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这人很容易恃宠而骄,以前我都不敢这么对待李乘,整天得想办法哄着,哄骗对方跟我谈个恋爱。
但最近我可能是觉得李乘对我有点好,我俩多多少少算是在暧昧,我就开始作妖了。
你还跟我谈恋爱吗?我直截了当地问他。
李乘像是被空气噎着了,愣了一下。
我知道我现在的形象肯定非常滑稽,问这话有点不自量力,但我相信李乘不是那种纸看脸的人,他很注重内在,而我恰好是博士。
李乘好一会儿才回应我:怎么突然问这个?
觉得奇怪啊。我虽然脑袋被开了个洞,但转得依旧快,我说,你之前说不喜欢我,不想跟我谈恋爱,但是呢,你陪我吃饭,带我蹦极,约我纹身,还和我接吻。
李乘轻咳了一声,他的尴尬被我敏锐地捕捉了。
我继续说:我做手术你陪着,我术后治疗你也陪着。不光陪着我,我爸妈陪床的饭菜你都给准备好了。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都这样了,你还不给我名分。
我多会装可怜啊,李乘肯定受不了这套。
没想到,他说的是:不是我不给你名分,有些事我不想太草率。
他说:我们不了解对方。
那没问题啊。我说,你回去写个自我介绍PPT,下周交给我,我出院以后写个自我剖析的论文给你,这不就完事儿了。
职场人,PPT。
读博人,写论文。
完美。
我简直就是个天才。
李乘一下就笑了出来:你怎么那么有意思?
我都这么有意思了,你还不和我谈恋爱。说到这里,我突然说,你该不会真结婚了吧?
哪能。
那就好。我如释重负,骗婚该死。
别把死不死的挂嘴边,吃点东西吧。李乘又带了饭来,比我妈还周到。
当然,我妈最近当甩手掌柜,有了李乘这个每天定时送饭的外卖小哥,她只操心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术后治疗比手术还遭罪,手术只是被推进去的时候紧张害怕,但术后的治疗我觉得快要了我的命。
其实不是很有胃口,但我给李乘面子,勉强吃了点。
我说:等我好了,咱俩还去蹦极。
行。
还得纹身呢。
对。
哎,你给我设计的什么纹身图案啊?
他看看我,还打算保密。
你这人嘴巴真的太严了。我吐槽,要不是我逼着你问,你都不会说喜欢我。
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
刚刚。我说,你把刚说完的那句话拆拆,里面是不是有喜欢你三个字?
李乘看着我笑得不行,想说什么但又拿我无可奈何。
我跟他说:我还想见李除。
什么?
你最近把他藏起来了,我都想他了。有时候我难受得睡不着觉,就开始胡思乱想。
我一直都记得李乘的话,记得他说自己用蹦极的短暂时间寻找自己。
我很想知道,他所寻找的那个自己,究竟是白天的他,还是夜晚的他。
哪一面才是更贴近真实李乘的?
或者说,他更倾向于承认哪一面?
李乘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问我说:你不讨厌那样的人?
一句话,李乘暴露了。
如果是别人,我可能避而远之,但是你的话,帅爆了。
我不知道李乘会不会相信我的话,它听起来太像刻意为之的肉麻情话,可是,我是发自真心的,我被李乘勾得都不想死了啊!
第34章
病房里没人的时候我就思考人生。
以前我有同学上课走神,被老师叫起来教训,老师问他想什么呢,他说自己在思考人生。
那会儿我们就笑,看戏似的。
老师说他:你才多大?人都没生过,能思考出什么人生来?
我们听了继续笑。
后来长大了,不再唯老师论,觉得老师这话说得没什么道理,有些人一辈子没生过人,也不影响人家成为哲学家。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生人是不可能了,但我刚重生,躺在病床上进行李乘这个课题的研究。
我不停地去琢磨李乘这个人,反复回忆他说过的话和一些举动跟细微的表情。
我突然意识到,或许李乘的骨子里有一种很难被外人发现的敏感和自卑。
这事儿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天方夜谭,他长那么帅,赚得也不少,平日里相处看得出他家教修养都很好,这要是真放到相亲市场上去,那得特抢手。
没人会相信,这样的男人会自卑。
但我察觉了,因为我一颗心都塞李乘口袋里了,天天跟着他,观察他。
李乘对自己有一种不确定,或者说是身份的焦虑。他很在意别人如何看他,在意他在别人眼里是怎么样的形象。
他很追求完美,但又觉得自己永远达不到完美。
所以他痛苦纠结,焦虑不安。
我想起李乘说他在蹦极的时候才能短暂地寻找到自我,他只有在天地之间,自由下落,别人都恐慌于失控时,他才觉得踏实。
这是他的特殊性,也是我需要解开的谜。
解开了,他就是我的了。
我想,在追求李乘的道路上,我首先需要做的并不是让他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喜欢他的哪一面,而是不管什么样的他都值得被人喜欢。
我,丁迩,真是任重道远啊!
任重道远的我本人,在李乘来看我的时候,尽管身体抱恙但还是贴心地跟他聊天。
我说:帅哥,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李乘似乎并不是很想听,但看我病态可怜,也只能忍了。
我说:你应该也感觉得到,我其实是个特没出息的人。
没有。李乘搬来椅子,坐在我病床边,你很厉害。
我不敢笑得太大声,一怕扰民,二怕招来医生。
谢谢你的恭维,不过我自己什么样心里可清楚。我跟他说,当初冒失地跑去跟你告白,这可能是我做的第一件完全为自己考虑的事。
李乘仰头看了一眼我的点滴瓶。
因为我一直心里有愧疚。
他看向我,问我:愧疚?为什么?
因为我是同性恋。我十分坦然地对他说,十岁出头就发现自己喜欢男生,那时候我接收到的一切信息都是,这是不对的。
我从小就是在别人的夸奖中长大的,我爸妈都因为我特别骄傲。我习惯了被称赞,当我发现自己犯了错误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特别害怕。我一点都没撒谎,这不是为了跟李乘有深入的交流而编出来的故事。
我说:那段时间我甚至不敢开口说话,不敢直视我爸妈,走到哪儿都觉得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但其实除了我自己之外,根本没人知道我喜欢男生。
我笑了:就做贼心虚么。
现在的我已经很清楚,这并没什么该心虚的,有些事情是我无力改变的,是上天赋予我的,可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懂这个道理。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爸妈,一想到他们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有多受伤,想到别人知道后会如何嘲笑我和我爸妈,我就觉得天都塌了。我对李乘说,对于一个十岁出头,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孩子来说,很容易走进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