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往腰后面身,摸了个空,发现自己没带武器,心中恐惧更甚。
少、少夫人。他结结巴巴道,甚至忘了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职位。
萧沐清的声音温柔轻缓,陈骑尉,温指挥不幸战死,如今便由我来替他掌兵,知道吗?
属下明、明白。
那就好。她返回那具尸体旁,从腰间扯下一枚令牌,递到手下面前。
眼前骤然出现一块血迹斑斑的东西,陈裕吓得往后一缩。
兵符,骑尉接着罢,她道:不要与容琤他们缠斗,也不要在皇宫停留,向东郊撤退,后续再听我指挥。
陈骑尉!
略略提高的声音惊醒了失神的陈裕,他慌忙看向面前微笑的女人,她又重复一遍,末了道: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陈裕攥紧兵符,匆匆行了个礼,便奔出大殿。
萧沐清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候,她方才发觉自己手里捏着方脏兮兮的帕子。
她厌恶地扔掉,又拿出一方,将自己的手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做完这一切,她转身,朝屋子深处走去。
绕过椅子,来到书桌旁,萧沐清低下头,朝桌子底下的温瀚波笑一笑,相公,藏在这做什么?
温瀚波瞳孔紧缩,忙不迭窜出桌子,朝外头跑去,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跤,撑起身子一看,是温承平的尸体。
他软着手脚从尸体身上爬开,刚想站起来,眼前忽然落下一个阴影,抬头看,萧沐清正站在自己面前,衣衫上染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流着,给他的脸溅上星星血点。
这一回,他吓得力气全失,趴在地上。
清儿、清儿别杀我温瀚波甚至不敢问妻子为什么杀了自己的爹,只不住求饶。
相公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伤害你呢。萧沐清弯下腰,轻柔地揩去温瀚波眼角因恐惧落下的一滴泪。
我怎么劝,公公都不听我的话,没有办法,我才杀了他。
只要相公好好听话,我就不杀你,好不好?她笑得温婉,请求的口气一如往昔。
好、好!温瀚波连连点头,因妻子的善良和慈悲而庆幸,我听清儿的话。
萧沐清于是把温瀚波扶起来,那现在,我们先去换一身衣服,把脏东西洗掉。
外面越来越安静了。
杭絮听不到一点人声,守在门口的侍卫早在一刻钟前被人叫走,似乎是防卫有了缺口,急需人手。
只剩雨声,滂沱无垠的雨声,这雨声遮掩一切,让她听不见远处的战况,而近处的声响也消失,她被困在由锁链和雨声构成的牢笼里。
脚踝忽然传来一点凉意,她低头看,原来水位又高了些,已经漫过脚面。
杭絮叹了一口气,把双腿收到椅子上,盘腿坐着,这个姿势对锁链的长度是个挑战,粗重的链条紧紧绷着。
她望着浅浅的水面,不由得思索起外面的水位该有多高,御书房离地面可是有二三级台阶的高度,就算皇宫的地势低,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才进来的时候,外头还没有积水,就算雨再大,也不能在两个时辰内下到这种地步,除非旸河决堤。
不可能,珟尘在信中说能够阻止容敛,绝不会这种事发声,再者皇宫离旸河这么近,若河道决堤,洪水可不止这么点。
应该是因为别的原因。
思索间,外头雨声愈大,忽的一阵水声响起,书房大门一声闷响,竟破了一个洞,洪水从破洞涌入,室内水位骤然升高,已到了小腿中部。
杭絮身下的椅子在水中摇摇晃晃,脆弱的四条腿根本无法承受水流的冲击,像是下一刻就要散架。
她站起来,跳到书桌上,那椅子没了人的重量,立刻歪倒,漂浮在水面。
与此同时,她也通过门上的破洞看清了外面的状况。
御花园已然消失不见,入目尽是滔滔洪水,宛若一片汪洋大海,暴雨落在这片浮满杂草残花的海中,一点点加剧它的高度。
御书房像汪洋中唯一的孤岛,杭絮就是孤岛上唯一遗留的人,无人在意死活。
难怪那些侍卫都跑了。
杭絮想,如果不是脚上的锁链,她也想跑。
少夫人,出事了!骑尉冲进营帐。
怎么了!萧沐清猛地看过去。
他们如今退到了京城东郊,容琤没有追击,而是开始对皇宫发动攻击。
萧沐清坐在东郊的营帐里,紧张地等待着手下传来的种种消息。
手下气喘吁吁,三王爷早就撤兵了,他是从北边走的,我们都没发现,已经到了冀州境内!
什么!她的心中涌起一阵恐慌,原本希望容敛能和容琤斗个两败俱伤,现在容敛比她还要早撤兵,岂不是要让她的人挡在前面。
她心中思索着对策,骑尉稍稍停顿,又道:就在他们撤退后,沅河忽然决堤,漫入冀州山区。
三王爷的的军队,大半被洪水冲散,剩下一小半,也被洪水阻隔。
萧沐清后退几步,坐到椅子上,轻轻舒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她喃喃道:我就知道有陷阱。
但现在另一个问题来临,洪水到了哪里?
尚在十里外,不会波及京城。
虽不会漫过来,但东面也不能走了,南面是黄河,也不行,西面又有容琤的军队拦着
萧沐清做了决定,我们向北行军,不在京城停留,去滕州。
骑尉还未应声,又一人冲进帐中。
少夫人!他的语气惊慌至极,洪水,洪水!
我已知晓,萧沐清道:沅河决堤,不必惊慌。
不是!那人摇头,不是沅河,是旸河,京城的旸河决堤了,水已经漫过皇宫,正朝我们来!
什么!
萧沐清站起来,快步向前掀开营帐,帐外风雨交加,打湿她的衣衫,她却无暇顾及,目光聚集在远处土黄色的浊流上。
它们看似遥远,但水流的速度何其之快,用不了两个时辰,就会将七万大军所站立的这块地方淹没。
立刻行动!她回头,厉声命令,去西边。
那是地势最高的地方。
但同时,容琤的军队也在那里等着她。
水已经升到快一尺高,完全淹没了桌脚,铁链在浑浊的水中若隐若现。
杭絮半身浸在水里,用力地将桌子向窗口推去。
她想看一看外面,说不定能在水里捡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由于水的浮力,桌子没有一开始那么沉重,她用尽全力,勉强能将这一大块木头推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桌子靠在窗边。
她喘了会气,爬上桌子,打开窗户,看外头的水流。
由于大雨,水面凶猛地激荡,勉强能看清几株花枝的残骸在里面起伏,还有一些衣物、桌椅之类的东西漂浮着。
杭絮眯着眼,瞅准水中一个长条状的东西,伸手一捞,抓起来看,是条桌腿。
她把桌腿扔开,又捞了几次,不外乎是些木头衣服,再多就没有了。
重些的东西都沉在水底,她隐隐约约能看见有刀剑一类的东西飘过,但根本够不到。
她不死心,把上半身勾下去,伸直手去够那个长剑模样的东西,收回手,握着的却不是件,而是一个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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