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是幡然醒悟还是什么,她哭着求杨虎善待她的孩子,说他们的恩怨不该牵扯到小一辈身上,还说要是他敢对儿子做什么,就算是变成厉鬼都不会放过他。
杨虎应了。
左右已经养了两年,继续养下去也没什么不行。
说到底他不在意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种,也不在意女人是不是变成厉鬼复仇,他只是单纯觉着孩子冠了他的姓,就是他的所有物,是生是死得他说了算。
杨虎就这么一个人,他不是没有明确是非对错观,只是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挑不起他的兴趣,他就是那种单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人,至于其他事,好的坏的他全然不在乎。
所以冷心冷情这四个字,与他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自己也清楚,他的心是冷的,血也是冷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从少年口中蹦出的那句说好吃得想嫁给他的话,心口却是猛地跳了一下。
余青是傻子,这是桃花村每个村民都知道的真相,而从傻子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疯言疯语,一个字都不能当真。
杨虎深知这一点,然而他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了少年身穿红色嫁衣的模样,然而奇怪的是,那张脸却不是少年的脸,而是另外一张有些苍白却俊美的面孔。
他搜遍了自己所有记忆,也没能挖出这样一张脸来,杨虎敢肯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既然没见过,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脑海里?
杨虎还没想明白这点,胸口倏地传来一股心慌,随之而来的是绵密的刺痛,好像有针在扎似的,叫他疼得灵魂都颤抖了起来。
另一边杨小虎听到余青的话,大声笑了出来,他在村子里的学堂上学,先生会教授关于渊朝的一些知识,历史上有君王娶男后的事他也学到过,是以他对男男相恋并不排斥。
不过余青的话还是叫他乐不可支,他道:哥哥,你也不必为了吃的连自己都卖,还是说你真想嫁给我爹,做我的阿娘?
明眼人都知道杨小虎这话只是在开玩笑,然而杨虎却是耳朵动了动,视线也黏在了少年的薄唇上,连带着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就为了等少年一个答案。
少年没马上回答,他刚吃下一块白嫩的鲫鱼肉,筷子还放在嘴里没拿出来,微张的红唇里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有种莫名的勾人意味,杨虎看着这一幕,呼吸陡然重了两分。
就在这时,少年突然抬头看向他,指着桌上的菜问:嫁给你可以天天都吃这个吗?
杨虎愣了愣,还没来得及答话,少年紧跟着又问:可以天天都吃饱吗?
这两句话背后藏着怎样的含义,杨虎几乎是一瞬间就懂了,然而被他好好养大就算是遭遇饥荒也没有饿过肚子的杨小虎不会明白这点,他没有吃不饱穿不暖过,以为余青就是随口一问。
当然!男娃娃点头如捣蒜,下一刻又摇了摇头,但是天天吃这些肯定会腻,不过我爹什么都会做,而且做出来都这么好吃,哥哥你想吃什么都有!
余青显然被这句话打动了,清亮的眸子闪过一缕光,紧接着重重地点头对杨虎道:那就嫁给你!
这宣言一样的话语差点让杨小虎喷出嘴里的鱼汤,他虽然年纪小,却调皮捣蛋,和余青搭这个话,就是纯粹的好玩,谁知道余青还真义无反顾地跳下了他挖的坑里。
当然他不会知道,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是余青永远都得不到的奢望。
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少年没有什么城府,行事全凭喜恶,还拥有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想法,他纯真得像是一张白纸,可却生活在无尽的泥沼里。
他生来就失去了母亲,父亲的粗心大意让他成了傻子,后进家门的继母强势无比,对他处处苛责,而他视为天的父亲也变得懦弱,不再为他遮风挡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饭桌上的菜离他都很远,新衣服永远都没有他的份,受伤了也不会有人来安慰他,他住在那个家里,却又好像完全不属于那个家。
少年很久之前也看见过村里的姑娘嫁人,穿上红艳艳的衣服,盖上红盖头,在媒人的搀扶下出门,然后被兄弟们背进轿子里,被轿夫们抬到另一个家里去。
那时他还不明白什么叫家人,别人告诉他,嫁人就是这个家里的人到另一个家里去享福。
余青还是不明白,既然是享福,那为什么那日姑娘嫁人,她的爹娘要哭得那样伤心呢?不仅爹娘哭,姑娘也一样哭。
后来余莲告诉他,因为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舍不得所以才哭。
余青听了那些话,还是懵懵懂懂,在他的意识里,嫁人是享福,既然是享福,那应该要开心地笑才是。
而现在他说要嫁给杨虎,不知道为什么,也突然变成了那个出嫁的姑娘,一眨眼,眼泪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别别哭哥哥你别哭呀!杨小虎没想到余青说哭就哭,一个前兆都没有,他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个五岁孩子,看着不吵不闹就只是安静落泪的余青,颇有些手足无措。
他自小坚强,记忆里哭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也没什么安慰人的技巧,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别哭,见没能止住少年的泪水,便只能朝父亲投去了求救似的目光。
杨小虎没安慰过人,杨虎也没安慰过人。
他应当是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掉眼泪的,因为他没有同理心,更没有怜惜之情,然而看见从少年眼眶里滚出来的圆润水珠,向来冷硬的心却像是破了个口子,酸甜苦辣个中滋味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伸出大手在少年脸颊上抹过,力道有些重,擦掉泪水的同时也揉红了少年的脸,那皮肉泛起一层红,平白多出了点昳丽的味道。
不揉还好,一揉少年哭得更凶了,大概是觉得他讨厌自己,又或是以为他不愿意娶自己,没忍住溢出了两句哭腔,像是命令又像是撒娇:你娶我!
杨虎又是心疼又是想笑,最后在少年的朦胧泪眼中败下阵来,点头应道:好,娶你。
杨小虎也没多想,以为他爹是在哄余青,当即附和道:对对对,哥哥你看,我爹都应了要娶你了,你就别哭啦!
余青当即破涕为笑,给杨虎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菜。
杨小虎看着咂嘴:哥哥你要嫁给我爹,也就是我阿娘了,怎么只给我爹夹菜啊?
大概是杨小虎话里的阿娘二字让他想起了田柳,回想起那个女人平日里对他的态度,以及有时吃饭都不让添碗的作派,他赶紧伸手轻轻拍了拍杨小虎的背,表情郑重又严肃,像是保证:我对你好!
说完他连忙又给杨小虎夹了几筷子菜,还盛了一碗汤,全堆在杨小虎面前:你吃!吃得饱饱的!
杨小虎自然开心,说了声谢谢后就埋头苦吃,杨虎性子冷,两人虽为父子,平常吃饭时也很少夹菜给他,余青这样的举动让他体会到了正常家庭的一丝暖。
杨虎的确很少做这些事,不过现下他却是变了心境,夹了一筷子菜到少年碗里,他素来冷硬的脸庞都柔和了几分。
杨小虎发现他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了他。
不知怎么的,杨虎莫名有些心慌,他掩饰般地也给杨小虎夹了一筷子,而后催促道:行了,吃饭吧。
第十一章你是他养的兔儿爷吧?
屈词新得了个儿子。
标重点:活的。
再标重点:现成的。
其实他那天也就是顺坡下驴,没想到却是将第一次见面时杨小虎说的那话一语成谶他还真成了杨小虎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