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欢闹着,你追我赶来到玄关处,苏半糖低头瞥见一双陌生的男士皮鞋,才察觉到,家里似乎来客人了。
纪枫的朋友都在门外,纪夫人很少有男性友人,一时之间,苏半糖猜不到那会是谁。
朋友们哄闹而入,苏半糖走在人群靠后面,来到客厅,只见沙发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欧洲人长相,金发碧眼高鼻梁,身穿深灰色衬衫,手捧咖啡杯,一看就很有气质。
叔叔好。苏半糖随着众人礼貌打招呼。
而男人却好像会魔法一样,一眼便在人群中锁定了她,和蔼笑了,伸出右手与她握手:这位小姐,你就是我儿子的未婚妻,苏半糖姑娘吧。很高兴认识你。
中文说的意外得好。
这话直接暴露了身份,他大概是纪枫的加拿大继父,也就是是几年前,纪夫人丈夫去世后改嫁的对象。
苏半糖在纪家待了大半年,却从未见过这位继父,听玛莎说他工作很忙,时常五大洲来回跑,而纪楠当初也是因为反对继父和母亲的婚事,和他们气场不合,才早早搬出家住,自立门户。
然而看面相,苏半糖觉得这位外籍先生并不像难以相处之人呢。
不过,比起这个,苏半糖更意外的是,在场那么多位小伙伴,年轻女生也不只她一个,他是怎么一眼认出她便是苏半糖的。
或许是看出父亲大人和苏半糖有话要说,小伙伴们主动选择回避,霎时间作鸟兽散。就连生病的纪枫,也被纪楠拖回卧室,强制修养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苏半糖和纪枫继父两人。
作为长辈,他先开口,语气温柔和蔼:早就听说犬子纪枫很喜欢苏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就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呜,不是。苏半糖恐怕是纪楠误会了什么,传播错误消息,赶忙解释道:我跟纪枫才刚刚开始交往,算是他的女朋友,离结婚还要等一段时间。
毕竟纪枫今年才二十,他们两人又都在上学,如果英年早婚,苏半糖不确定他们能将学业和家庭都兼顾很好,而且纪枫的家长或许也未必认同。
如果她是母亲,也未必相信自家儿子年轻时凭一腔热血做出的决定。
听到她的答复,纪枫父亲竟比她还惊讶几分,水绿色的眼睛尽数瞪大,指尖指向苏半糖的发梢:是这样吗,我想着他把那个都送给你了,还以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抱歉。
什么?
苏半糖同样迷糊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抚摸上自己的发梢。
棱角分明,触感微凉,五片叶角散开的弧度恰到好处是那枚枫叶发卡!
她和纪枫重逢第一天,他擦干她头发上的红酒时,随手替她别上的那枚。
当时苏半糖摸着质地,也觉得这发卡过于精致,看上去价值不菲,曾经几次试图还给纪枫,都被他笑着拒绝了,说是送给她的,她便大方将其据为己有。
发卡很好看,古朴精致,颜色和大部分衣服很搭,灵巧方便,因此,苏半糖戴着它的频率还算频繁。梳妆打扮急了,或者懒得翻找,就习惯将它别在头上。
说来也巧。苏半糖原本不是细心之人,普通的发饰和皮筋,通常都是找不到的比坏掉的多。偏偏这枚发卡,她保存得极好,每次用完都会认真用酒精擦拭、收藏也不知是因为珍惜纪枫送她的礼物,还是冥冥之中意识到它的价值非凡。
听纪枫父亲这样说,苏半糖不免有些惊慌,担心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赶忙要将那发卡取下,交还给他:对不起,我不知道它这么重要
然而纪枫父亲并没有要将其收回的意思,立刻阻拦了她取发卡的动作,退后摆手笑言:没关系,东西不重要。
重要的是,纪枫心中的苏小姐您。
苏半糖听得云里雾里,将发卡握在掌心,眼里充满好奇:我?
嗯。
这枚发卡,是从我曾祖父那辈传下来的,作为家族男子送给心仪女子的定情信物。
我二十岁那年,将它送给了纪枫的母亲,也就是我现在的夫人。如今又传给了纪枫。
二十岁苏半糖惊掉了下巴,按照继父现在的年龄,那个时候,纪夫人应该还没和前任丈夫结婚、生下纪枫和纪楠才对,他怎么会把发卡交给纪夫人呢?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他率先解释道:忍冬她,当初是有婚约在身上的。
忍冬是纪夫人的名字。她出身豪门大户,小小年纪就由家族选好了商业联姻的对象。
她和继父先生在加拿大留学时相遇,那会他还是个单纯热烈的北美洲青年,集英格兰式温柔和法兰西式浪漫于一身,对爱情有些无数的新鲜劲和渴望。
他对她一见钟情,两人相看两不厌。却终究抵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忍冬小姐在某方面和她女儿纪楠一模一样,比起儿女情长,她更舍不下家族事业和肩上的重担。她最终没向爱情妥协,还是选择了回国,与约定好的结婚对象,也就是纪家姐弟的生父成了婚。
即使这样,您仍然选择将发卡送给纪夫人了吗?苏半糖站在原地,怔怔地问。
毕竟那个时候,他也料不到纪枫的生父会在五年前因病去世,而他,还有机会和忍冬重逢。
是啊。
因为我心仪的结婚对象,就只有她。
他早就认定了纪夫人。
不管她是否嫁做他人,结婚生子,哪怕让他终身不娶,他也认定了她。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情之一字,该当如此。
既然确认了心意,就非要把东西交到她手中,至于她是否珍惜、是否回应,是将它束之高阁,又或者是弃若敝履,他都无怨无悔。
继父先生如此,纪枫也如此。
也难怪纪夫人在之前注意到苏半糖头上的发卡时,虽然曾表现出惊讶和欣慰,却从来没打算真正将其收回。
经历过一切的人,才会放任儿子偏执的浪漫吧。
我很幸运,能和忍冬在不惑之年重逢。而她竟也愿意不顾外界那些糟糕的言论,自动把公司的业务交给女儿纪楠,让两个孩子保留纪家的姓,重新接纳我。
或许也正是因为纪夫人最后在事业和爱情中选择了后者,又在纪楠最深爱的生父去世后另嫁他人,才会导致母女二人关系闹僵。
在旁人眼里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在纪楠看来,恐怕只有母亲背叛了父亲、母亲背叛了家族、她把烂摊子交给了我当初纪楠年龄也不大,和苏半糖现在一样是个初入社会的小姑娘,她变成现在这副强势坚定的模样,又背地里偷偷流过多少泪呢。
纪夫人有理由追求迟来的爱情,而纪楠也有理由怨恨母亲和继父。
各有各的立场,也各有各的道理。
相比之下,反倒是无忧无虑的纪枫,在度过一段时间的艰难期后,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毕生所求,将继父那套深情洒脱的价值观学了个十成十。然后又如他一样,早早将那枚定情信物,交到了他深爱之人手中。
你头发湿了。
这个你拿去吧。
不必还给我。
告白的话语,早就藏在一声声关切问候里,真心交付,至死不渝。
苏半糖很庆幸她没有不珍惜。
男人轻品杯中的咖啡,笑着看她将那枚发卡重新别回头上:所以,苏小姐,我真切地希望,您愿意做我未来的儿媳。
第四十二章
知夏那帮同学本就是来看看苏半糖,打趣几声嫂子好也算玩够了。真看见纪枫生病,不也愿再打扰他休息,等苏半糖和继父先生交谈完后,跟她打了声招呼,便先行回去了。
我在厨房有稍微听到几句哦,不是故意的啦。临走前,知夏拽着她胳膊,忍不住唠叨:你要是结婚,记得请我给你当伴娘,红包我塞个超大的。
苏半糖拿她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说纪枫年纪还小,一切暂无定论。
你是不知道吧,半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