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疼得快要死掉了,泪眼盯着她的脸庞,恨不得在她脸上盯出个窟窿来,呜咽道:什么功业不功业,都与我无关,我是死了好几回的人,也许我本就不应该活着。
说完头也不回就往配殿里去,她很伤心,也很难过。
楚樵安听他这么一说,似乎觉得事情还有转机,忙掩了袍子起身问道:厂公这话可当真?
阮澜夜背朝着他,眼睛淡淡看着走远的身影,那样决绝让人心疼。阿玉这个人心地太软弱了,从来不为自己打算,在那样的一个家里,亏得她忍了那么多年,在夹缝里成长,这种苦痛恐怕没人能体会。她舍不下心清算的仇,那就她替她来报。
大人心底里就没有一丁点怜惜怜惜娘娘么?娘娘命苦,自小没有娘亲,大人该多疼疼她的。她依旧没有回头,淡淡问着身后的人。
楚樵安一愣,随即笑道:厂公见笑了,玉儿从小就这样,面人一样的性子,寡淡不讨喜,我和她二娘自小就放任她了,养成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厂公在承乾宫当差,真是叫您操劳了。
她冷笑,临到这份儿上了,还是这样不知死活。她从未见过有这样的父亲,阿玉不是傻,在那种夹缝里成长,没成为心思歹毒的人已经是万幸了,她没有城府,对谁都是单纯的心肠,这样好的人却没人肯疼疼她,她恨不得回到过去将那些欺负她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狠厉的眉眸紧紧收缩,负手回首冷笑道:楚大人不是对大郢一片忠心耿耿么,关中此刻正缺一个先锋,依在下看,不如就封令郎为正三品右翼先锋,如何?
楚樵安瞥见他微微偏头阴鸷的侧脸,顿时没了血色,关中此刻正和戎狄开展,因为顺德长公主的事儿闹得不可开交,大郢派去的元帅已经连败了三场,此刻送先锋去,岂非要夺了辙儿的命!
脚跟踉跄险些摔倒,扶住月牙桌泫然道:厂公这,小儿年纪尚幼,实在担不起先锋一职,妄厂公三思啊!
这会儿才知道着急么,晚了!
她冷冷一笑,大人此举担忧大可不必,关中之战虽然连连败退,但依咱家来看,是军饷不到位,长公主既已嫁至戎狄,那就是戎狄的人了,如今闹出事端来,又想回头兴兵,理由实在牵强,朝中大臣对此战大都持不赞成,拨出的军饷也就不大到位。不过咱家倒有个主意,既能为令郎赢得战胜的机会,还能成全大人美名。
楚樵安发抖如筛糠,惊问道:是什么主意?
楚大人家大业大,如今又封了侯置了田,倒不如捐了家产充军饷,这等为国为民的利事,大人意下如何?
他顿时踉跄身形,直直跌在身后的椅圈里,什么为国为民,这厮是要他做抉择,到底是要家产还是要儿子?可即便是倾了家产,也不一定能保得辙儿,阮澜夜是挖了坑等着他跳,他如今是骑虎难下了,不答应是欺君之罪,是亵渎大不敬的杀头之罪,可若答应了,那辙儿他
阮澜夜淡眼看他愣在那儿抉择,平生里不是最在意那些么,那么他在意的东西,她都要替阿玉讨回来!
侯爷若是答应,那咱家即刻回司礼监拟折子,相信阁老们定会倾佩大人此举,他日功成名就,前途不可限量。
她在逼他做决定,良久之后才听见楚樵安颓然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①舞勺之年:出自《礼记内则》指男孩子13岁至15岁学习勺舞。
第40章
进了偏殿,锦玉觉得整颗心都在被撕扯着,心里刀绞一般,她依赖的所有都随流水错付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父女之情是假的,情谊是假的,连她对她的好也是假的。
眼泪憋在眼眶里,再也忍不住了,负气抬手拆了鬏髻仍在地下,她为什么要来郢都,为什么要进宫,早知如此不如死了干净!碧蓉跟在她身后,轻嗳了声,她知道主子心里有气,这么多年来,这样的爹还不如没有,烂猪泥狗一样养大,如今这会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叫谁不气?
她忍不住无声的啜泣,趴在床柜上呜咽,满头的青丝泻在肩头,颤抖带着哭腔埋怨道:我娘生前走的那样凄凉,他何曾为她考虑过,每年祭日的时候,他从来不记得,连纸钱都不为她烧说到这里,她哭得难以自制,可碧蓉你知道么,真正叫我伤心难过的是她不帮我,她冷眼站在那里看我的笑话,以往说得那些好话全都是假的,说什么会护着我一辈子,都是假的!
说到恨处,将怀里的宫绦掏出来狠狠掼在地下,眼泪流到心坎里,也不顾碧蓉站在旁边,她哽咽气道:谁要和她约定来生,我不要对她好了,也不要做宫绦给她,我再也不想看见她。
门外连廊上的身形一顿,一只素手挑开帘子,望见她两手垫在头底下哭泣,这是在生她的气么,这样不问缘由一竿子打死,未免对她也太不公平了,俯身拾起地上的宫绦,样子很精致,看得出来编它的人花费了很多的心思。
碧蓉望见他进来,刚要开口就见他拿着宫绦的手挥了挥,淡淡道:你先下去罢,这儿交给咱家。
碧蓉退下了,她抬步上前,轻抚着她的肩头,安慰道:你还好么?你要是难过,就和我说说,兴许能好一些。
锦玉一肚子的气没撒完,抬眼就道:谁要你管!我疼死了也不要你管,谁允许你进来的,这是我的宫殿,你以后不许来。流了满脸的泪水,她心里有气,霍地站起来推搡着她,你出去,我不愿意见你,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我这里了。
她蛮横起来力气大得很,和旁人家娇滴滴的姑娘家不同,她被她推得站不稳脚跟,一直退到门帘上,她着急抬手握住她盈盈皓腕,高声道:再推就出去了,叫外面人瞧见好看相么?
锦玉愤恨地憋住泪眼看她,她又来威胁她,知道她不敢放肆,是吃准了她会怕她么?
阮澜夜见她停住了,抬起手来替她擦眼泪,早上精心画得胭脂全都洇散了,糊了满脸都是,像只花猫一样。双手捧住她的脸庞,叹气道:咱们这么多天没见了,你舍得将我赶出去么?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我都替你讨回来了,你心里难过就哭出来,憋着不好。
鼻头发酸,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到关键时刻就让人发不了狠,她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那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头,我原以为你是向着我的,你知不知道我很难过,当时我恨不得一头扎进井里,你以后不要负我,我没有娘亲,也没有爹,只有你了。
她一向很没有骨气,别人说两句好话就会心软,阮澜夜将她抱在怀里,抿嘴笑道: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一辈子都会向着你,不管是谁,只要让你不痛快的,我都会替你出气。
锦玉知道自己误会她了,听见她安慰的话哭得越发厉害,一头扎进怀里,抽噎着嗫嚅道:阿夜,对不起
一会一个样,刚刚还说再也不见她,这会就说起对不起来了,果真是孩子一般,她轻笑替她擦眼泪,道: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锦玉含着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我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变就变,她没有一点立场,说自己是狗咬吕洞宾,澜夜觉得很好笑,勾了下她的鼻尖,宠溺道:那你刚刚说再也不要和我约定来生,也再也不要对我好了,还算数么?
她环住她的腰,吸了吸鼻子摇摇头道:不算数,我那是气话,不作数。
澜夜嗯了一声,以后这样的气话,不论何时都不要说,我怕那一天会突然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