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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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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镜到底作者:约耳

第12节

也不敢要了。

护士放下内线电话,走到任垠予身边对他说可以进去了,任垠予把手机息屏装好,冲护士笑了笑,护士露出有些受宠若惊的表情,慢慢红了耳朵。

这里是一家心理咨询室,任垠予来的第一天,难得体会了多年不曾有过的紧张,好像第一次试镜,心理医生对面那张看上去十分舒适的椅子都让他调整了好几回坐姿。

任垠予病急乱投医,找容语出主意,而容语终于靠谱了一次,推荐他来找真正的医生。

“你们这种没在担心出柜没在担心家长还都他妈很有钱的不知人间疾苦的情侣,哪里有毛病,肯定是心理有毛病啊。”

容语也算是一针见血了,还给他介绍了一家接待过很多公众人物的咨询室,这里也确实有经验,比如那个护士,接待任垠予的时候与接待其他病人没有什么不同,虽然任垠予还是看出来她认得自己。

但任垠予担心的从来不是这个。

他在这里的第三次咨询,心理医生提到了一个词,“表演型人格障碍”,一种基于低自尊和渴望关注而诱发的心理障碍,但患者更多的,是表现浮夸且戏剧,并且多少伴有自恋人格。

“我不认为你应该被归纳到这里。”当时医生在向他解释完表演型人格障碍后,又紧接着补充,“我不认为你应该被归纳到任何病例中。诊断在所有医疗行为中都是必须环节,但唯独在心理范畴,有太多未知和充满变化的空间,所以称其为诊断倒不如称其为评估。”

“那你对我的评估是什么?”任垠予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淡淡地问。他从走进这里的第一天就惯常带着这样礼貌的,看上去比很多不发一语的咨询者都要好沟通的态度,但心理医生还是能从中感受到恰到好处的嘲讽,并且是任垠予故意让他感受到的。

心理医生压下了自己的不愉快,十分认真地说出了那句耳熟到让人生厌的话“你没有人格障碍,你只需要接受自己。”

任垠予微微蹙眉。

“渴望关注和想要维系长久关系是人之常情,有人用金钱,有人用权力,有人用r_ou_体或者这些的总和,而感情很复杂,每个阶段都会需求不同的砝码,新鲜感啊安全感啊,激素水平下降和注意力被转移都会影响感情,所以我们总是鼓励咨询者,走出一段关系,走出一段困境,去积极地面对以后的人生,因为比起修复,放弃是更低成本的。”

这话说得太计较得失了,甚至于有些悲观,任垠予不觉得是个心理医生该说的话。

“你要劝我放弃?”

“不是的,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的生活中有更丰富的可以让我用来调动他们活力的东西,亲人啊朋友啊,梦想和责任,等等,但是我试过了,能够调动你的东西只有你的恋人和你的工作,而由于你的性格,现在这两者都受到了威胁,你已经没有放弃的成本了。”

任垠予这时候,脸上才显露出一种真实的裂缝。

“你应该接受你自己,并且让他也接受你。”

任垠予垂下眼。

“他如果可以接受我,我找你干什么?”

“心理咨询师不是雕塑家,人也不是轻易就能改变形状的雕塑,通常十八岁之后才可以被诊断为人格障碍,也就是说,十八岁之后的人格已经成型,一切都可以下断言。如果是别人我不会这么说,但你能承受,改变从来不是易事,我的咨询室帮助那些想要改变的人,其实也不过是帮助他们找到接受自己的方式。”

任垠予没接话,他有点想起身走人,但又觉得累。

“你出去,我想静一静。”

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只好起身,打开门要离开的时候,任垠予恼怒地抓了一把头发,回头问道。

“你说我要接受自己,但我想要改变,那就是ji,ng进演技,让他再也看不出来我在演?”

心理医生:“???”

“或者说……我自己都不能发现我在演。”

“不,不是,这种c,ao作……”

“你回来,坐下吧。”

心理医生一脸牙疼。

而这一天之后,任垠予来这里便不再紧张了。他担心的从来不是自己需要心理咨询的事是否会泄露,而是担心他在这里会面对“他不会原谅你的不真实”,他不敢用他那寡淡无趣的真面目去给沈槐看,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做不到了。

他暂时不知道他为什么做不到,就像他对自己没法专心演戏,回到以往水准的现状,也束手无策一样。

沈槐是他的解药,当务之急,是把沈槐找回来。

而心理医生告诉他,他必须得接受自己。

任垠予就想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工作,无论什么剧本,只要是围绕人讲故事的,那么故事的核心就是人物的成长,如果说维系与他人的感情关系是每个人都要遇到的困难,如果说有人可以用金钱用权力去维系感情的话,那身无长物的任垠予,只能使用他最熟悉的武器。

谎言在被戳破的时候并不会变成泡沫,只有当你承认它是谎言的时候,它才会成为虚无。但任垠予永远都不可能承认,他和沈槐之间是泡沫。

他必须演到最后。

最后一次心理咨询结束,任垠予走出咨询室与医生告别,然后他像是临时起意,走到了那位总是偷看他的护士面前。

“我能跟你合照吗?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护士小姐满脸飞红,惊讶地看着任垠予,而后者只是笑得亲切又温柔。

林远前一步走,沈槐收拾妥当,后一步便准备跟过去,林远从来不容小觑,这场仗还是得他亲自过去坐镇。

临行前的车上,程佩玩手机刷到了某条微博,脸色变了变,往后座看了一眼沈槐,见沈槐正闭目养身,松了口气。

“老板,机票支付出了点问题,你手机给我,我收下验证码?”

沈槐闭着眼睛把手机递过去,程佩接了,决定上飞机前都不给他了,不然他也有可能看到那则消息。但在候机室里,沈槐接了个电话,程佩没法代劳,而好巧不巧,他刚刚挂掉电话,程佩还没来得及再找个借口把手机要过去,沈槐就接到一条新闻推送。

他在标题上看到了任垠予的名字,终归没忍住,点了进去。

那条新闻不算捕风捉影,拍了些任垠予在片场捂着眼睛的照片,憔悴抽烟的照片,然后配文说任垠予为了融入新戏角色,心理防线崩溃,已经数次拜访心理咨询室。

而证据源头就是有网友扒出,那间心理咨询师的护士的私人微博,曾经兴奋晒出了和任垠予的合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卡了很久后面应该会顺一些了

第五十二章

这回程佩还没开口,沈槐主动把手机丢给了她,程佩接过来一看,界面还停留在那则娱乐新闻上,就什么都明白了。

候机室高大通透的窗外,本就不明朗的天空一点点y沉下来,沈槐的手指放在咖啡杯上慢慢蹭着,看着四面的乌云在飞机场上空聚拢,而后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暴雨突至。

就像是说好了的,雨水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敲击声的时候,程佩兜里的,沈槐的手机响了,程佩正打算拿出来看,沈槐的手从一旁伸过来,松松地摊在她面前。程佩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了沈槐的手上。

“应该是通知航班取消的短信吧。”程佩不甘心地补了一句。

沈槐接过手机,那确实是条短信,但不是航空公司发来的,而是前些天他借口醉意,懒得拉黑的那个陌生号码。

“今天又被导演骂了,我最近状态不好,这部片子可能要扑街。”

“上映的时候你会去看吗?虽然我表现不好,但电影是很好的,我有一句特别喜欢的台词‘我有两个硬币,只够打一次电话’。”

“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到时候你就知道这句台词是什么意思了。”

“好不好?”

沈槐咬了一下牙,想忍,但还是忍不住心口泛酸。外面轰隆隆滚过雷。

“程佩,你去改……”

“老板,航班取消了,我们定明天走吗?”

程佩看过来,见沈槐一脸六神无主。

“改什么?”

“……没什么。”

沈槐站起身:“定最早的,越快越好。”

他刚刚差点让程佩改签到任垠予剧组的拍摄地,他究竟在想什么?

于是沈槐几乎是马不停蹄地逃走了。

任垠予发现自己没被拉黑,也不像之前那样忍耐,开始每天都给沈槐发短信,有时候一天能发十几条,每条发出去都害怕会被嫌弃但同时也期待着会被回复,结果是他既没有被嫌弃也没得到过一条回复。

心里有了盼头,任垠予算是稳下来了,演戏的时候也能集中注意力,表现力慢慢回升,连带着卫昆和潘麒着急上火的口腔溃疡也见好了。

剧组多少是被任垠予耽误了几天进度,卫昆拍这个片子的预算十分有限,生怕进度要拖进春节,到时候不论是人工器材还是住宿,那费用能吓死人,临近杀青的那几天进度赶得飞起,任垠予几乎没时间睡觉,给沈槐的短信数量便骤减,他心里暗自幻想,沈槐会不会因此多想一些呢?

然而杀青那天,任垠予被灌多了酒,再加上长期劳累,病倒了,昏睡一天一夜,清醒过来找到手机,面对的仍旧是自己自言自语一般的短信界面。

任垠予突然意识到什么,僵硬着脸转向旁边在给他削苹果的潘麒。

“潘麒,短信如果被拒收了,我这边是发现不了的吗?”

潘麒专心致志捣鼓那个被他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没抬头,随口道:“好像是吧,短信又不是微信,看得到被拉黑。”

任垠予被当头一桶冰水,彻底石化。

他这一个多月孜孜不倦,时常蒙在被子里满脸通红地发短信,结果沈槐很可能早就拒收了,什么都没看见,而他还像个傻子一样,对着垃圾箱说他的后悔,承诺,和情话。

“想知道有没有被拒收,打个电话不就行了。”潘麒总算把苹果削好了,一边递过来一边说,见到任垠予又是那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才猛然惊醒,老天爷噢,这世上会拒收任影帝短信的,除了那个沈老板还有谁啊。

“我我我,我乱说的,我也不清楚,好久没发过短信了,被拒收应该会提示吧?没提示应该就收到了,肯定收到了!”

任垠予盯着手机,眼神像死囚盯着绳圈,在潘麒像看恐怖片一样捂住了眼睛的时候,任垠予把电话拨过去了。

这么久了,他不敢听沈槐的声音,怕自己会崩溃,会太想念就不管不顾跑到他面前求他,求他不要抛弃自己,然而这个时候,在极度的期盼中,他脑中庞杂的回忆混乱交织,竟然想不起沈槐的声音。

直到听筒里传来跨越几千公里的熟悉的声音,让他的心脏终于落到了原处。

“喂?”

沈槐被铃声吵醒,迷迷瞪瞪就把电话给接了,那头半晌没声儿,他才想起来去看来电显示,然后就愣了。

沈槐这边天还没亮,跟国内有七个小时的时差,他此时也忘记训斥对方,而是坐在异国他乡的夜里,跟着电话那头沉闷的呼吸,静默不语。

很久,对方才开口:“我以为你又把我拉黑了……短信不会显示有没有被拒收,所以我就……”

任垠予的声音胆怯极了,沈槐能想象到他那小可怜的模样,于是笑了一下,气音通过遥远的电波,还是清晰地传了过去,他笑完便有些懊恼,但已经来不及了,对面是个十分会顺杆爬的主儿。

沈槐明明一个字都没说,但那好像融冰的笑声让任垠予咚咚跳着的心脏又被拽了一把似的,差点蹦出来,他双手握住手机,语无伦次地:“我,我昨天杀青了,明天就回去,我可以,就是,那个,我可以去找你吗?”

“我在赤道内亚。”

“啊?”

“我不在国内。”

任垠予失落地垂下肩膀,下一刻却又振奋起来。

沈槐没有拒收他的信息,那么那些短信他一定都看过了,而且他也没有立刻挂断电话,还告诉自己他在哪里。

四舍五入,不就等于和好了吗?

“任垠予。”

任垠予差点儿喊“到”。

“我看到你的新闻了,你既然已经看了医生,医生应该会告诉你该怎么办,别太纠结过去的事了,你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以后会有合适你的人出现的。”

任垠予张了张嘴,明明沈槐看不到,他还是捏了一下鼻梁,把眼泪忍进去。

“我只要你。”

沈槐在这头轻轻拧眉,不可避免地感到鼻酸,正要说什么,房门便被敲响了,老胡在外面急躁地喊他,沈槐刚刚拿开手机准备回应的时候,就听到窗外从远及近,一阵让人发毛的,带着恶意的喧闹迅速靠近。

沈槐迅速起身,想去窗边看一眼,这时候一块砖头抛了上来,沈槐侧身躲过,抬头看一眼洞开的窗户,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一个点着的啤酒瓶就从那个破洞扔了进来。

瓶子里是带酒的,正好摔在床上,顷刻便把整张床烧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沈槐根本忘记了还在通话,冲到门边先打开了门,觉得手里有东西就顺手把手机丢给门口的老胡,老胡没反应过来,手机砸到了地上,任垠予在那边焦急地喊沈槐的名字,却全无应答。

这里是厂房,灭火器配得很足,沈槐房间就有两个,沈槐抄起一个就去房间了灭火,老胡也赶紧跟上,然而这边火刚刚扑灭,楼下的厂区就被一大群人乌泱泱涌了进来,巨响此起彼伏。

“是林远那边工厂的工人,我半夜被电话叫醒,说他们已经把林远的厂子砸了,没料到还会来我们这儿。”

“我c,ao这帮龟孙,两边收钱还不知足,他们闹什么?!”沈槐一边骂一边跑下楼,入目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一帮大神叫嚷着的当地工人,扬着各种钢管和金属工具,还有带着水管一路淋进来的,手脚快速地砸向机器,绞烂链条,用水管浇带电的仪器,晚上在厂里值班的几个工人经理冲出来阻止,立刻被他们打倒在地。

这不是沈槐见惯了的罢工或者抗议,这是目的明确的暴力冲突。

“是被人挑拨的,说他们闹罢工让林远那边停了工,只能跟我们合作,以后光伏电站建起来了,会雇佣大半的中国工人来抢他们的饭碗,就是这边的派系斗争,他们这儿有人想把光伏电站的事情搞黄了!”

沈槐咬了下牙根,立刻返回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把手枪,老胡根本没料到他会有枪,一时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沈槐朝着厂房高阔的天花板就开了两枪,然后枪口对准一片混乱的楼下,一字一顿。

“ifanyoneoves,i&039;llshoot”

就算有人听不懂,沈槐手里的枪也足以说明一切,大部分人陆续放下了工具,门外也传来了警笛声。

“你刚刚说林远的厂已经被他们砸了?”

“是的,我听说连办公楼一起烧的。”

沈槐狠狠拧起眉头。

“我得过去。”

任垠予不敢挂电话,他在冬日里出了一头的汗,旁边的潘麒正迅速地翻找能够联系上沈槐的方式。

沈槐没打任何招呼就不再回话了,电话那头一片嘈杂,片刻后两声巨响,任垠予拍戏用过道具枪,那声音和道具枪太像了,他的的眼睛通红,汗和眼泪混在一起,唰地流下来。

过了好久,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手机才终于被人接了起来。

“这不是老板的手机吗,正在通话?……喂?”

“程佩?”

“对,我……”

“沈槐呢?沈槐在哪?他怎么样他还好吗?”

“我刚到这儿,他跟老胡去找林远了,怎么了?你怎么会……这是通话了一个多小时?谁接的你电话?”

听到程佩有沈槐的消息,任垠予稍松了口气。

“我跟他打电话到一半,他突然离开了,你们那边发生什么了?”

“有人闹事,现在已经没事了,警察来了,但是老板跑到林远那边去了,林远那边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啧。”

“我刚刚……听到了枪响。”

“枪响?不会吧。”程佩拿开手机,正打算冲楼下的警察喊可能有人携带枪支,这边任垠予立刻叫住了她。

“你先等等!”

“怎么了?”

“枪响后沈槐好像说话了,但我没听清,如果他安全离开了的话,枪会不会是他开的?”

“……你不要吓我,老板他,不过老板本来就会s,he击……”

任垠予自然也知道沈槐会s,he击,据说还是林修教的。

“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先去找他,电话别断。”

“行。”

沈槐到林远的办公楼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冲天的火光,那帮人是一个手法,厂区和办公楼一般晚上都没什么人,先把楼上的休息室和办公区扔火瓶子点了,同时砸烂楼下作业区的机器,像蝗虫过境一样快速又粗暴。

楼外已经有不少人在围观,也有林远的人,沈槐和老胡下了车跑过去,逮了个脸熟的问情况,结果对方哭得比杀猪还惨。

“我们老板今天一个人加班,他还在里面啊!”

沈槐一听就不好了,看了一眼周围的消防车和几个站在门口没动的消防员。

“那怎么还不救人!”

“语言不通啊,一开始沟通有误不知道里面有人,火烧大了才有人来通知我说里面有人,但是这些消防员好像已经不打算救人了,说要等火烧得差不多了再灭。”

沈槐没跟他啰嗦,他懂一些西班牙语,去跟消防员沟通里面还有人,结果对方开始装听不懂,不断重复里面没有人,已经进行最后阶段的救火了。

沈槐恨不得一拳揍扁对方的脸,拳头攥得死紧,他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当地派系斗争严重,来这里做生意的林远和自己,今晚都要成为炮灰的,要不是他有枪,说不定也得留一条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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