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他那前两日刚放下的焦灼心情,一时间又涌了上来,不自觉的头有点麻,手也有点抖。
沙妮引路,曲径通幽,兜兜转转,弯弯折折,走到了一座太湖石掩映的巨大屏风前,绕过这块巨石,便到了一处正殿,殿前芭蕉丛生,十分曼妙。
封尚想到,这所殿宇怕就是这妙音娘子的寝殿了罢,不禁喉头干涩,生生吞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涎液。
沙妮为封尚打了帘子,便不再相送,封尚没有同手同脚的走进去,已然是很对得起封家门楣了。进了殿门,是一间小厅,并不似客殿中焚的是檀香,这种香味十分特别,仿佛混杂了多种香料,一时之间,无法辨白的那样清楚。
来不及仔细再看布置摆设,内殿便走出来一名女童,看上去七八岁上下,并未剃度,揪着双丫髻,十分萌动有趣,见了封尚,作了个揖,便道:封公子请。
封尚便不再耽搁,向殿内走去。
一入殿内,封尚就想转身而逃,好个春光外露,白花花一片。不过既然进来了,逃是逃不走了,封尚没敢直视,便转过身,背对于她,低头不语。
那妙音娘子见人来了,不急不缓的道:封公子,这般许久未见,怎么不过来坐?
封尚道:打扰到娘子沐浴,小的惶恐。
支妙音笑声莺燕,道:封公子不必多礼,过来坐罢。
封尚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着踱步过去更不是。
就在这时,听到浴盆之中,水声潺潺,想是那女尼已浸入浴桶,他如获大赦,便转身过来,深垂着头,往里间挪了挪。
支妙音道:妙音近日在相府伺候,劳烦公子久等了,不知封公子可有责怪奴家?
封尚听了这软言细语,后背霎时起了一层薄汗。记得上次前来,这妙音娘子还自称贫尼,这会子又是妙音,又是奴家,真是让人不禁头皮更加发麻。
封尚道:娘子言重了,封尚受邀前来建康,只为拜见娘子,别无他事,等待片刻何妨。娘子乃是丞相府的卿客,座上之宾,不必在意小的。
支妙音道:封公子今日又带来闻记藏书,妙音在此谢过,只是奴家有一事不明,这闻记早已消亡多年,藏书也都隐匿世间,封公子何处得来啊?
封尚想起了谢珝的卦辞,便直言不讳的道:正是珝公子相送。
支妙音点点头道:可是那位名动一时的六|四阁阁主么?
封尚点头称是。
支妙音又道:传闻中建康城中,有两处好的去处,是不得不去的,古有闻记书社,现有六|四之阁,只可惜,如今一处都不在了啊!
封尚想起当初进京之时,也同桓玄讲过这两个妙处,如今虽然不在,可是两处之妙,却尽在桓玄府中。
支妙音见封尚若有所思便道:谢珝到底是逃到了桓玄之处,不过朝廷已为王公正名,作为王氏家臣,不必再东躲西藏了,为何不回他的六|四阁。
封尚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初谢珝前来只是躲过眼前的祸事,如今倒是不必东躲西藏了。若是想依附桓玄,身在京中也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未必就要朝夕相对。
一捧水花溅了封尚一脸,他抬手用袖子擦脸,才不解的抬头看向支妙音。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
支妙音虽是庵堂之主,却是代发修行,如今她仰坐于一尊圆形浴桶之中,头上一支发簪盘住了秀发,衬的脖子修长细白,伸出来的纤纤玉臂,带着水珠,在封尚眼前轻轻晃着。
而这一景致的最妙之处是那盛水的浴桶,与平日里所见之类大不相同,此桶十分敞阔,延边矮出一尺,于是站立于侧,桶中光景一览无余。
满撒着各色花瓣的浴汤也掩不住那女尼婀娜多姿的体态,遮遮掩掩下更显丰腴多姿,□□半露,高耸出水,点点幼粉时隐时现。
见封尚双眼直直的盯着自己,妙音娘子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十分得意爽朗,笑罢后,便向这眼前之人伸伸手,示意他走过来。
第51章
梁间燕子慕缱绻,将指掩口声鹣鹣。
可怜披帛足踝绕,春水潺潺湿绒绢。
红销帐里,封尚只披了一件绸衫,未系腰带,任衣襟向两边垂着,露出精壮的凸陷,他微微眯着眼,身后的支妙音轻轻为他按着头上的经络,梳理着他散落的长发。
日头已经西照,橘色的光斜斜的洒在屋角,风吹在殿外的芭蕉叶上,发出淅淅索索的碰撞声。天气越发的转凉了,可是屋内的湿气热气还没有散。
幼时我初次见桓玄,那小子十分傲气,像头牛犊,任何人也都不放在眼中,那光景,我如今想到这些来,都想对他的鼻子给上一拳,太欠管教。封尚懒懒的道。
支妙音并没有发出任何回应,手上继续为他顺着发丝。
想必是他母亲平日里闭关修身,并不多管教于他,又是最幼之子,兄弟也好客卿也罢,都宠着他,于是就了不得了。言及此封尚笑了笑。
小时候在一起斗鹅,他那些本地鹅根本不及兄长从外处寻来的,逢斗必败于我,你猜怎么着?他居然半夜三更的跑去把那些鹅通通斩了,多么的争强好斗。不过后来我们美美的吃了一顿鹅肉,那滋味,想想都垂涎。封尚的笑容逐渐扩大,整个人在支妙音怀里颤抖了起来。
支妙音听到一顿鹅肉泯恩仇这种事,也不禁轻笑出声。
后来他父亲病重,便放弃了宏图大志,只想寻朝廷加个九锡,可是没有想到,诏书写了五日又改了五日,始终不见下旨,桓伯父便撒手人寰了。封尚收起了笑意,叹了口气。
那小子才五岁,平日里只知道横行霸道了,怎么会知道天塌了是什么样子,如果不是他叔父和大哥站出来,还不知如今投胎到哪家哪户去了。
支妙音想到上次见到桓玄,一表人才,面如桃花,胸有城府,不想,原来幼时是这般的纨绔啊。便道:后来呢?
后来三年守孝,叔父一直从旁协助,到孝期满了,家臣们都要跟随着去各处赴任,或者再寻门路,那小子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即便当初险象环生,也没见他掉半滴眼泪,这次可给他哭惨了。封尚想起那时的情景,似乎又好笑又心酸。
支妙音道:封家不是没有走么。
封尚道:我家世代为桓氏忠臣,不可不保幼主,定是要留下守护的。所以那小子的玩伴除了我,也没有他人了。
支妙音突然笑了笑,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暗自高兴着。想了想又道:既然呆在桓玄身边,你无心仕途么?
封尚道:我封家家势单薄,只要有一人继承家业便好,如果想要扩大势力,除了靠桓氏,就是要自己联姻,而这两种我都不想选。不过若是来日他桓玄需要我冲锋陷阵,我倒也不会推辞。
支妙音听完这番真心话,有些心疼这眼前人,低下头在他额头吻了吻。
庵堂里不到底是不便饮酒,支妙音便陪着封尚去酒楼一坐,几日没有见到荤腥的封二少爷,好似荆州的灾民,对着满桌的鸡牛鱼鸭,感动的快要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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