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个悖论,若想争取时间赶上盘宇人,就要妥协并献祭十万人做炉鼎;可若盘宇人有了炉鼎,那么育界就更不可能赶得上盘宇人骤升的修为。
等到了女孩儿的住处,问题又严重起来。那少女竟浑身都是阴气腐蚀的痕迹,忍着痛还在冲大师兄亮起一个仰慕的笑脸。
方知渊蹲下探过那女孩的眉心,又捏了几处骨骼与脉门,起身低声对蔺负青道:阴体体质对阴气的相容还不如我,强求他们这样修炼,快是快,负荷太大了。
蔺负青轻轻叹了一口气,闭眼道:我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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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这一回,就好像终于走到了山穷水尽,又好像终于撞上了一座无法打破的屏障。并没有人能想出什么真正有效的办法来制衡盘宇仙人,反而是仙界内部的焦虑与恐慌越来越重。
红莲渊上外来散修们的水城已经初具规模,他们最初入住外城的那段日子吃饱穿暖,后来又在几次盘宇仙人的攻势下被雪骨修士护得安全,也都是对魔君感激涕零。
然到了此时,也不免质疑声四起。
魔君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们?
那虚云道人还住在内城里是真的吗?君上还真要继续尊那个盘宇人为师吗?
说是尊称一声魔君陛下,可蔺负青他才多大仙龄呀。这等三界存亡的大事,他莫不会真的想一人决断吧?
这也叫雪骨内城每日巡逻回来的修士都气得七窍生烟:
呸,这群端碗吃饭放碗骂娘的东西!前几天还叫老子仙君大人,今儿就阴阳怪气了。
柴娥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烟枪,时不时抽一口:人心如此,君上说了不必太过在意。麻烦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四天,蔺负青与方知渊暗里别过众人,往六华洲金桂宫去,想要再看一看地底的小幻界。
原本蔺负青燃烧修为后经脉未愈,方知渊是执意要一人前去的。耐不住魔君心意坚定,方知渊又怕他一个人走这条路出点什么事,最后还是一同走了。
六华洲已经彻底不复当初的平和繁荣,巷口但凡有人,必都是振臂吵嚷、满面愤愤的散修们和仙家弟子们。
三界存亡当头,这样下去万万不行!
大宗门现在都干什么吃的?金桂宫呢?紫微阁呢?还有那雪骨城,一个个都推诿躲藏,我呸!
路边再也不见一个商贩,就连南街的四时春馆都门可罗雀,姑娘公子们啜啜饮泣。
两人都隐了原先面貌,又披着宽长斗篷往金桂宫的方向走。旁里有个老人愤愤拦他:两位仙君,也是去金桂宫请愿的罢?
老头子白发苍髯,生一张满是皱纹的长脸,此刻竖着眉大为摇首:哼,没用,没用的!鲁仙首这是护定了蔺负青,前些日子六华洲千人请愿,竟被金桂宫弟子打出来了,这像什么话?
蔺负青呼吸微紧,一时只觉得万般苦涩渗到心头里。那位老人摆手长叹,表情中满满的厌恶和鄙夷:
老朽我也活得久啦,你说这鲁仙首,平日里看着倒是个正直人,是吧?哎,原来是这种货色!
再说那金桂宫,金桂宫不就是为着护佑仙界万民的吗?现在居然把剑指向咱这黎民苍生,那还要它做什么用啊!
方知渊本一路虚握着他的手,此刻蔺负青却明显能感觉那手指哆嗦了一下。
一股郁火就这么没来由地冲上来,斗篷下蔺负青只露出白皙的下巴尖儿,冷冷淡淡道:老人家,那你可知道,鲁仙首平白为什么要护着一个非亲非故的魔君,惹得这一身腥么?
魔君说这话,本以为能激得这些不冷静的散修们好好儿的想事情,把脑子里的水给倒倒干净。
却不想那老人还没说话,盘着腿坐在巷口的另个邋遢流民打扮的青年,口中嗨地一声,眉飞色舞道:这有什么难猜的?
要么,鲁奎夫想巴结上蔺负青这个盘宇血脉,等仙界完蛋的时候啊,给自己留条后路。
要么啊,干脆鲁奎夫本就和蔺负青不干不净!现在呢,有人猜蔺负青是仙首的私生子,有人猜上回金桂试时蔺负青爬了鲁奎夫的床
您二位可能不知道啊,金桂试期间,那蔺小仙君据说还被接进金桂宫里住过几夜呢。啧几夜啊!
那青年唇瓣一碾,语气和眼神都已极尽下流,嘿嘿,不过说那蔺负青,模样生得还真是个尤物,要我我也
他话没说完,忽觉得眼前一阵劲风。下一刻,伴随着一声鼻梁折断的脆响,有拳头深深地砸进了他的脸面里!
半个时辰后。蔺负青万般无奈地倚在金桂宫深处的桂树下,凉白指尖抵着眉心,瞥着尤自顺不过那口怒气的人。
我说你呀你也是做过仙首的人,跟那么个流氓动手,打烂人家的脸,踢断人家三根肋骨,末了还把自己气成这样,值当的么?
方知渊眼神发狠地低喘,五指一紧,嚓喇直接抠下一块树皮来,我恨没杀了他。
蔺负青淡然道:那么几句流言蜚语,还伤不到我。知渊,若是换了你自己被非议,还动这么大肝火吗?
方知渊却猛地抬起锋利眼神,冷笑道:那时就是你要杀人!
蔺负青默默闭嘴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桂花纷纷落处,鲁奎夫身披烈阳金桂的仙首袍走来,却是面露疲态,眼下乌青。
他迎了蔺负青与方知渊往更里走,先摇头苦笑道:六华洲乱成这般,叫君上和煌阳仙首见笑了。
蔺负青低声道:是我累你。
是他选择了不理会众意,一对一与尊主对峙到底,这些仙界万民的不满,本该是冲他来的。
鲁奎夫爽朗地笑起来,面色虽颓,神容却刚硬依旧:君上怎地跟臣说起这种话。雷穹可受不起,您这便是又叫臣跪下磕头了。
他眉宇略松缓下来,语气哪像是臣子对君主,倒更似长辈在小心地哄着一个晚辈:您不是,一贯不喜欢臣下跪吗?
蔺负青涩然垂下了眼睑。
只不过
鲁奎夫抚着身上的长袍,泰然对蔺负青道:十天后无论如何,臣这仙首怕是做不下去了。
这位前世为了抵挡仙祸耗尽最后一丝神力,最终慨然赴死,哪怕到最后堕了魔道也在被世人暗暗追念的雷穹仙首。
今生,却是在桂香馥郁的金桂宫内,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君上,您那雪骨城右护座的位子,还为臣留着吗?
第177章人心倒颠十昼夜
蔺负青知道,鲁奎夫自重生回来后,其实一直是想跟他的。
可是仙首走了,六华洲谁来撑呢?
鲁奎夫就这么在金桂宫留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如今形势突变,终于留不下去了。
鲁奎夫看得很开,乐呵呵跟小君上说,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他还感慨,说六华洲的修士们的太平日子过得久,习惯了三大世家坐在他们头上,一声令下教会他们往哪里走;习惯了金桂宫挡在他们身前,有什么难处都替他们扛。
可惜这回事态非同小可,不能任民众胡来,四日来金桂宫已经武力镇压了几轮闹事的。
好像家里的父辈终于板起脸提起棍棒,被溺爱的孩子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摔摔打打骂开了。
其实也无关痛痒,君上不必往心里去。
第五日,三人再次同入了地底小幻界。鲁奎夫和方知渊各自试着拆了两个没有生灵居住的荒凉小幻界,蔺负青暂时还动不得灵流,就一旁看着。
那小幻界的天地规则歇息时方知渊交叠着腿坐在蔺负青身旁,眉宇紧锁,尽力比划着给他讲,像网一样织起来,和咱们的规则织在一块儿。若要拆其中一根线,大把的线都要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