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作者:年终
第32节
可现在没有人能让他打听一下消息了。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正确的。全项罪责测试简直就像在他每一个骨头缝里挖掘恶意,奥利弗着实想不通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得罪了所谓的“守门人”,导致他们如此想要让他担上重罪。
但他扛住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测验。
他对此生所有决定全部问心无愧——没有憎恨,没有懊悔。没有失控的愤怒,没有蓄意的施暴。他在那昏暗的房间内整整站了四个小时,除了“亲手杀死父亲”这一个“已知事实”,测试监察硬是没有挑出任何破绽。
“如果勉强一下,用这个再次定罪倒也符合那边的要求……就是耗时太长。”测试监察看起来比奥利弗还要疲惫,嘴里不住地嘟嘟囔囔。“三周多……唉。”
测试平淡地进行着,直到最后一项。
一个干瘪的人类心脏漂浮在水晶容器里,缓慢地搏动着,带有令人不快的黏腻暗红。它被摆着奥利弗面前,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奥利弗总觉得这颗心脏正在打量他。
“你可有效忠之人?”测试监察不厌其烦地问道。
“没有。”奥利弗低头凝视着手腕上的锁链。
干枯心脏的跳动陡然剧烈起来。
“谎言!”本来昏昏欲睡的测试监察立刻来了ji,ng神。
“真的没有。”奥利弗蹙眉,“我只效忠于我自己。”
“……您是说,您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对某位大人物立下誓言,并且对这件事毫不知情?”测试监察扬起眉毛,“我看起来像个傻子吗?唔,您可不像奴隶,也不像仆从……让我们从最基本的开始试。您是一位骑士吗?”
“不是,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位王。”
那颗古怪的心脏跳动得剧烈极了,一副要把水晶容器撞碎的架势。
“谎言,又是谎言。”测试监察捏紧羽毛笔,飞快地在板子上做着记录。“好极了,看来您正是一位骑士。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您的地位,您的爱与忠诚——”
锁链将奥利弗的手扯向水晶容器,出乎意料,那容器的触感十分温暖。
像是被液体的黄金包裹,那颗让人反胃的干枯心脏渐渐化为金色。它平稳而有力地搏动着,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看来您深爱着您的王,并对他抱有深切的忠诚。”测试监察的口气里多了几分嘲讽。“终于藏不住了,嗯哼?听着,小子。这测试可是要花一大笔,如果只是想捉弄一个无辜的人,不会有人花大价钱开这种玩笑。”
“……这东西真的没有出问题吗?我绝对没有参与过任何册封仪式。”奥利弗喃喃说道,他死命翻找着一切可以被追溯的回忆,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不会出问题,这可是用一次少一次的珍品。只要符合条件,没有什么能逃过它的感知——您必然向某位王者,或者地位等同于王者的人效忠,而对方承认您的骑士地位,并进行过确切的册封仪式。”
“那么现在,我要开始清查您的身份了,拉蒙先生。”测试监察转过身去,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装帧ji,ng美的厚册子。“如果您不在地表任何国家和宗教的骑士记录之内,您的麻烦可就大啦。”
他扫了眼奥利弗身上缄默骑士的盔甲。“效忠于深渊的骑士……您知道吗?仅凭这一条,我们就可以跳过所有的取证流程。”
“在所有国家的法律里,那都是毋庸置疑的死罪。”
第118章开个价吧
科莱斯托罗坚信自己即将死去。
仿佛会持续到永恒的疼痛突然停止,随即而来的是不真实的平静和虚无。在灵魂中奔涌的铁水化作棉絮,腐蚀r_ou_体的毒素转为温暖的风,那个刹那他的躯体似乎不复存在。这大概就是死亡的瞬间,他迷迷糊糊地思考,这漫长的噩梦终于到了终结的时刻。
科莱斯托罗安静地等待着,可接下来他听到了声音——模糊的人声,低微的虫鸣,以及树叶摩擦的沙沙响。空气中填满熟悉的草木味道,他皱皱鼻子,吃力地睁开眼睛。
弗吉尔正垂下头,专心致志地凝视着他。
科莱斯托罗沉默了几秒。他抬起手来,毫不留情地猛拍了几下对方的头侧,直接将弗吉尔的头往旁边打得歪了歪。触感是真实的,他对这一事实感到无比惊诧——科莱斯托罗心惊胆战地等待了片刻,剧痛并没有卷土重来。
他张开嘴巴,许久不发音的声带僵硬得如同干牛皮。
“杜里。”科莱斯托罗还处于不太清醒的困惑时期,他努力地用一个词表示震惊。
“……你变胖了。”他用第二个短句来了个干巴巴的问候。
弗吉尔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微笑。他一声不吭,继续打量还在努力转头四下张望的恶魔。驱魔人心底一直隐隐作痛的溃烂被猛地撕开,深深嵌入的毒牙被扯掉,带出淤积多年的脓血和腐r_ou_。新鲜的血液伴随爆发的痛苦奔涌而出,他知道在这疼痛之后,那块伤口终将结痂,随即彻底愈合。
弗吉尔伸出双手拥紧恶魔,将头埋在对方肩颈,泪水不断地顺着脸颊落下。后者则皱起眉,不满地挣扎起来。“太shi了。”恶魔努力清着嗓子,小声抗议。
“抱歉。”弗吉尔嘟囔道,“我暂时控制不了。”
“怎么回事?”科莱斯托罗的眸子扫过站在不远处的风滚草成员,最后停留在寂静教堂的方向——教堂的尖顶早就消失,天空之下只剩焦黑的枯树树顶。他皱起眉头,询问弗吉尔的语气里多了些迫切。
“您的……呃,恶魔术士委托了我们。”其余人兴致不高,硕果仅存的杰西·狄伦悠然开口。“总而言之,您自由啦。”
科莱斯托罗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差点没站稳——他虚弱地向外迈了几步,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什么。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再次睁开时充满狂喜,而当他的视线再次转向杰西,狂喜之中霎时多了几分好奇和警惕。
“别那样看着我,”杰西摊开双手,向尼莫的方向努努嘴。“不是我干的。”
科莱斯托罗这才注意到树影之中的尼莫。那个狼狈不堪的黑发青年气息十分淡薄,接近于无——他甚至无法分清对方到底是真实存在的生物还是幻术构成的虚影。
“谢谢。”科莱斯托罗摸不透对方的实力,只能先礼节性地道个谢。
但对方没有回应他。那黑发青年倚着树干,抱紧怀中的法杖,目光凝视着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点。很明显,他在发呆。
尼莫的确在发呆,眼前的一切仿佛隔着厚厚的水膜。外界的声音和颜色无法真正抵达他的ji,ng神,它们勉强进入他的脑海,而后只剩模糊而意味不明的一团。简单地定下计划之后,尼莫便开始了长时间的自我冷静——
比起稳定情绪,此刻他的状态更接近于整理思绪。
寂静教堂中的头骨碎片正如当初忏悔教堂的那一片,其中都蕴含着尤里瑟斯的部分记忆残渣。在刚刚的战斗中,尼莫不敢去探索那些模糊的记忆。而现在他终于有了个相对安定的环境,允许他粗略地掰开它们,向其中窥视——它能短暂地将他的注意力从“奥利弗命运未卜”的事实前引开,让他重新获得安稳呼吸的力气。
可它带来的只有痛苦。
尼莫的双脚冰凉,尽管那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碎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足够沉重。
尼莫将一直挂在胸口的黄金吊坠解下,托在手心。它被他的体温浸透,带着让人放心的柔和温度。他将它打开,里面的年轻女孩画像再次暴露在阳光之下。她的笑容也充满阳光的味道,此刻看来,那笑容带着些莫名的熟悉。
这位女性从来不是他的血亲,这个吊坠也不是他生而为人的证明。相反,它的含义可能更加冰冷——它极有可能代表着欺瞒与利用。
这是弗林特·洛佩兹给他的谢礼,考虑到那个让洛佩兹先生喋喋不休的话题——尼莫将手覆在吊坠之上,黑影刹那间包裹住金属。没过半分钟它们便蠕动着退开,露出看起来几乎全新的吊坠,以及色彩鲜活的画像。
吊坠那句赠言后的署名也已经恢复,“你的弗林特”几个词清晰而漂亮。
是的,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位女性应该是奥利弗那位神秘的母亲。如果奥利弗在这里,如果他是在别的状况下发觉这一切,他绝对会怀着得意和喜悦和对方分享这个信息。
他多么希望他真的只是弗林特口中“好心的游荡者”。
但尼莫现在记得很清楚,那些碎片之中包含了尤里瑟斯临终前的片段。他记得将奥利弗的父亲送回队伍,以及在那之后的那场昏天黑地的恶战。他现在认得那些片段中的人,甚至谈得上熟悉——他曾经崇拜的那些英雄,那些美丽而灿烂的生命。
弗林特·洛佩兹曾在他面前自豪地提起过他们,那些一定不会丢下他的同伴们。
在之前锡兵佣兵团的冒险时,他偶尔想过这个略带消极的问题——那些火花般绚烂的人,一定会有个英勇而壮烈的临终。他们立于邪恶之前,将无辜的人们护在背后,堂堂正正地死于那场悲壮的战争。
然而事实并不是那样的。
事实要更加残酷,更加简单。他们的死和其他人没有区别,尼莫还记得鲜血喷上躯体时的温度,利爪划过r_ou_体时的触感。更糟的是,幸存者痛失友人的惨叫也十分清晰,清晰到仿佛要刻进他的脑髓。
他们由他亲手杀死,而当时的他没有产生任何接近于悲伤的情感。他们奋力呼喊,力竭倒下,最终悄无声息。如同暴雨中熄灭的烛火。
尼莫也记得弗林特·洛佩兹给他的最后一击,锡兵佣兵团团长的面具在激战中脱落,法阵的光辉照亮了他年轻的面庞。
随之而来的刀刃割裂脖颈,冰冷异常,死亡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剧痛降临。可“尤里瑟斯”那时依旧没有怀有愤怒或者悲伤,平静得可怕。
的确存在某个计划,尼莫将吊坠攥在手心。他不相信强如弗林特·洛佩兹会蠢到和队伍走散,也不信他会单纯“出于好心”将对方送回队伍。他亲口告诉了洛佩兹先生将头骨带出的方法——
而此刻,他成功立于地表。
尼莫抱住双臂,夏日的阳光温热无比,他却从未如此冷过。阳光没有重量,但此刻他几乎要被它彻底压倒。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并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将斜s,he的暖光遮住。尼莫微微抬起头来,看到了拉德教制服特有的黑色。
艾德里安·克洛斯正站在他面前。
当然,他麻木地想道。这一回他不知道暴露了多少破绽。弗吉尔一定向他们解释过科莱斯托罗的身份,或者更早,狄伦不一定会将寂静教堂的秘密隐瞒。他的“强大”不再是朦胧暧昧的未知,而是有了明确的比对对象——
他比欧罗瑞要强悍。
加上自己刚刚的表现,前任审判骑士长绝对察觉到了蹊跷。可是不要是现在,尼莫没有去直视对方的眼睛——求你了,不要是现在。
“如果这能让你好一点。”艾德里安·克洛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静。“那些祭品没事,我和狄伦已经把他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尼莫吃惊地抬起头来。
“我会和萨维奇女士商量一下,尽量在奥尔本那边找人盯着监狱,看最近转移的囚犯中是否有拉蒙先生。”艾德里安语气有点生硬,“您不需要一个人担着。”
他冲他点点头,干脆地走开,没有多问哪怕一个问题。
“聪明的做法,聪明极了。”待艾德里安回到原来的位置之后,杰西小声吹了个口哨。“我还以为您要去来场小小的审讯——您看,现在的莱特混乱得要命,他一定顶不住您的问询。”
“他很痛苦,而且依旧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现在知道了他的强大程度……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在这种时候逼迫他。”艾德里安摇摇头,反而紧紧盯住金发青年那张毫无瑕疵的脸。“我更倾向于询问手握明确答案的人。”
杰西正在打哈欠,闻言立刻闭上嘴巴,语调暧昧:“那您要怎么报答我呢?”
可艾德里安并没有问下去,反而将话题转向了别处。“……而且比起莱特先生的身世,现在另一件事更值得担心。”
“什么?”
“刚刚战场中心爆发过一阵气息……有点熟悉气息。”艾德里安下意识抚摸着胸口布料的缝合处,原本是拉德教圣徽的位置。“就算信息略有不足,我能察觉到的事情,其他审判骑士一定也能察觉到——关于莱特先生的力量强度。”
“拉德教那边肯定会有反应。”
与此同时。
罪名判下的瞬间,奥利弗并没有太过意外。倒不如说,如果他真的莫名其妙成了地表哪位君王或者大主教的骑士,这件事的恐怖程度才会正式升级。说实话,他不打算接受这个指控——奥利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和哪位大人物产生过交集。
这可能是对方的手段,他心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不管所谓的“守门人”到底想要什么,行为已经透出明明白白的恶意。现在看来,“守门人”明显想让他被判罪,罪名越重越好。
可他想象不出对方的目的。
如果说这和洛佩兹的血缘有关,他亲爱的堂哥在外面闯荡得挺好,奥利弗不认为戈德温·洛佩兹会大肆宣传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这和他的力量有关……他同样不认为被关进牢狱深处会对守门人起到什么了不得的用处。
“我不承认。”奥利弗语气坚定。
“我们不需要您的口供。”测试监察耸耸肩,啪地合上名册。“现在的证据就足够了。很遗憾,看来您真的是一位肮脏的缄默骑士——说老实话,您真的差点把我骗过去……您的话还挺多嘛。”
“缄默骑士不可能通过之前的测试。”奥利弗明确指出,“您知道我没有恶意。”
“隐藏自己恶意的方法很多,谁知道您是不是暂时封住了部分记忆呢?”羽毛笔笔尖飞速擦过羊皮纸,测试监察嘀嘀咕咕地说道。“好了,拉蒙先生,准备过两天回故乡看看吧——对于奥尔本来说,您这样的重罪犯非常值得关上个十天半月,再在广场上被慢慢烧死。”
奥利弗握紧拳头。
别慌,等他们放松警惕——自己还有机会。奥利弗反复对自己强调。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对自身实力的认知,而他不能在现在暴露这一点。
全身被铁皮包得严严实实的士兵左右攥住奥利弗的胳膊,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奥利弗没有挣扎,他老老实实地被一路拽下楼梯,最终被扔进气味难闻的囚室。
这里昏暗而潮shi,没有床铺,角落的稻草发出让人窒息的霉味。地上铺着黑漆漆的粘稠污渍,踩上去会发出黏腻的响声,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往空气中增添腐烂的血腥气和排泄物的恶臭。但其中没有半点食物残渣腐败的味道,奥利弗抽抽鼻子——这不像长久关押犯人的环境。应该是个临时关押死囚的地方,囚犯们在这里绝望地等待,随后被运回所属国处死。
奥利弗飞快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试图寻找可以利用的疏漏之处。可惜疏漏还没找到,他便先一步看到了老熟人——
麦卡挤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间中,正绝望地用头猛撞墙壁。奥利弗试着招呼两声,结果话还没出口,脖颈上令人窒息的痛苦先一步扼住了他的喉咙。
看来他暂时无法与人交流,奥利弗默默地在心里记下了一笔。他下意识将手搭上腰侧。出乎他的意外,他们没有收走他的剑——尽管他现在也无法用它做出什么事情。
但这让他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种种细节都透露着疯狂和异常。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可能发生什么,而他独自一人蒙在鼓里,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必须尽快逃走,最好积攒力量,在他们打算转移自己时出其不备——
然而奥利弗没有想到转移来得如此之快。而且看起来,等待他的目的地并不是奥尔本。
来者用宽大的白布缠紧了脸,五官被遮得严严实实。他冷漠地立在奥利弗的囚室之前,随手向奥利弗指了指。
“我们要了。”那位诡异的陌生人说道,声音嘶哑难听。“现在就要,让奥尔本那边开个价吧。”
第119章晕倒在地
奥利弗不留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鞋底险些被地上的污秽黏住。
他曾和不少真正的生意人打过交道,这位古怪来客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那不像是一个交易请求,更像是命令或者对既有结果的阐述。奥利弗看不到那白布后的表情,但他的直觉在拼命尖叫着警惕。他下意识野兽般屏气凝神,死死盯住那y影中的人影。
“恐怕不行,大人。”另一个声音回答了他。一个干瘦的老头儿慢慢踱过来,钻进奥利弗的视野。他的背佝偻得厉害,肋骨不自然地向前凸,看起来像具活着的骷髅。“这个还是有点儿价值的,奥尔本会非常乐意当众处死一位缄默骑士。”
他翻着眼珠向奥利弗的方向瞥去,胸腔里透出两声浑浊的笑声。“年轻英俊,多有看头。”
脸缠白布的人不吭声,他沉默地将脸转向老人所在的方向。
“开个玩笑。”老人继续桀桀怪笑道,“我想奥尔本那边不会跟您过不去——啊,当然,当然。”他侧过头去,奥利弗这才看到老人另半边脸的样貌——干皱的皮r_ou_中嵌着粗糙的水晶,交错纠缠的晶柱仿佛根植颅骨的某种寄生生物。其中一柱水晶正在闪烁,可奥利弗没有听见其中传来任何声音。
“本来这小子……唔,能卖个四十万。”老人再次转过脸去,苍蝇似的搓着双手。“奥尔本那边的意思——您看,毕竟你们出了力。三十五万金币。”
怪人还是不吭声。
“三十万,不能再低了。”老人沉默了片刻,语气硬了几分。“奥尔本那边最近乱得很,他们非常乐意弄死这小子来安抚民众——没有什么比打击深渊更能鼓舞人心。”
三十万。奥利弗僵硬地想道,他和尼莫顶着三千金币的悬赏四处游荡了这么久——别说三千金币的实物,连他们的队伍账户上的数字都从没有这么大过。他一瞬间有点恍惚,瞧了眼手腕处盔甲的缝隙,确定里面没有透出流淌的金色。
不过这个数字有点耳熟,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次。
算了。
缄默骑士这么值钱吗?奥利弗回忆了一番捕获的过程,不认为那比捕获一只野山ji难多少。但眼下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用力咬了口下唇,将注意力集中回来。他甚至不敢粗声呼吸,生怕错过哪些细节。
这次怪人点了点头。
“那么按照流程……”
“我说过,我们现在就要。”那人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转身向出口方向走去,看起来完全不打算再给对方留讨价还价的机会。“处理好,我们稍后会把他和今天的货一起带走。”
老人朝向奥利弗的那半边脸很明显地扭曲起来,但他没有发出任何抗议。
现在事情很清楚了——至少之前他能解释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怪事。奥利弗乖乖地待在牢笼之中,就像个真正的缄默骑士那样安静,仿佛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似的。
他被盯上了,在来到这里之前就被盯上了。看对方急切的态度,注意到他的时间应该没有太久——毕竟如果要定罪,光是把破坏文森镇的事情拖出来追究就够他受的。他们为他花了一大笔,应该也不是求利,至少不是直接利益。
盯上他的那群人显然和这个地方有着某种的合作关系。就他的观察看来,这个地方似乎能和多个国家的军队打上交道,规模小不了,应该是类似于某种联合审判所的机构。而刚才那怪人并没有因此显得客气多少……
是穆尼教的人吗?奥利弗疯狂地绞着脑汁。不,不对,穆尼教的人显然清楚他不是真正的缄默骑士。根据那个法官的说法,他们也没有在自己被捕获后联络。着急给他定罪的人似乎对他的罪名不感兴趣,如果说是把他买过去用作宗教用途,总觉得哪里有些牵强。
比起不感兴趣,他们甚至倾向于向这里的人隐瞒“他不是缄默骑士”这一事实。
事情兴许比他想象的还要糟。奥利弗想不出自身还有什么能让人图谋,排除掉一切可能的原因,答案仅剩下一个——
他的力量。
那应该是他所不了解的第三方。奥利弗摩挲着剑柄,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而在他思考的途中,老头直接指使两个女人走进他的囚室。
或者说,看上去是女人的“东西”。
奥利弗警觉地看向那两个顶着一大块白布的女人,白布覆盖下能看到些许凹凸有致的线条。可他没有接近她们,也没有去碰剑柄——一方面,他的确无意将这两个人作为人质;另一方面,他想这个地方的人不会蠢到给他这个机会。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们轻柔地接近他,随后白布被猛地扯开,紧接着是金属与金属的清脆撞击声。两只面貌骇人的金属傀儡露出白布后的全貌——其中一只紧紧地从背后缚住了他,另一只用昆虫脚般的抽动的金属肋骨划出一道道符咒。符咒如同雨丝般将他整个覆盖,每条盔甲缝都走了一遍。
在符咒缠住安息之剑的时候,奥利弗的心脏差点从喉咙口里跳出来——好在没有任何类似于警报的声音响起,傀儡们毫无反应。
“没有潜在威胁。”十几分钟后,她们终于得出了反应,僵硬地报告。
“把项圈锁死。”老人点点头,刚才那副笑嘻嘻的脸孔消失无踪。“顺便把声音的束缚解掉。”
傀儡锋利尖锐的手指擦过奥利弗脖颈的皮肤,叮叮当当地调整着金属项圈。像是冰冷的刀刃擦过皮肤那样,他瞬间起了一身ji皮疙瘩。
喉咙上松快了几分,可奥利弗仍然没有出声。
他的计划没变——现在挣扎是个蠢主意,只会引来这地方的守卫。倒不如先示示弱,让对方相对松懈下来。他们将他带出这里的那个时刻,将是他逃走的绝佳机会。
牢笼外侧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汗毛倒竖的惨叫,没过几秒,傀儡拖着个肥胖的人影从他的囚室前路过。麦卡像一麻袋鼓鼓的橡果似的摊成一堆,被毫无知觉地拖着。奥利弗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压体内的力量,试图不让它们泄露出一分——
傀儡用纤细的手指抵住他的项圈,下个瞬间,简单粗暴的疼痛直接深入脑髓。它来的迅捷无比,毫无预兆,仿佛脑浆里被人直接浇了勺烧热的铁水。
奥利弗咬紧牙关,很确定自己在嘴巴里尝到了血的味道。积聚起来的力量让他堪堪撑住,保持了一丝清醒,但绵延的疼痛却并未因此消失。奥利弗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摔在地上,闭上眼睛,竭力控制呼吸节奏。
其中一台傀儡绕着他走了几圈。金属足部踩上厚厚的污秽,发出让人反胃的呱唧声。奥利弗有种错觉,它活像正踩在他因为紧张而扭曲的内脏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傀儡静止片刻,终于抓住奥利弗的盔甲,将“失去知觉”的他向外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