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应是像以往一样平常而疯狂的一天。只不过在厮杀结束后,角斗场的吸饱鲜血的泥土腾空而起,将奥利弗直接包裹在其中。而当他再次见到光的时候,场地依旧宽阔,对面只剩下一个人。
对面杀手眼神十分复杂。他攥紧重盾,嘴唇抿得紧紧的,沉默在空气中飘荡了许久。
“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高大的杀手终于开口说道,随即叹了口气。“抱歉,拉蒙——很高兴见到你,但是我们得好好打一场了。”
说罢兰迪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低身体重心,整个人活像一只即将攻击的野兽。杀气则如同安静绽开的花朵,ji,ng密又冷淡地扩散开来。
他是认真的,奥利弗有点茫然地心想。
“我们可以合作。”奥利弗飞速说道,声音已经彻底哑掉。他还有点状况外——没有任何通知,没有任何准备。奥利弗差点忘记拔剑。“不一定要你死我活。兰迪,我一直在尝试破开……”
重盾划过他的耳边,差点把那个不怎么结实的骸骨头盔击碎。
“你知道我们站在哪里吗?”兰迪的语气依旧冷淡,他收回重盾,狮子似的再次跳近。“下面是血r_ou_熔炉。他们看上你了,拉蒙。我们逃不掉的。”
杀手没有停止过角斗场中的杀戮,他身上的回复术从未断过。尽管法术被封住,兰迪看起来活力十足,状态绝佳,每个动作都带着锋利的杀意。他的动作迅捷而灵活,莫拉绝对不在他身边。
……那意味着自己的对手毫无顾虑,这不是个好消息。
“总会有办法!”奥利弗努力叫道,不知道是要说服对手还是说服自己,再或者只是以此竭力保持理智。仅仅拼体力的话他的状况并不占优。艾德里安·克洛斯教给他的都是俘虏敌人的剑式,而不是一击毙命的杀招。“就算是血r_ou_熔炉……”
说实话,奥利弗并不清楚血r_ou_熔炉意味着什么——他对现况完全一头雾水,而目前唯一知道点内情的人正忙着杀他。
“他们没有告诉你什么是血r_ou_熔炉,不是吗?当然。”兰迪的攻速越来越快,沉重的盾沿蹭过奥利弗的胸口。后者艰难地撑住站姿,生生被击退几步,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就像他们不会告诉你,你被送去的那个囚室已经到了时限。”
“时限?”奥利弗刚站直几秒,挥剑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差点被盾结结实实地击飞。
“字面意思。”兰迪扯扯嘴角,似乎打算把信息作为攻击手段的一种。“血r_ou_熔炉需要血r_ou_维持,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为你选择了那么一个囚室?晚上受过不少袭击吧,拉蒙?”
“那都是垂死挣扎,他们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他们原本是你的机会,你也是他们的机会。”杀手残酷地宣布,“现在他们在这下面等你呢。”
“是的,等你。我可绝对不要掉下去。”兰迪的声音里多了点苦涩和自嘲,“多么幸运啊,我的对手是位正直的人。”
奥利弗举起剑,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的手有点颤抖。“掉下去?”
“守门人搞的无聊试验。只有一个情报是确定的——之前掉下去的人,全部都被撕开活吞了。我早就告诉过你,当初随便杀个人要轻松得多。”兰迪警惕地盯着那把剑。“说实话我很欣赏你,拉蒙。可现在我们注定会有一个人掉下去,无论是尸体还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我的爱人在等我,我不能死。”杀手喃喃说道,僵硬的脸上掠过一丝柔软的情绪。
“很遗憾,我也是。”奥利弗舔舔嘴唇。视线依旧向战斗室四处飘着,试图找出破绽,可他一无所获。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冲击项圈——兰迪的杀意毫不掺假,如果他冲击不成反被项圈攻击,绝对会在下一秒被杀手取走性命。
他的坚持或许没有任何意义,奥利弗想道。他之前还有保有性命的自信,但现在……
胸口的盔甲被砸得瘪了下去,自己的肋骨应该断了几根。奥利弗尽量转动着昏沉沉的头脑,根据痛楚判断着伤势——兰迪和他以往的对手不同。若自己的状态正常还好,就现在的情况,他无法打出一个平手。
而刻意制造出这样绝望的环境,奥利弗也不认为守门人会好心到给他们平手的机会。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眼下再也没有其他选项。
他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当初对艾德里安·克洛斯的承诺了。要么活下去,承认自己是一个会为了私欲抛弃底线的懦夫;要么死去,随那未完成的约定一起。
可他离自由那么近——只要再坚持下去彻底摸透项圈的结构,就可以弄坏束缚逃走。他明明只需要一点时间,他明明已经克服了濒死的痛苦……
又到了选择的时刻,一秒又一秒,一次又一次。而这一次,他终于失去了成功抵抗的自信。奥利弗瞧了眼左腕上的刻印,眼眶有点发酸。他几乎是本能地迈开步子,第一次摆出攻击的架势。
现在的自己比兰迪强,奥利弗知道这一点。
他可以赢,他能赢,但是……
“就是这样。”兰迪说道,锐利的眼眸随着剑尖移动,“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打一场吧。”
第138章爱与枷锁
试验区的管理人给自己倒了杯水,推了推眼镜。
光屏上的两人终于正儿八经战斗起来,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并非出于对那战场上两人的同情或愧疚,更多的是担忧,对于兰迪·潘瑟输掉的担忧。
兰迪·潘瑟,桑丘的灰狐。作为杀手来说战斗技巧绝对一流,可归根结底他的魔力储备不算特别出色。就凋零城堡处理过的材料中,这位杀手勉强算得上一级品,但离顶级还有相当一段差距。
而奥利弗·拉蒙不一样。他的力量诡异地翻了几倍后,已经完美地达到了地表生物的能力上限——
并且是个真正的战斗天才。
在双方的魔力全被封住并且自身状态不佳的状态下,他的攻势反而越来越凌厉。拉蒙的剑法不再规整,而是像是一只终于遵从猎食本能的野兽,招式无拘无束,极为自然漂亮。
天生的战士。
现在他能理解自己提出申请后战斗区管理脸上那副见到杀父仇人似的表情了。如果拉蒙的意志力再脆弱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抢不到这么完美的材料的。
现在是紧要关头,眼镜管理小口小口地咽着水。如果拉蒙杀了桑丘的灰狐,那么他马上就会被调去流动军营训练,从自己的手心溜走——毕竟一旦一块顽石有了裂缝,攻克起来就会变得格外容易,这可是流动军营的拿手绝活。三十万一点都不贵,如果拉蒙真的能被调教为优秀的死囚战士,他绝对能成为以一当千的稀有武器。
最近奥尔本正好不太平,如果战斗区的家伙们将他训练好了卖回去,绝对能得到三千万甚至更高的价码。
……不敢冒险的短视蠢货们。眼镜管理再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战斗区的人只会看到稳定的利益,向来缺乏前瞻性。没错,奥利弗·拉蒙的确有相当高的风险死在血r_ou_熔炉之中,就像之前那一千三百二十六人。但他几乎是有史以来状态最好的样本,他们手上有两个选择——选择成功率百分之百的三千万金币,或者选择成功率百分之一的无价之宝。
毕竟没有人能为神明级别的毁灭性武器定价。
血r_ou_熔炉的试验进行了很久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踏上这条伟大而崇高的探索之路。他的前辈们在漫长的历史中小心地挑选了上千人,但无一成功。可他们从未怀疑过这条路的正确性。
毕竟他们的依据是个明确的事实——但凡是地表生命,能力皆有上限。一个不自然的天花板。
对于绝大多数生命来说,生命力与ji,ng神力的强度和魔力成完美的正比。可一旦那魔力超过某个界限,增长幅度会趋于平缓,无限趋近于一个确定的数值。开始他们认为那是生物r_ou_体的对于魔力的承受极限,可是当人与巨龙的极限都完全相同时,这件事就变得微妙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给所有生物加上了简单粗暴的力量上限。
那么打破它会怎么样?
血r_ou_熔炉需要投入活物进行维护,而他们从来都不缺活生生的材料。
千百年下来,熔炉已经熔进无数生命,其中的力量应该足以制造一次冲击——只要他们扔下的“核”有超越力量天花板的资质。那么在理论上,被当做“核”的人或许能从当前存在限制的魔法体系中脱离,展示生物真正的可能性。
那么就只剩一个问题。
接近力量天花板的生物不多,但也绝对不是千年一遇。问题在于可控性。一旦被剥离出当前魔法体系,而他们的推测恰好又是对的,那么他们会制造出一个真正的怪物,一个不受法则限制的人造神明。守门人们可不打算为了理想献身,留给地表这么一个大麻烦——他们必须确保这个造物是绝对可控的。
而答案也很简单,摧毁“核”的意志就可以。在他或她被剥离出魔法体系的同时,彻底湮灭那个生命的ji,ng神。使其变为不受法则限制,又乖乖听从一切命令的终极武器。
那才算是真正的“超越真理”,人类真正的进步和荣耀。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相对正直的人最容易被摧毁,而找到一个ji,ng神足够强韧的家伙比找到接近实力天花板的生物还难。前面的一千余人里,有好几百个是他们通过试验手段强行提高过力量的,但他们统统没有成功撑到最后一刻。
不奇怪。试验区管理捏紧杯子,有点丧气地心想。毕竟他们布下了放大负面情感的法阵,之前的所有“核”统统崩溃得太早,无一例外。那些不知变通的蠢人们,要么无法面对熔炉中真正的绝境,自己结束了生命;要么在力量冲击完成前便ji,ng神崩溃,彻底放弃了自我——最终全部化为血r_ou_熔炉的一部分。
来吧,眼镜管理望向光屏中那个黑色的身影。来让我看看你的坚持。
奥利弗头有点晕。他的剑比思绪还要快,血液活像变成了沸腾的金属。仿佛有另一个人主导了他的身体,他的速度没有因为受伤而减缓,反倒越来越快。
他没有思考死亡,没有思考痛苦,眼里只有划破空气的剑刃。奇异的畅快感攀上奥利弗的神经,时间在变慢,对方的动作在变慢。骨剑划破兰迪的肌r_ou_,下一刻那让人厌恶的触感才传到他的掌心。而奥利弗已经麻木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有限的意识在不断重复着破碎的简单句子。
击败,必须击败对方。
兰迪则第一次感到了寒意。
当初遇到这个有点死脑筋的年轻人时,他只当对方是个身手不错的一流冒险者。可能是因为对方的行为太过正直,战斗中只是一味地防守和躲避,他并不知道对方认真起来后的程度。
现在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兰迪从未想过自己会输,他的状态比对方好了太多。目标明确的杀戮又是他的专长。可对方似乎丧失了痛觉,动作灵活得吓人,犹如鬼魅。他手中的盾越发沉重,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对方却愈发游刃有余,攻击像幻影那般难以捉摸。
不带有任何感情的视线正黏在自己身上,冰冷而专注。奥利弗·拉蒙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分析自己的攻击模式,吸收并化为己用。
随着时间流逝,兰迪甚至无法再次击中对方。而他对面的古怪骑士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那柄惨白的剑诅咒一般无法甩脱。满怀信心的猎人终于沦为被狩猎的那一方。
怪物。
这念头刚划过杀手的脑海,他的重盾便被利落地踢飞,手腕发出不堪重负的清脆折裂声。对方沉重的金属靴踹上兰迪的腹部,高大的杀手眼前一黑,终究没有维持住平衡——随即被牢牢抵在地面,无法挪动半分。
安息之剑的剑尖抵在了杀手咽喉之上。尖锐的白骨刺破了兰迪脖颈上的皮肤,殷红的血珠顺着皮肤滚落,留下一道扎眼的血痕。兰迪试图挣扎了几下,可被奥利弗的膝盖死死压住胸口。他的盾摔在远处,手腕被扭伤,健壮的身上布满伤口。那些剑伤外翻着,温热的血液不断渗入深黑色的土地。
可兰迪没有放弃。
兰迪伸出手,试图用拳头猛击奥利弗的头颅,却被对方轻松挡开。杀手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次又一次攻击,结果却越发让人绝望。几番反抗过后,兰迪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那双眼睛终于黯淡下去。他侧过头,杀气渐渐消散。
奥利弗知道兰迪在试图看什么,或者说在寻找什么。
他认得那份悲伤。他的敌人眼里没有恐惧——兰迪意外的平静,只是看上去有一点儿少见的难过。钢灰色的眸子终于不再注视剑尖,而是投向某个空无一物的方向。
莫拉应该在很近的地方等着兰迪回去,奥利弗昏昏沉沉地想道。她此刻又在想些什么呢?
可是尼莫也在等自己。
他即将为了私欲,用生于祝福的剑夺去他人的性命。安息之剑下,第一次要出现无法安息的亡魂了吗?
可是自己别无选择。奥利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明明空气十分充足,他的肺也没有被肋骨刺伤,呼吸却使他万分痛苦。只要手腕轻轻使力,将安息之剑向下钉去——
不,他真的别无选择吗?
他曾经也坚信自己会死。就在不久之前边境森林的黑章测试,就在他面对潘多拉忒尔的那一瞬。他所爱的人那时面临着一样的选择,合乎情理的保住自己的性命,抑或是踏出那一步……
他爱上的人真的非常温柔。
骨剑被用力刺下,剑刃埋入兰迪头侧的泥土。杀手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如果没有尼莫,我估计早就动手了吧。”奥利弗给了对方一个虚弱到极点的笑容,“……坚持可真难啊。”
杀死保护过自己的人,亲手转嫁这份失去挚爱的痛苦。自己或许永远无法真正回到尼莫身边,他的余生将被囚禁在这个瞬间,他无法再理直气壮地握住对方的手。
“如果真的杀了你,我大概也会做一辈子噩梦。为什么我的对手是你呢?”
苍白的骸骨头盔之后,那个年轻人笑得非常悲伤。
“……又为什么偏偏是我在这里?”
为了爱人抛弃一切,背叛一切,与全世界为敌,听着是有几分绝望的浪漫。或许兰迪和莫拉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奥利弗心想。自己的堕落或许能被同类理解,但身为真正的上级恶魔,尼莫的敌意只会招致混乱和无法消散的恐惧。
一旦踏出那一步,他所爱的人不会拥有一个回头的机会。他深知这一点。
自己绝对不能成为那个动摇尼莫的人。
他曾经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对方的锁链——阻止对方失控,阻止对方坠入悬崖。那么他可以骄傲地为对方挡住一切质疑,他们能够一起继续活在阳光之下。
他想为对方成为更好的人。然而……
“等你从这里逃走之后,去找风滚草的尼莫·莱特。”奥利弗喃喃地说道,他松开了对杀手的束缚。声音嘶哑,带着些微的颤抖。“把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如果让这一切还能留下些意义,他的确还有能做的事情。非常残忍,但是如果对方会因为自己的离去,像此刻的自己一样痛苦的话。他的确还有成为枷锁的机会。
——成为将对方囚禁在阳光之中的枷锁。
“告诉他,我没有为了他放弃原则,我希望他也不要这么做。”
“告诉他,他总会找到最合适的解决方法,我永远相信他。”
“告诉他,我发自内心地爱……”
“……不,告诉他,对不起。”
面对困境之时,我每次都会慢一步,尼莫。每次都需要有人先冲到我前面,我才能鼓起勇气跟上去。
这一次,轮到我先走一步了。
“我认输。”奥利弗挺直脊背,垂下目光。
兰迪知道自己应该趁机取走对方的性命,可他没有动。他安静地支起上身,看向自己凶悍到不合常理的敌人——骇人骸骨后的眼圈微微发红,可那个年轻人仍然是笑着的。
杀手喉头滑动了下,他想回答一个“好”。可带着血腥气的泥土瞬间波涛般扬起,彻底遮蔽了他的视线,而当几秒后它们再次回归地面时——
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原地。
光屏在不怎么明亮的房间中时明时暗,试验区管理终于搁下手中早已喝空的杯子,长长舒了口气。
干得漂亮,拉蒙最终没有放弃。命运果然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如果奥利弗·拉蒙能够应对“真正的绝望”,他们这次说不定真的能够成功。毕竟最让人绝望的不是被迫打破原则,也不是为了坚持原则,选择抛弃希望结束一切。
千百年的试验和观察,他们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人性——
真正的绝望存在于那一瞬的勇气之后,做好面对死亡的觉悟之时。勇士们怀抱着对于世界最后的眷恋,准备为坚守自我献出生命。
然后发现自己无法就此安息。
第139章一瞬的英雄
奥利弗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烧灼或肢体撕裂的剧痛,可意外的是,没有任何形式的痛感在第一时间出现。仿佛被吞入巨兽的腹腔,shi热的腥气瞬间包裹了他。
就在奥利弗意识到自己正坠落的那一瞬间,坚硬的铠甲便砸上了什么shi滑的东西。双脚先一步接触到地面,他几乎本能地做了个缓冲的滚动,才不至于让骨头在冲击下折断。
沉重的盔甲眼下无疑是累赘,奥利弗费了好大劲儿才从柔软过头的“地面”上站起,并对这不正常的平稳报以万分警惕。他的脑子似乎已经在不正常的高热中凝固,思考变成了一件尤为困难的事情。他也不敢张嘴大口呼吸,生怕这浓稠得仿佛液体的空气会让自己呕吐出来。
他还活着,但这一次奥利弗并不为此感到庆幸。
无穷无尽的疲惫和心酸淹没了他。人可以在某个瞬间鼓足勇气迈出一步,将自己从高处抛下。可当那短暂的一瞬过后,再次放弃会变得尤为艰难。
他已经到了极限,意志犹如被虫蛀空的枯木,随时都可能崩毁。
某种异样的触感爬上奥利弗的后颈,脖颈上的汗毛瞬间根根直立,他无视了酸痛到痉挛的肌r_ou_,毫不犹豫地挥剑抵抗——带着喷jian的脓血,一根末端尖锐的r_ou_腕缩了回去。它细弱得如同孩童的手臂,像是几根未发育成型的臂膀交缠而成的。
它只来得及刺破他的颈侧,并刮去浅浅一层皮r_ou_。
烧灼般的疼痛紧接着跟上。奥利弗还没有来得及细想那些是什么,伴随着意味不明的呓语声,更多的r_ou_腕从一侧探了过来。他只能机械地砍着那些东西,尽量无视黑暗中传来的细小尖叫。随着r_ou_腕的攻击越来越密集,他下意识向r_ou_腕稀少的地方退去,差点一脚踩空。
这里正变得越来越热,他本来就极度缺水的身体正在往外冒着汗液。奥利弗开始感受到窒息,不知道是因为单纯的温度升高还是空气流失。他只觉得自己要被活活烤死在这里。
可不知为什么,温度在某个瞬间突然下降了些许,空气也清爽了几分。仿佛天堂钥匙般的凉气正从某个方向吹来,紧接着迅速消散。
榨干力气挥开又一波攻击之后,奥利弗才为自己争取到打量所处环境的时间。他警惕地退后,向刚刚吹出生机的方向靠去。
微弱的光亮下,他终于看清了自身所在的空间。或许这就是兰迪所说的“血r_ou_熔炉”——半圆形的顶部隐入黑暗,而他正踩在一个布满孔洞,微微颤动的血r_ou_平台上。
它活像个被戳了无数洞眼的r_ou_质盘子,亦或是某种病变增生的器官。密集的r_ou_腕从深不见底的孔洞中伸出,不住地袭击着一切活物。而略微翘起的边缘之外是一片虚空,有令人骨头发酸的咀嚼声和窃窃私语从虚空之中传来。
再远一点似乎是这熔炉的炉壁,它隔得实在太远,奥利弗只能在黑暗中分辨出一点扭动的纹路。紧接着他的注意力便被光源吸引过去——
散发着磷光的r_ou_瘤在布满熔炉上空的细丝上四处滑动,如同顺着蛛丝移动的露水。每个r_ou_瘤都照亮了一张或惊恐或绝望的脸。
这些东西在定位他们。
是的,这里不止他一个人。奥利弗原以为兰迪那句“在下面等你”指的是尸体,现况却比那糟糕多了——曾经和他同处一室的人们,他们都还活着。
不,应该说大部分都还活着。
他身边的人正被r_ou_腕缠住,奥利弗下意识想要劈开那些不怀好意的古怪血r_ou_,可他的腿沉得像灌了铅——他还没来得及抬起脚来,r_ou_腕便猛然伸长,将那人直接扯离原处,按向炉壁的方向。
他没能救下自己,这一次也没有来得及救下对方。
持续升高的温度再次下降,原本照亮那人的r_ou_瘤陡然熄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炉壁仿佛靠得更近了些。
而人们在下意识往一个方向聚集。
奥利弗现在靠得足够近,他能看清那个东西——布满血管和粘液的r_ou_质擂台正中,有个两本书并排那么大的窄小台子。它看起来材质坚硬,闪着白莹莹的光,让人解脱的凉意和新鲜空气正从那里吹来,然后迅速消散。
一个诱惑。
奥利弗心底一片冰冷,他大概猜到了守门人的打算,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尽管你们都是最低级的蝼蚁,你们还有一个机会。”
遥远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飘来。
“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活下来的人可以直接前往流动军营。我们还是很爱惜人才的,不要相信所谓的无人生还。”
谎言。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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