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禅被掐得几乎断气,眼中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气,倔强又无辜地望着衣尚予。他很温顺,没有反抗衣尚予,连眼神里都没有一丁点儿的桀骜与怨恨,只是无所谓。
想起已经死在西北的米康成,衣尚予坚硬的手指终究还是松了一分。
你若想死很容易。衣尚予松了手,口风没松。
丁禅伏在地上不住地咳嗽,颈骨虽然没断,声带已经有些损害了,他甚至觉得耳心疼。咳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喉间松快了些,抬头看着衣尚予寡淡无奇的脸庞,说:督帅要么杀了我,要么上了我。
衣尚予本来坐在轮椅上装残废,闻言气得一脚踹丁禅肩上,怒骂道:下贱!
丁禅飞出门外好几丈,爬起来满嘴是血,居然还是满脸无所谓的样子,说:恕佛奴无礼。我这就去找死了。反正私下搞鬼的事都被督帅发现了,破罐子破摔看看能不能弄死皇帝?督帅当皇帝多好啊。
来人!衣尚予暴喝一声,立刻就有十多名悍卒冲了出来。
丁禅擦擦嘴角的血渍,顺手将身上的匕首仍在地上,背手不动:您真是高看我了。您要杀人,佛奴从来只会帮您杀,哪里敢帮着抗?
见衣尚予脸色冷峻,他干脆慢慢屈膝,直接背手跪下,命在这里,您杀。
不杀死丁禅,他就要继续和张园诸人搅和。杀了吗?衣尚予看着那个穿着旧棉袄,满嘴鲜血的清瘦男子。丁禅和原伯英不一样。原伯英一意孤行,衣尚予说服不了他,只能杀了。丁禅丁禅一直都很听话。
不杀你。衣尚予冷冷地说,指使亲卫,打断一条腿。叫大夫接好。
丁禅愣了愣,见亲卫真要拿棍子来敲他腿,慌忙后退一步,立即认怂:督帅,督帅!佛奴知错了!求您手下留情,别打
几个亲卫上前捆住他,他身手远不是几个亲卫能对付的,却不敢真的反抗,被亲卫生生抻开腿,脸都白了,不住哀求:督帅佛奴错了,别打断了
衣尚予几时听过这样的告饶?军中法度森严,令行禁止,被他下令责罚的人即刻就会被拖走,再见面时早就行罚结束,根本听不见求饶声。何况,他心冷如铁,也根本不在乎这样的呼喊。
知道错了?衣尚予第一次在行罚前改口。
丁禅忙不迭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敢跟您耍无赖了。
衣尚予挥挥手,亲卫立刻就退了出去,他重新坐回自己的轮椅上,见丁禅抚着胸低低咳嗽着站起来,冷漠地拆穿:我踹的是肩,伤不了肺。
丁禅立马就不咳了,低头不语。
沉默良久之后,衣尚予才说:今日不行。过些日子你来吧。
丁禅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强忍着心头雀跃,答应道:佛奴明白。督帅放心,张园谋事的宗室,有一个算一个,统统跑不了!
说完了他又小心翼翼地上来,期期艾艾地赔礼,难得和您耍一次赖
督帅,佛奴的命是您给的。强求至此,实在罪该万死。他手里握着捡起的匕首,放在衣尚予手心:您与佛奴试一试,若是觉得腻歪恶心了杀了佛奴。
军中男子之间的情事很寻常,衣尚予见得多了,也不奇怪。他只是没法儿接受自己也和男人在一起。别说试,他现在想起要和丁禅行男女之事,立马就犯恶心。
不过是舍不得杀罢了。
衣尚予压下心中的不适,挥手示意他走。
※
衣飞石目前的心情也很复杂。
他一路追着刺客留下的痕迹往南,几乎不得喘息,五天就瘦了整整一圈。
他的轻功已经很好了,刺客的轻功居然也不遑多让,始终让他落后一步,怎么也追不上去。他除了吃喝拉撒的时间都在跑,刺客居然也是一样!
他曾经以为刺客轻功比自己还好,追了两天之后,持续观察刺客留下的痕迹,他发现刺客是真的跟他一样,完全没有睡眠。这是多么警惕的刺客?一击即退,远遁千里。哪怕他们根本不知道背后有个煞神在追赶,还是跑得这么卖力!
短短五天时间,衣飞石就追着两个刺客跑过了六个郡,抵达谢朝南境边城。
这种苛烈恐怖卖命的跑法,若不是想着皇帝的怀抱与温柔,衣飞石都要跑不动了!
进了金雀城,刺客居然不跑了。
衣飞石沿着刺客留下的痕迹,一路追上去,意外地发现,刺客进了城主府。
金雀城是南安郡的戍边小城,当地土著众多,朝廷以当地大族族老为城主,许开府,另派官员进驻治下。也就是朝廷任命当地大族为城主,再派官员来辅佐城主,治理当地。
往年朝廷在南边兵力不足,城主一般权力极大,挟制朝廷派官,甚至杀官自命。如今朝廷与浮托国交战,在南边屯兵近十万,边城的城主们表面上就老实多了。
现在,刺客进了城主府。
衣飞石心中叹息,区区一个浮托国,比陈朝差得远了,为什么和陈朝一样难打?
边城的城主们,起码要负上五成责任。
第79章振衣飞石(79)
金雀城是座小城,城主府修在矮矮的山脊之上,绵延半里。墙高六尺,灰砖青瓦,除了占下的地盘大一些,屋舍和山下的民宅没什么两样,并不显得巍峨气派。
刺客是从东边的矮墙翻进去的,一路没有迟疑,直奔后宅。
衣飞石追进了城主府,就不太好找了。
城主府里奴仆甚多,痕迹驳杂,地上砖石铺开,阳光晴好的天气,很难看出端倪。
若刺客是偷偷潜进来的,必然会在僻静无人处留下的痕迹,衣飞石可以据此辨认。现在他追进来就丢了线索,可见刺客对金雀城主府很熟悉也很友善,所以,刺客能够光明正大地在城主府中行走。
狂奔五日累得瘦了一圈的衣飞石,心里琢磨,如果我是刺客,我现在想做什么?
喝水,睡觉。睡醒了,吃饭。
刺客始终比衣飞石快一步。衣飞石追出京城时,他判断刺客比他快三个时辰。追了五天之后,他觉得刺客只比他快半个时辰。毕竟他追得拼命一些,他的轻功应该也稍微好那么一丁点儿。
衣飞石判断,刺客现在应该在睡觉。
他把城主府后宅大部分厢房都翻了一遍,这位城主养了不少姬妾,大白天的,这个摘花儿,那个跳绳,还有几个感情好的带着丫头聚在一起打叶子牌,厢房里无人睡觉,倒是几个偷懒的婆子丫鬟躲在下人房里打瞌睡。
衣飞石不认为自己追丢了目标,虽觉得很荒谬,但是,他还是悄悄攀进了城主府后院正房。
正房通常是家主与正室夫人所共有,是一个家宅中最尊贵堂皇有规矩的地方。让衣飞石觉得奇怪的是,城主府后宅其他地方都很规整,守门的婆子,伺候的丫鬟,个个进退有度,这后宅的正房却静悄悄地,一个伺候的丫鬟都瞧不见。
一路摸到正房堂屋,远远地,衣飞石就听见了白日宣淫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