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奥利弗说道,从袋子里取出一个面包圈,僵硬地往嘴里塞。“可能我不小心吃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不好意思,这次你去吧。”
尼莫挑起眉毛。他将吃了一半的布丁搁在桌子上,利索地冲到门口,再次拉开了门。
另一个金发的“奥利弗·拉蒙”正站在门口,同样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尼莫揉揉眼睛,差点也把门关上。好在上级恶魔的观察力阻止了他,他在拽门把手前便反应了过来。
那不是奥利弗。
第二眼看去倒是没那么像了。奥利弗·拉蒙给人的感觉向来温和,而面前来客的气势要锋利得多——他的金发比奥利弗稍短些,看上去十分ji,ng干。眉眼间的自信和锐气也要明显得多。
打扮上更加天差地别,来者是一副标准的资深剑士装扮。ji,ng致而不花哨的盔甲,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每个看似装饰的纹样都由符咒攒成,暗藏的力量如同地表下涌动的岩浆。那把佩剑散发的威势更足,还带着点古怪的熟悉感。尼莫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就算把他们全队的家当都卖掉,估计也抵不过人家一双鞋。上下打量一番后,尼莫沉痛地想道。他最后才发现对方胸口上的白锡徽章——在来者衣物的衬托下,它还真谈不上起眼。
他下意识想捂住自己胸口的黑章,随即便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了“为时已晚”四个大字。
“您……您好。”这次尼莫拿不准要不要让开了,“请问您是?”
“戈德温·洛佩兹。”来者沉声回答,“我需要见见娜汀女士……您可以让一让吗?”
第77章两个洛佩兹
戈德温的话听起来是个问句,口气却约等于“请您让开”。而尼莫确实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把他堵在门口的理由——于是尼莫扭头看了眼努力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面包圈上的奥利弗,怀着抱歉的心情让出了通路。
戈德温目不斜视地走进屋内。路过茶桌时,他瞥了眼叼着面包圈的奥利弗,嘴角微微抽搐几下,随即便移开视线。
“娜汀女士。”他冲摇椅上的老人点点头,看样子决定无视一边差点被面包圈噎死的奥利弗。“我是戈德温·洛佩兹,地平线佣兵团的团长。如果现在方便的话,我想跟您谈谈。”
“……您不是来看病的,对吧?”老人用颤抖的手取出眼镜,费劲地戴上。她愣了几秒,将脸扭向奥利弗那边——奥利弗还在费力地对付卡在喉咙口的面包。可她没有在那两张过于相似的面孔上纠结太久,女巫娜汀的重点在别处。
“洛佩兹。”她低声念叨。声音里的温和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干巴巴毫无感情的平板语气。“请问您找我什么事呢,洛佩兹先生?”
“你的幻觉来头还挺大。”尼莫倒了杯水,递给一边还在咳嗽的奥利弗。“介意解释下吗,你和地平线的团长到底什么关系?”
“我是独生子。”奥利弗猛地灌了几口水,表情还有些恍惚。“……至少我以为我是。不,问题不是这个。尼莫,地平线是来——”
“我们顺路接了份魔女狩猎的委托任务,而那份委托是针对您的。”戈德温开门见山,“您是东部魔女,不是吗?”
摇椅中的老太太透过厚厚的镜片望向面前的青年,缓缓点了点头。尼莫刚拿起一个面包圈,手一抖差点掉到地上。奥利弗沉默地帮他接住。
“所以您是来杀我的?”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微妙的笑意。“洛佩兹先生……总是洛佩兹,永远是洛佩兹。”
戈德温似乎不打算理会女巫的喃喃自语:“暂且不是。接下来的话题可能涉及到您的隐私,如果您介意的话,那边那两位黑章——”
他扫了眼茶桌边的尼莫和奥利弗——两人正凝固在原地,全神贯注地听着。
“无妨。”娜汀咳嗽两声,右手摩挲着还未开封的布丁瓶。“其中一位是我的病人,他还不能离开。而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坐吧,洛佩兹先生。”
“我希望您能归还查理·霍华德的寿命。”戈德温坐得非常板正,语气认真而严肃,带着点上位者特有的命令味道。“如果您同意那么做,我会说服他的双亲撤销这个任务。”
“您真好心。”老女巫不咸不淡地说道。
“您的声音还未衰老,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娜汀女士,您应该没有后代吧。”戈德温继续道,“那只意味着一件事——到现在为止,您都在被您的母亲单方面抽取寿命。”
女巫安静地凝视着他。
“您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伤害人类。”戈德温停顿几秒,“我尊重您的决意,所以才想和您谈谈——我曾听说过凯莱布村的记忆女巫会收取寿命,恐怕您是靠病人们自愿交出的寿命活到现在的。”
“这种做法……如果人们不去抗议,我们通常不会干涉。但如果有人提出讨伐,我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这终究是‘邪恶’的行为,希望您能理解。”
“所以您希望我归还上一位病人的‘诊金’,好息事宁人,是吗?”她疲惫地翻了翻眼皮,努力保持双眼睁开。
“是这样。”
女巫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可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对方不敞开ji,ng神,我是无法收走寿命的。我的病人们很清楚这一点。”
“查理的记忆确实已经恢复,而根据他的双亲的说法——您的‘举手之劳’要让他们的儿子短寿五年,他们无法接受。”
“而他们亲自把自己的儿子带到了我这里,他们一开始就清楚代价。”女巫安静地答道。“举手之劳?那可是巫毒木的诅咒。我很确定,除了我,没人能解决他们儿子的问题……我不会交还寿命的,洛佩兹先生。如您所见,我现在每一天都可能死去。被我的生母榨干,或是被您杀死,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我可不想死前还要对无理取闹的蠢货低头。”
“……这就是您的答案?”戈德温叹了口气,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
“是的。”娜汀又咳嗽了几声,她似乎不太适应一口气说太多话,干瘪的胸口剧烈地起伏。
戈德温抬起手,他的速度极快。尼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法阵的光辉已经融入阳光——不大的法阵直接击中摇椅中老太太的胸口,可她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依旧在艰难地呼吸。
“那么我给您留两天时间,您可以处理下手上未完成的事情。”戈德温站起身。他的声音仍然平和,谈不上冰冷——仿佛说出口的不是死亡预告,而是陌生人间的普通寒暄。“之后我会将您杀死。”
尼莫突然觉得空气瞬间凉了几分。这个人压根不像奥利弗,就算他们外貌相似,骨子里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他认得那个眼神,戈德温·洛佩兹投向娜汀的目光——那不是打量一个“人”的眼神。地平线的团长冷漠地望向老太太,像是刚刚完成了什么必须做的任务,而那摇椅里躺着的只是一只失去牙齿的虚弱野兽。
“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娜汀无力地咧咧嘴,“另外,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您。”
已经站起身的戈德温回过头,挑起眉毛。
“您和锡兵佣兵团团长,弗林特·洛佩兹是什么关系?”她轻声问道,“当然,如果您不介意告诉我的话。”
“他是我的叔父。”戈德温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他迈开腿,却没有向门的方向前进——他径直走到了奥利弗跟前。“真巧,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不过是对这位。”
“……我不认识他。”奥利弗有点飘忽地盯着对方的脸,气势不是很足。
“您的名字是?”
“奥利弗·拉蒙。”
“拉蒙先生。”戈德温突然抬起手,拍了拍奥利弗的肩膀。“……幸会。这真是个有趣的碰面,不是吗?”
奥利弗向娜汀的方向望去,然后果断地拨开了那只手。“我不认为哪里有趣。”他抬起头,十分坚定地说道。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绿眼睛对视片刻。气氛没有任何和缓的意思,反而紧张了些许。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两人同时在对方眼里找到了否定和警惕。戈德温收回手,不怎么友好地扫了两人一眼,然后干脆地向门的方向走去。
“看来地平线的团长讨厌黑章。”尼莫说,彻底失去了胃口。“他刚刚的表情特像德莱尼先生……奥利,你真的不是洛佩兹家的人?”
“我不知道。”奥利弗沉声道,“现在我不是很确定了。”
接着两人沉默片刻,一齐望向女巫的方向。
“刚刚那个法印……”尼莫率先开了口。
“是打给猎物的定位标记。”娜汀淡淡地解释道,“当然,我可不会蠢到认为自己能从地平线手下逃掉。看来您将是我最后的病人了,莱特先生。”
“您就这么……接受了?”奥利弗微微皱起眉头。
“死亡?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摸索着拐杖,挣扎着站起,背弓得更加厉害。“我是医生,我清楚自己的身体。这个状况是无解的,我早就是一堆残渣啦。稍等,我得去把最后几瓶药配好……我还有很多事情得处理,恐怕没法照顾你了,莱特先生。”
尼莫没有动,奥利弗也没有动。
“你们是在同情我吗?我不需要。”女巫的声音低了几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冤屈,没有不甘……我的时候到了而已。”
“不是。”尼莫忙说,“只是您刚刚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有没有什么我们帮得到的?毕竟您的身体有点勉强。”他犹豫了一会儿。“……娜汀小姐。”
奥利弗的呼吸停了一瞬。
女巫则发出好听的笑声。“这话我爱听,”她说道,有点刻意地没有去看奥利弗。“等我死了,您可以在院子里选束花。什么都行。”
“……您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奥利弗显然发现了女巫带着逃避的视线,“您认识弗林特·洛佩兹?”
“是啊。”娜汀终于将视线转回奥利弗的脸上,“可敬的弗林特·洛佩兹,伟大的锡兵佣兵团团长——我的仇人,我的恩人。其实开始我就觉得您有点像他,拉蒙先生,尤其是您的笑。”
“他杀了我的父亲。”她叹了口气,“……无辜又无能的父亲,我最后的亲人。这事儿还挺复杂的。”
“你的父亲。”奥利弗突然开口,语速放得极慢。“是不是……非常胖,身上有很重的狐臭。络腮胡子,说话带着奥尔本南部的口音?”
“是的,你怎么——”
“他是不是被一个剑士杀死……然后士兵们发现了他身上的东部魔女徽记,才确认他是无辜的?”他父亲给他上的最后一课,他绝对不会记错。黑章测试时他还跟安聊过这个。奥利弗下意识攥住拳头,猛然涌起的紧张感让他喉咙发紧。
“是的。”娜汀拄着拐杖,蹒跚着走到奥利弗面前。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仰视面前的青年。“我当时正用追踪符咒寻找父亲。士兵们没让我看到现场,但我知道——弗林特·洛佩兹杀了他。”她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他们告诉我了,我记得很清楚……他们说他被一剑正中胸口。”
“而他当时正穿着深棕色的马甲,方扣子,右胸口有个巨大的补丁。衬衫是黄色,或者是太脏的白色。”奥利弗补充道。
尼莫诧异地望向奥利弗——得到女巫的肯定答复后,奥利弗闭上眼睛,脸色有点发白。
“现在我能回答那个问题了,尼莫。”奥利弗平复了下呼吸,小声说道,“弗林特·洛佩兹……”
他似乎被接下来要说出的话卡住了嗓子,又缓了会儿才重新发出声音。
“弗林特·洛佩兹或许是我的父亲。”
凯莱布村的另一边。
无视了再次拥挤过来的围观村民,戈德温·洛佩兹回到了旅店房间。他张开拍过奥利弗肩膀的那只手,一根淡棕色的头发完好地躺在他的手心。地平线的团长将头发放入一个细长的玻璃小瓶,然后果断激活通讯水晶。
“维克多,查一下奥利弗·拉蒙的所有资料。一个蛇级黑章,应该不难。”他冷静地下令,端详着手中装有头发的小瓶。“另外让莱特小姐来我这里一趟,我需要她的血缘鉴定法术。”
第78章信件
安的推测没有错,这个不大的村庄里确实旅店不多——实际上就只有那么一家,门口还聚着不少流动摊贩。旅店建筑很旧,只分了两层。一半墙壁都被爬藤爬满,远看倒也挺赏心悦目。只可惜它太过隐蔽,一行人闲逛了两圈才发现。
旅店生锈的挂牌露在厚厚的爬藤外,十分不起眼。挂牌上画着团歪歪斜斜的藤蔓,旁边是最常见的平凡字体。
“地海兰。”女战士耸耸肩,“……还是四叶草亲切些。”
这次他们的运气也赶不上在四叶草的那一趟,不止是通铺,连一般房间都一间不剩。
“抱歉。”这里没有四叶草穿着统一,年轻美貌的迎客雇员。旅店老板——一位身材酒桶般壮硕的妇人坐在木台后,满脸歉意。“平时不会这样的,今天刚好有个大佣兵团在这里留宿……但昨天的商队马上就要走啦,你们介不介意在这等会儿?我可以给你们算便宜一点。”
旅店内部的环境没有女战士想象的那么糟糕。前厅干净整洁,地板上没有沾着马粪的泥脚印,空气里也没有汗水和馊布混杂的酸臭。容易积灰的角落搁着新鲜花朵,四周的墙上则挂满ji,ng致有趣的手工装饰品。
“没关系,反正我们的人也没齐。”安拽过一个粗糙的木凳,大大咧咧地在前厅坐下,等了起来。前厅里正等待的人不是很多,准确来说,只有个带着小男孩的父亲。如果要走的是个商队,他们应该是不愁房间的。
艾德里安靠墙站定,杰西则拎着灰鹦鹉站在一边——灰鹦鹉整只鸟软塌塌的,翅膀一动不动,活像断了气。
长久的沉默。
“其实我还是不太能相信尼莫是……你们知道的。”安随便起了个话题,“我当时可是把他整个人从床上拽下去过,你们看,我还活着呢。”
“如果不谈莱特先生本身存在的合理性,单就法则角度来说,确实能讲得通。”艾德里安盯着前方。“法则来自于认知,他应该是采取手段封闭了自我认知。巴格尔摩鲁袭击莱特先生时植入了血r_ou_,而他在血r_ou_刺激下本能地开始解除拟态——这种可能性在理论上是存在的。”
灰鹦鹉发出大声的抽泣。
“为什么?”它惨兮兮地抽噎道,“那么偏的破地方,那么多一脸蠢样的人类,为什么我偏偏抓住了那个不是人的?我的力量是不是回不来啦?”
旅店老板睁圆了不大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它。
“至少你还活着。”杰西不怎么真诚地安慰道。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安喃喃说道,“我捡到他俩的时候还想着顺路带两个小傻瓜,拿回黑章,开心地混吃等死——”
可她没说完。坐在一旁的男人噌地站起身,拦住一个正要往旅店里面走的少女。
“怎么样?”男人毫不客气地发问。
“什么怎么样?”少女挑起眉毛。她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看上去不到二十岁。一身ji,ng致大方的法师装扮,茶色的卷发刚好齐肩。“抱歉,我不会读心术。”
她的态度不怎么好,脸上带着微妙的厌恶。
“你不是地平线的人吗?”男人提高音量,“我的委托怎么样啦?你们收了我的定金,总不能老让我在这干等着——”
“……团长在处理了。”少女的口气更加不善,她抱起双臂,一只手紧紧攥着匕首长短的法杖——法杖顶端的绿色法石闪闪发光。“我们才刚到这里不久。你指望我们怎么做,直接把娜汀夫人的头颅交给你?”
旅店老板猛地站起身,肥壮的身躯把木台挤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扎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霍华德?”她满是雀斑的脸开始慢慢涨红,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消失,换成了隐忍的愤怒。“你疯了吗?那是娜汀夫人!我还在想哪来的魔女……你找了地平线?神啊,你找了地平线!”
“你是看着查理长大的!”男人搓搓鼻子,吼了回去。而一边的小男孩——查理垂着头,眉头紧锁,没有看向自己的父亲。“他才十四岁,丽萨!那个老太婆只是握握他的手,就拿走了我儿子五年的命……五年啊!说不定她拿了更多!我们又不是不愿意给钱——”
“每个人都知道。”旅店老板——丽萨绷着脸,面孔彻底涨成紫红色。“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是普通医生也能治的病,夫人她绝对不会要求用寿命交换。”
霍华德先生发出一声饱含怒意的难听哼笑:“跟你这种人理论没意思,你是小娜汀的朋友吧?你当然会维护她的祖母。如果亲爱的娜汀夫人的做法合理,地平线可不会接我的任务。”
“哦,这我就得说两句了。”尽管霍华德先生的注意力已经移开,法师打扮的少女依旧留在原地。“我们答应你只因为两点……第一,是你高价指名了我们,而我们刚好路过附近。第二,娜汀夫人不是人类,也不是对人类友好的种族——相信我,如果她是,我绝对会亲手把契约书塞进你的喉咙。”她短促地嘁了声,“恕我直言,霍华德先生,当然这仅代表个人看法——你让我有点儿恶心。”
“我可是你们的委托人,你这小婊——”
少女将匕首似的法杖在掌心随意转了圈,男人的嘴巴猛地闭上,仿佛猛地被看不见的手捏住似的。
“我大概知道您在想什么。”年轻的女法师冰冷地说,“团长不会和你太过计较,我呢……作为一个同样出身底层的无赖,我稍微调查了下你的财政状况。霍华德先生,你所有的家当只够付定金,不是吗?”
她抬了抬法杖,男人终于能再次张开嘴。他的脸开始变得苍白。
“本来我就奇怪。”少女的视线扫过在前厅热情围观的黑章小队,“这种任务更适合黑章,委托他们要便宜得多——不好意思,几位,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但你选了最贵的我们。”
“查理是我的儿子,当然要给儿子最好的——”
“噢。”女法师扫了眼小男孩——男孩的眼眶已经红了,他松开牵着父亲的手,头埋得更低。“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只是想借我们的名头吓吓娜汀夫人,等她归还寿命后再取消任务?这样您只用付个定金,性价比真的很高啊。”
这次霍华德先生没有正视少女的眼睛。
“确实。我们不会直接诛杀可以交流,并且没有表现出恶意的非人生物。”少女轻声说道,“你的功课做得不错,但有一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娜汀夫人拒绝了呢?”
“……她怎么可能拒绝。”霍华德先生磨牙道,“她不知道收走过多少寿命,只是五年,有什么舍不得的。她又没有白费多少力气——”
“是吗?”旅店老板冷飕飕地cha嘴,“那你完全可以不去她那里,自己来治疗查理……反正不会‘费多少力气’。”
“我们没想到她对小孩子也毫不手软,好吗?”霍华德的注意力又回到女老板身上。“你看,我也没真的打算让她死。都是你们这些人惯的她……一个魔女,我们没有驱逐她已经很客气啦,她还在这儿大摇大摆地收着报酬!”
“你知道她救过多少人——”
“她是收了钱的!”
“那好。”旅店老板——丽萨从木台后走出,直接抓起一个板凳,在空中甩了下。“这里是我的家产,而你没有付钱,现在请你滚蛋。”
“……爸爸,别吵啦。”小男孩终于怯怯地开口,“撤回任务好不好?反正我……要么忘记最好的五年,要么不要临死的五年。我已经拿回最好的了,娜汀夫人对我很好……”
“闭嘴,查理!”霍华德先生这次真的愤怒起来。“她要真对你好,拿你的寿命做什么?小孩子别cha嘴。”
“你连你儿子都不如。”丽萨嗤笑道,“小查理,我赞同你的想法——大家都是人,没人生来有义务为谁服务。”
彻底丢了面子的男人一脚踹翻木台,无数小玩意儿掺杂着信件散一地。他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少女伸出右臂,法杖直指霍华德先生——后者像被什么拽住后领一样,跌跌撞撞从旅店门口倒着退出去。
“你等着,我绝对要向佣兵公会投诉——”男人的吼声迅速远去。
而查理·霍华德抹抹眼睛,向前厅的人们微微鞠了一躬。
“对不起。”他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音量说道,“给大家添麻烦啦。”
“你没做错什么。”丽萨揉了揉他的脑袋,“去吧,孩子。”
“受不了。”少女嘟囔着,开始埋头捡地上的信。“这绝对是重要任务成功后的倒霉时期。”
前厅几乎被信件和纸张铺满,安和艾德里安也加入了捡信的行列。胖乎乎的女老板搁下凳子,拢拢头发,扶起沉重的木台。“……谢谢你们。”
“客气啥。”年轻的女法师小心地收起一摞信件。“我一直看他不顺眼。我想霍华德先生可能有什么误会——并不是说付了钱,整个地平线就是他的狗了。唉,希望团长能说服娜汀夫人。不然……态度是一回事,信誉是另一回事。”
“那你们的规定还真挺c,ao蛋的。”女老板埋头整理着信件。
“没办法,毕竟魔女在敌对名单上。”
安也捡好了一摞信件,她冲寄信人的名字皱起眉——每一封的都是“娜汀”。
“刚刚霍华德说的小娜汀是……?”她抬起头,看向旅店老板的方向。“您认识‘娜汀’,女士?”
“叫我丽萨。”女老板笑笑,“小娜汀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现在在外头旅行呢!村里的娜汀夫人是她的祖母,帮她打理房子。”
“她们都是东部魔女?”
“其实我不太清楚东部魔女是什么,一种魔女?大概吧。”丽萨将信件小心地收好,“反正她们和我们没啥两样……人都很好,这不就够了吗?还有人专门从外地跑来要娜汀夫人瞧病呢。”
安刚想开口,却发现地平线的女法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摇了摇头。于是她挑起眉毛,咽下了喉咙口的疑问。
“我得想想办法,霍华德就是头倔驴。”旅店老板喃喃说道,“我试试去劝下他老婆……几位抱歉啦,我得稍微离开会儿。娜迪,娜迪!别玩啦,帮妈妈看会儿柜台。”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从走廊拐角钻出来,满脸不开心。丽萨迅速亲了她一下,急急忙忙地跑出了门。
“安·萨维奇。”安冲年轻的女法师伸出右手,“干得漂亮,年轻的法师。”
“黛比·莱特。”少女爽快地握住那只手,方才冰冷的表情被俏皮的笑容所代替。“我听说过您,萨维奇女士。”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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