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起这件事的时候,阿娜尔的脸上满是仇恨与厌恶,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们不配当我的哥哥,我的兄长只有一个。
阿娜尔,好了,别生气。
阿布都摸摸妹妹的发顶,想杀我的又不止他们两个。
阿娜尔张张嘴,却没说出反驳的话,垂下了头。
看来你这个继承者的位置,做得不大稳当。
阿布都抬头,看见杭絮好奇的神色,笑笑道:告诉你们也没什么。
阿布都和阿娜尔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他们的母亲是哈萨克汗的第二任正妻,来自草原东边的克诺依族,在第一任正妻死后,成了可汗的第二位正妻,生下了一对儿女。
阿布都从小聪慧,不管是打猎还是骑射,从来都是第一名,很得哈萨克汗的宠爱。
在阿娜尔一岁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因为重病死去,而可汗不久就娶了第三任正妻,从此两人相依为命。
他们的母亲来自东方的大族,虽然死去,但余威犹在,而且兄妹俩都很得哈萨可汗的宠爱,因此明面上没人敢冒犯,但暗地可算用尽了手段嘲讽。
特别是当哈萨可汗绕过第一任正妻的两个儿子,将阿布都立为继承者后,暗中的小动作愈演愈烈,有几次差点就让他命丧黄泉。
原来如此。
杭絮点点头,怪不得那几个王子死了,也不见你伤心过。
她杀过几个科尔沁的王子王女,原以为对方会对此事在意,但现在看来,倒是完全不在乎。
此次通商,是我提议,但反对者甚多,是父亲压下众议,坚持与宁国和谈,也是他允我出使宁国。
阿布都谈起哈萨可汗,语气多了几分崇敬。
有人捣乱,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没有想到,伊迪里兄弟竟会用这种方法。
日后各种阻挠之事大约会更多。
他的语气不无担忧。
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做什么,我们回敬什么,等两地商队成了体系,那时候,他们再想阻止,也没了机会。
入夜,欢闹的人群散去,草原回归平静,只剩一顶又一顶透出昏黄光晕的帐篷。
杭絮和容琤的帐篷是阿娜尔给选的,就在她的帐篷旁边,再旁边一顶是容攸的。
帐子不大太大的帐篷,往往聚不拢热气,小小的一块地,放了床铺、放了炉子、放了衣柜挤挤挨挨的,各处都映上炉火的光晕,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杭絮简单洗漱,脱下中衣,便钻进床铺。
这里的被褥不是棉花,而是皮毛,薄薄的一层,便抵得上厚厚的一床棉花,但云儿不放心,硬是在皮毛上又铺了一层薄被。
外头下起了雪,雪片落在帐篷的顶上,有轻微的簌簌声响起,杭絮闭着眼睛听这密集的声音,渐渐涌起一点睡意。
这时候,帐外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她一下清醒起来,等分辨出这脚步声属于谁时,那点警惕就消失了。
帐帘被掀开又放下,一阵寒风涌进来,降低了帐内的温度。
杭絮整个身体都缩在被褥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望着朝这边走来的容琤,随着男人的走近,她嗅到了对方身上新雪的味道。
容琤在床头停下,低头望着她,嘴角不知为何有一点笑意。
他伸出手,勾了勾杭絮贴在被面上的下颌,她感受到对方冰凉的体温,下意识用力,夹住他的手指。
你身上好冷。她嘟哝道。
方才喝了酒,在外面停了会儿散味。
我先去洗漱。
细微的水声在屏风后响起,一刻钟后,水声停下,脚步声重新来到床边,被褥的一角被掀开,一具散发着水汽的身体躺了下来。
杭絮已然将睡未睡,感受到动静,滚到对方身边,温热的手臂揽住对方犹带着寒意的身体。
睡吧。
她拍拍容琤的背,下一刻,倒是自己先睡去了。
第184章他的整个人就如金饰一
翌日。
杭絮是被冷醒的。
她整个人缩进被褥中,打着颤环视四周,被明亮的天光刺痛了眼。
帐篷的顶不知何时被雪压塌一半,将近一尺厚的雪被把毡布砸得毫无反抗之力,炉火早就被火给压灭,隐约露出一个角。
所以,两人相当于在冰天雪地中睡了半夜,只靠两床被子御寒,怪不得会这么冷。
杭絮哈了口气,挪出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动作利索地穿好衣服,她常年待在北疆,这种冷倒也不是承受不了。
旁边的容琤就要惨多了,现在不到寅时,还算夜里,只因大雪满原才显得明亮。
对方还在睡梦中,脸色被冻得发白,睫毛颤颤,似乎下一刻就要醒来。
杭絮看见他这副模样,心肠都软下来,翻过塌落的帐顶,深一脚浅一脚去到橱柜,拿出几床厚厚的被褥盖在容琤身上,又把炉子挖出来,重新升起火。
随着寒冷被驱散,对方微蹙的眉头展开,陷入了沉眠。
杭絮按着膝盖,从床边站起来,一番动作下来,她早没了困意,系好斗篷,出门去了。
出了帐篷,她听见琐碎的人声,他们在远处,声音被厚雪吸收,变得极小,那些人影在雪地跑来跑去,走进一个又一个被雪压塌的帐篷。
她深吸一口气,跑了过去。
到了近处,他们的声音就清晰了,一个带着毡帽,满脸胡子的男人用北疆语大喊着,动作快点,把人叫醒,叫不醒就抽耳刮子,不能让他们睡着了!
两人扛着被褥走进一座小帐篷,把里面的一对夫妻用力摇醒,再把被褥扔在他们身上。
夫妻俩被冻得脸色发紫,对那人连连道谢,这显然不是他们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杭絮走过去,拍拍男人的肩膀,用流利的北疆语问道:我能加入吗?
男人被打断指挥,不耐烦地摆摆手,加入就加入,说那么多屁话做什么。
但当他转头,看见杭絮的脸时,不耐烦的神色僵在脸上,中原人?
对。
对方声音放轻了点,神色有些古怪,帮着打个下手就好,不要逞强。
杭絮点点头,放心,我只做力所能及的事。
科尔沁驻扎地的帐篷何止千帐,这数千帐篷中,将近三分之一被压塌,需救助者众。
杭絮跟随着众人,奔波在雪地中,挖出了二十个被埋在雪中的人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和容琤一样好运,帐顶正好倒在床的另一边。
男人看她的眼神,渐渐从疑惑古怪,变成了惊讶和不可置信。
后来容琤也醒了,他四处寻找,见到杭絮后,也加入了救助的行列。
直到天光大亮,众人才歇息下来,。
整个营地都被他们走过一遍,确定无一遗漏。
剧烈运动过后,大家都在喘着气,身上的热气上涌,雪地上空形成一团白雾。
阿娜尔靠在杭絮的肩膀上,喘了好久的气。
她的帐篷没有塌,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见到外头的景象,连忙穿上衣服,还不忘去隔壁摇醒阿布都,和众人一起穿梭在雪地中。
她一边喘气,一边说话,这雪,怎么大成这样,往年,从来没有这么大
白雾散去,雪地上的人群显露出来,他们神色平静地望着自己被大雪损毁的帐篷,没有一丝不可置信,似乎早已见识过这场景许多遍。
人群中,一队人渐渐接近,他们提着数个大桶,在众人面前停下来。
为首的是一个少女,辫子编成粗粗的一根,拨到胸前。
阿娜尔一见她,便跳起来挥手,苏玛!
苏玛心有灵犀一般朝这边看来,嘴角抿了抿,笑的模样,然后转过去,对那个满脸胡子的男人说,六王子让我来给大家送羊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