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瞧瞧自家王爷,心中了然,摇摇头,又跑到孙大夫旁边,跟他讲宋辛的消息。
老人神色一下子惊喜起来,连长长的白眉也翘起来,你是说杭姑娘去救宋小友了!
对,王妃亲自去的,您就放心吧!
卫陵也转头看向壁罗山,神色不知为何有些异样。
*
孙大夫满心盼着杭絮和宋辛回来,等雨停回到医馆时,便守在门口等待着。
当他看见远方奔来一匹马时,激动得站起来迎接。
而等马上掉下两个血人后,他脸上的激动顿时僵住。
杭絮的手紧握了一路缰绳,骤然松开,手指屈伸都有些困难,一时没有拉住宋辛,让他歪倒下来。
眼看宋辛就要掉在一摊积水里,她干脆自己也踢开马镫掉下来,挡在了宋辛身下。
预想中砸在积水里的触感并没有到来,杭絮倒在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那怀抱中的热度透过湿漉漉的衣物,蔓延到她的躯体,在冰冷了一路的身体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微微战栗起来。
她仰起头,看见容琤紧抿的嘴唇,还有凤眼中的紧张。
杭絮低头,瞥见自己身体上大片的暗红,不禁笑起来。
她抬起满是血迹的右手,点点容琤的脸颊,在上面也留下一点红色,安慰道:放心,我没受伤。
孙大夫此刻腿脚利索得不像个老人,几步就赶了过来,把宋辛从杭絮怀中抱出来。
听见杭絮的话,惊叫起来:这些血都是宋小友流的?
他把宋辛的身体翻来覆去,查看伤口,等看见对方背后那个被布条缠绕,依旧缓慢渗出血液的伤口时,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杭絮站直身体,给老人说明情况:他被人用剑刺伤,伤口很深,我在伤口上撒了很多止血药,也缠了布,但似乎没什么作用。
老人两根手指按住宋辛的脉搏,一边诊脉,一边分神说话:幸好撒了,不撒流的更多,
他放开手腕,把人搀直了,想要背到自己背上,脉象微弱,要赶紧处理。
宋辛侧过头,睁开圆眼睛,看着这位忘年的好友,用虚弱的气音打了个招呼,孙大夫,好久不见啊。
他其实一直醒着,只是没了力气,连眼睛也懒得睁开,但听见老朋友的声音,依旧强撑着说了话。
你呀,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能说这话,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心上!
孙大夫手掌悬在对方的背上,将落未落,像是要给他一掌。
但最后还是顾忌伤者的身体,收回了手,回头喊人:帮我把人抬到屋子里去。
卫陵比学徒来得更快,他年轻力壮,一下就背起宋辛,双手避开对方背上的伤口。
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来吧。
*
□□,一个院子里面,不断有学徒来来去去,脚步匆忙。
他们手里或是端着一盆血水,或是拿着大卷细布,又或提着个药箱。
一个学徒端着碗药,猛地推开门:老师,药来了!
孙大夫点点头,手中包扎的动作不停,药放在那里。
老人眉头罕见地皱着,宋辛背上的伤口已被银针缝合,上面敷了一层厚厚的膏药,隔着细纱布,可以看见深深的褐色。
他一边包扎,一边说话,幸好伤口用布包了起来,没什么脏东西,若是进了石子沙砾,那就要多费许多功夫了。
杭絮认真听着,忽然感觉发顶一沉,仰头看去,容琤不知何时跟她离得很近,嘴角有一点微微的笑意,阿絮似乎很喜欢撕衣服。
她闻言,看向自己的衣角,那里被撕了大半,露出一点中衣的痕迹。
她一愣,也笑起来,似乎确实是这样。
等包扎完毕,孙大夫这才端起一旁的汤药,动作精准的捏住对方下颚,就要灌下去。
等等,我自己来就好。
宋辛出声阻止孙大夫的动作,颤巍巍地端起药,一口口咽了下去。
喝完还咂摸两下,白芍、川朴、乌梅炭,这是补血的药。
他脸色苍白,满是冷汗,神情却很是惬意,似乎刚才不是清醒着感受孙大夫用银针缝合伤口,也不是喝下一整碗苦涩的药汁。
不错。
孙大夫瞥他一眼,还有力气就好,这还是第一碗,等会儿还有两碗补气的,你也自己喝了吧。
*
伤口处理完毕,孙大夫便收拾着东西离开了。
他走后没多久,门外又传来两个脚步声。
仇子锡和岑玉堂推门进来,看见趴在床上,上半身裹满细纱布的宋辛时,具有些怔愣。
还是杭絮出声唤醒两人:你们也来看宋辛?
仇子锡这才会神,点点头:对对,我和岑郎中听说宋大夫的伤势,有些担心。
宋辛艰难地抬起脑袋伤在背后,孙大夫严令禁止他翻身动作。
仇太守放心,我死不了,这种外伤,养几个月就好了。
岑玉堂蹙眉看着对方背后那个伤口,怎么也不能和外伤两字联系起来。
宋辛又把目光移到岑玉堂身上,问道:这是?
岑玉堂来时他正好忙着研制药方,后来一个假死、一个失踪,竟是从来都没见过。
仇子锡也反应过来,介绍道:这是京城来的岑郎中,是负责治水的,听说宋大夫的事迹,也想来探望一番。
宋辛冲岑玉堂点点头,原来是岑郎中。
而后哎了一声,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你是治水的?
不错。岑玉堂对这问题有些疑惑,但还是回道。
宋辛又把脑袋转到杭絮这边,语气有些急促,小将军,卫陵给过我一卷堤坝的图纸,让我带给你,他跟你说过没?
第65章你别难过
什么图纸?
岑玉堂比杭絮反应得更为迅速,几乎是一听见图纸二字,问句就脱口而出。
他对与水利有关的事物,总是异常敏锐,修长的眉眼微微挑起。
杭絮经宋辛一说,也想起来这件事。
她曾怀疑李冰太守当年所绘的图纸就在太守府中,于是吩咐卫陵寻找。
卫陵找到图纸后,托宋辛带给自己,只是在这期间被人所掳,图纸也随他不知所踪。
在见到宋辛的这段时间,她一直担忧对方的伤势,竟也忘了这件事。
她转向岑玉堂,把这番渊源解释一番,对方更是讶异起来:你是说,那五十年前的图纸还留存于世?
原来这几张纸比我都老。
宋辛艰难地撑起身子,一只手伸向胸口,抽出一沓皱巴巴的图纸来。
他看向图纸,有些不好意思道:啊,被水浸湿了。
杭絮接过这些图纸,入手是湿漉漉沉甸甸的触感,她低头一看,心头一沉。
这些图纸可不是被水浸湿那么简单,在宋辛胸口藏了半个月,跟着对方摸爬滚打,皱的像一团废纸,又被暴雨淋了个湿透,大半沾上他自身的血迹,微黄纸面上的文字和图画被红色覆盖,模糊一片,只能隐约看清几个字。
岑玉堂却有些兴奋,连眼睛也亮起来:这图纸可否借我一观?
她一愣,把图纸递过去:岑郎中请看,原本就是要给你的。
对方伸出还缠着细布的指节。迫不及待接过图纸,雪白的布染上暗红的脏污,他却丝毫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