顾,坐看内乱制罪,血流成河的意思!顿了一顿,语声愈柔,又道:“若说为将士想时,却不知乌禄今日所为,比南京城……又如何呢?”
一句“南京城”,檀羽冲身躯便是剧烈一震,猛地转开了眼去。这时日光正盛,自云层间射落,映着发丝飘飞,一丝丝在他脸边擦过,却是一片苍白,照不出半分血色,白得和他身上狐裘都没了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