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了映证他说的话一般,天空中突然轰隆响了一声雷,沉闷不清,犹如猛兽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吼。
恭四善也不禁跟着一抖,缩缩头道:诶哟走吧端王爷,七月里这天气啊,说变就变,怕是马上就要下阵雨了。皇上也没让您在这儿等吧。
嗯,你说的对,皇上没有让本王在这儿等。芩知说着,语气难得的带了丝后怕。
他似乎被恭四善无意间的话点醒了,想起来现在不该是枯坐的时候,便又急匆匆出了宫。
那陆蔓在信中说,看到陆府的人往宫中送药,推测是让人怀孕的土方子,她的意思很明了,就差明说皇后可能不孕这事了。
可皇后若是当真不孕,之前进宫时宫中嬷嬷便该告诉秦岁晏。
以他性格,断不会将后位交给一个无嗣的女人,留到今日授人以柄,哪怕那人是他用来笼络旧臣的太师的女儿。
现今朝政已然被秦岁晏整治的平稳,陆太师的用处渐渐弱了,他从牢中虽被释放,身上实职却没留两个,只空余太师的虚衔。
这位皇后若当真不能有孕,那往后的日子可就十分不好过了。
但如今多事之秋,这药,有没有可能另有他用?
陆蔓在闺中没法细查,他这会儿,可不有机会去好好查探吗?
带着千回百转的思绪,芩知出了宫门,直奔自己的私宅而去。
第59章要个孩子?......
也许是太过劳累,夜里琼瑰入睡的极快,一个梦都没有做。
本以为一夜能安稳睡到天亮的,谁知,中间还是被搅和了。
砰!
一声巨响,琼瑰猛地睁开眼,身子跟着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感觉床榻、旁边的立柜乃至整间房子都抖动了一下。
像是有个看不见的巨人在拨动着玩具小房子。
琼瑰睡眼惺忪地反应了两秒,才撑起身子,打算扯着嗓子通知宫里人地震了
然而秦岁晏就在这个时候托着一盏灯出现在她视线里。
到嘴边的话语又被琼瑰悉数咽下,怔怔地看着他步履急促地朝自己而来。
他虽然走的很急,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却连褶皱都没有一丝,平平整整,和他的人一样端秀。
若不是那起伏的呼吸像海潮一般,琼瑰还以为他只是散步路经明和宫,顺便进来视察一下。
琼瑰说不清,看到秦岁晏停在床榻前不再靠近时,心里隐隐的失落感和落空的期待,到底算不算自虐。
他只用幽深的眼神,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她就忍不住想抛弃前嫌,贴近他的胸膛,听到他的声音,弄清楚那双眼睛里面她看不懂的东西。
还不待她想出合适的话语,秦岁晏又转身出去了。
良梓和苹果跟着进来,一脸惊惶地要服侍琼瑰穿戴。
怎么回事?琼瑰皱眉,却不是在问苹果和良梓,更像是低声自言自语。
毕竟苹果和良梓两人,自己都还披散着头发,身上也只在睡衣外披了一件外袍。
一眼便能看出也是猝不及防被人传唤来的。
燕儿姐说外面有太医在候着,似乎是陛下带来的。
苹果听到琼瑰的话,出乎意料地给出了答案。
是宴上的菜品有什么不对么?琼瑰吃了一惊,主动配合起来,穿衣速度加快不少,有人食物中毒?
苹果飞快地摇摇头,肯定道:燕儿姐说来的人是院正,看来是给您请脉。
主仆正嘀咕着,屏风外已经传来了御医苍老的声音:微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秦岁晏又从屏风后回到拔步床前,轻睨了一眼良梓。
良梓便识趣地放下幔帐将琼瑰笼在其中,和苹果两人立侍左右。
陈医正。秦岁晏一声唤,老太医便颤颤巍巍地绕过屏风来,为琼瑰把脉。
隔着幔帐,琼瑰也不知外面的具体情况,诊脉的过程里,空气异常沉闷,没有一个人说话。
等了许久,琼瑰手腕空悬着,有些酸。
她悄悄动了动,没想到立刻被帐外的人按住。
指腹的凉意摩挲着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暗含着警告的力道。
琼瑰老实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老院正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放弃了还是已经诊出了结果,里间的琼瑰跟着心一揪。
对于她来说,这两种结果好像都不是很能接受。
她不会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绝症吧?
怎么办,古代这愁人的医疗水平,她难道要天天喝草药了?
按压在手臂上的力道消失了,一阵脚步声远去后,良梓和苹果重又将幔帐用帐钩挂起,服侍琼瑰重新安置。
你们有听到太医说什么吗?
琼瑰好奇极了,那位太医有什么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反而一诊完脉就跟着秦岁晏出去了。
良梓和苹果都摇摇头,还劝琼瑰早点休息,不要多想。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您且宽下心。
苹果也说:若是当真有问题,太医定会留下药方,可奴婢方才留了心,他跟着陛下直接出了咱们明和宫,那便说明,没什么要紧事的。
那,明天白天再问问看好了,你们也快回去休息吧。
琼瑰也觉得应该如此,她打了个哈欠,困意卷土重来,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苹果只说对了一半。
陈院正确实是跟着秦岁晏出了宫,但他并没有回太医院,而是转眼就又跟着秦岁晏到了勤胥殿。
进殿以后,陈院正不需人催,自己将诊脉半天所得的信息一股脑报与秦岁晏听。
娘娘一贯有气血虚弱的毛病,此番似乎又添了些阳气浮越的浮脉之状。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急需细致调养,不可忧思过劳,此外,娘娘时有发热恐自己未能察觉,这也是中气亏乏不能内守的缘故。
待腿伤和膝伤养好,再服用微臣开的药,想来过了八月便能大好。
秦岁晏原本正随手翻着一本折子,听了这些,只问了一句:皇后她,是否有身孕。
此问令陈院正也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秦岁晏这意思到底是想听到哪种答案。
因召见他的时间是在半夜,有些微妙,他左思右想生怕说错了话,无意间戳破了帝后之间的龃龉,到时候两处获罪。
但又不敢不据实说明,毕竟欺君是要满门抄斩的。
反复权衡后,陈院正跪下道:娘娘身子虚弱,不易有孕,待调理一番,当不是难事。
秦岁晏听闻,便将太医晾在了一旁,自己在书房伏案良久。
等到了白天,他又照常去上朝议政,下朝后依旧留了些重臣和将领,谈到半宿方才散去。
陈院正再见到秦岁晏时,已经不如昨夜那么平和了。
白天秦岁晏不在时,有人给他拿了几丸药来,让他辨认研究。
然而那药性味极其古怪,似乎不是中原所有的药材制成。
假若是其他地方口口相传的偏方,没有在书典中记载过,他也是有力无处使。
也就是说,他也不知道那药有没有毒,毒性如何。
陈院正惴惴不安地守在药杵和碾成齑粉的药丸、熬烘过的药渣旁边,一筹莫展地等候发落。
出乎意料,秦岁晏听他说完情况以后,居然也没有为难他,而是让恭总管送他出宫去。
随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低声同皇帝说起了话。
临出门前陈院正悄悄打量了一眼内室的方向,这一眼,几乎吓得他魂飞魄散,肝胆俱颤。
珠帘后,那位年轻皇帝,正站在红木几案前,面无表情地舀了一勺他煎好用来研究的药,毫不犹豫地喝下。
似乎那不是性质未定的药,而是平常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