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容琤刚才的解释,她也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语,不过是一时冲动。
但她知道,现在绝不是冲动的时候。
第二日清晨,容琤就进宫向皇帝求了令牌和路引,对方虽然诧异,但并未阻拦。
收拾行李也即刻开始,容琤没带几个人,除了自己,只有一个卫陵、一个壬四,因此行李也少得可怜,估计不到一天就能收拾完,只待皇帝的通行令下发。
杭絮沉默地看着忙忙碌碌地下人,不知为何有些心烦气躁,干脆出了门。
她并非漫无目的地闲逛,而是径直去了杭府。
杭府的大门口依旧有许多御林军守着,且比上次来时更多了些,防守极其严密。
她不知为何有些好笑,这上百的御林军,难道就为守着府里的一个杭景,怕他被人救出来?
皇帝未免也谨慎过头了。
这次她依旧没有靠近大门,绕着围墙走了大半圈,来到那个破损的墙洞处。
常青藤一如既往地翠绿,并未因秋日渐深而发黄枯萎。
当年两人靠着墙洞跑出门玩乐,好日子才过了半个月,就被杭文曜发现,狠狠罚了一顿。
两人自此再没用过这个墙洞,可杭文曜却也没有把它封起来,常青藤茂盛如初,藤下的墙洞也一如当年。
杭絮走近,发现墙根处有一堆小石子散落,她有些好奇,蹲下来去看,这时,上方传来细小的破空声。
她敏锐地侧身,斜眼望见一粒小石子在地上滚动,停在原来的那堆石子里面。
接着,又是一粒石子越过高墙,落在地上。
她忽地明白什么,轻声喊道:阿景?
阿姐,是你吗!
一道兴奋的声音从墙内传来,常青藤纷乱的藤蔓被拨开,杭景惊喜的脸从墙洞内显露。
阿景怎么一直待在墙后面?
看地上那堆石子的数量,估计这两天他一直待在这里。
我无聊啊。
杭景的眉眼耷拉下来,爹走了,你也不在,府里就我一个人,想知道爹的消息都没人告诉我。
阿姐又说不许偷跑出去,我只能在这里发呆咯。
爹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杭絮心中一动,杭府被围住,无人能够向里面传递消息,因此杭景还不知道杭文曜被安上叛国罪名一事,仍在期待着父亲早些回来,自己能够出去。
看见杭絮神色不对,杭景连忙道,我这几天可没光发呆。
孙子兵法、练兵实纪、虎钤经这些我都看了一遍。
他咧开嘴,笑得傻乎乎:阿姐别生气。
第139章我要絮儿同我春风一度
怎么傻里傻气的。
杭絮忍不住伸出手,探进墙内,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少年已经比姐姐高了大半个头,但在这时候依然会弯下身子,任由对方揉弄。
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在事情一开始就告诉杭景实情,她不敢想象杭景听到消息时的神情,毕竟前世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三天没睡。
幸好,她是在找到线索后来的杭家,绝望的前路中有了一丝光明,不至于让人窒息。
杭絮尽量用简短的话语讲完了整个事件,杭景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爹,叛国,这种笑话都有人信?
什么狗屁证据,查下去,一定是有人伪造的。
阿景说的不错。
杭絮没有把杭文曜差点上法场的事说出来,看见弟弟激动的神色,舒了一口气。
现在就是要把这些证据的漏洞找出来。
阿姐,我跟你一起!
杭景踮着脚,企图要爬上围墙。
你给我下来!
杭絮扯住对方的领子,把人用力一拉,对方一屁股摔在地上。
给我好好待在府里。
自从知道这事有可能是容敛所为,她就十分害怕对方会会把那些血腥残暴的手段用在杭景身上,要了他的性命。
她看着杭景,叮嘱道:外面很危险,说不定会有人把你绑架,折磨到死,你不要乱跑。
杭景撇撇嘴,这些吓小孩子的手段,阿姐怎么还用在他身上了。
但他看着对方郑重的神色,仍乖乖答应了。
末了,忍不住问道:那阿姐,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一个月,最多一个月。
皇后生产那日,皇帝的嫡子诞生前,她一定要洗清爹爹的罪证。
天色还早,太阳才落下一点,现在回府,杭絮总觉得浪费了时间。
她不想让这一个月期限中的半天白白过去,思索一番,决定去找杜津远,不知他查到了什么消息。
杜府不远,杭絮到达的时候,正看见一人出了大门,见到她,立刻匆匆向这边走来。
我正想去找王妃呢!
杜津远又长出了胡子,密密绕了下巴一圈,衣角沾了点泥点,神色却亢奋得紧。
看你这模样,查到线索了?
不错。杜津远揉了揉脸,压下困倦的神色,指指杜府大门:我们进去详聊。
杜津远的院子比上回见时干净了许多,至少满地的画纸被好好收拢起来,在桌上堆了老高。
他给杭絮搬了个椅子,自己也坐下。
我按照王妃说的方法,向户部侍郎求到了户籍册,再根据放债之人的姓名,终于找到了他的老家在哪。
一拿到详细地点,我就连忙赶了过去,去了才发现,那人不是探亲没回来,是被人给绑架了。
幸好我带了不少人,总算把他救了下来。
官府说是这人放债的利息极高,把许多人逼死过,才惹人报复,我却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早不报晚不报,偏偏在探亲的时候报,还不要钱财,就为了杀人。
杭絮道:有人要杀人灭口。
杜津远点点头:我也觉得。
先不说这个。他自觉偏了话题,接着道,把人救下来后,我问他跟仲武有关的事,果然。
他冷笑一声:仲武三四年前开始在博乐坊赌钱,直到一年前还在赌着,欠了许多债,靠给铁匠铺打铁每个月还一点钱。
结果半年前突然发财,带着个人把钱还了。
我还去问了兵部尚书,据他说,仲武原本是兵器司锻造技术最好的铁匠,就是为因赌钱和预支薪水,不得不让他离开。
如果我爹真的跟他勾结,那为什么要把他遣走,让人留在兵器司,不是更方便交流吗?
这么简单的事,那个大理寺卿没有看出来?
杜津远越说越气愤,脸色通红,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直震得画纸颤颤。
你说仲武带着个人来还债,放债的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杭絮转移话题。
杜津远胸膛仍一起一伏:我没有问过,他记得又如何,我们也认不出是谁。
不一定。
她慢慢道:你不是很擅长画人吗,能不能试着靠描述把他画出来?
眼睛什么样,鼻子什么样,嘴巴什么样,问个清楚,画好让他看,不对就再改。
杜津远若有所思:倒不是不可以试一试。
他猛然站起来:我现在就去医馆找他。
向门口跑了几步,他又回头,王妃要不要一起去?
杭絮也站起来,却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事。
她没具体说什么事,杜津远也没问,一甩衣摆出门了,随意扎起的发髻在身后随着步伐一晃一晃,仔细看,上面还沾了点彩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