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人却是他在跌入尘埃,活得像一滩烂泥时,唯一愿意给他温暖的人。听说也有个镇国公家的四小姐,但他毕竟没有见过,单知道眼前这位女菩萨。
王全忠还记得赵清姿坐着马车从他跟前驶过,车夫将一麻袋点心扔在他们跟前。她掀开车帘,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地看着他们,朱唇微启,似乎在说失礼了。
低眉颔首,落在他眼中,便是周身散发着一种慈悲的光芒,他呆呆地望着她,直到马车消失在巷道中,才回过神来。
他想起小时候,家门上贴的菩萨画像,据说并无男女相之分。若要他来说,菩萨就该是赵清姿这样的。
后来他怀中揣着父亲留下的柴刀,决定离开长安,去参加义王起义军,凭自己的本事挣个前途。在赵清姿曾经路过的巷道中,蹲守了许久,才又和她见了一面。
过路的贵人不少,也只有赵清姿给了他三两银子,请他吃了一碗热腾腾的荠菜馄饨。
在接受她的馈赠后,王全忠向她磕了一个头。
既无男女相,王全忠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和赵清姿结拜为异性兄弟。
他对菩萨绝无男女之情,只觉得不可亵渎。
相比义王这样阴险狡诈之辈,赵姑娘才是真正值得交心的好兄弟,将来才是能过命的交情。
敢问,她们往哪边逃可以保命?
延秋门,让为首的拿着我的手书,即可顺利过去。
劳烦你等会儿派人拦住她们,将情况告知。
燕王府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外逃,惊慌失措,虽是一群人,却犹如落单了的孤雁,跑得急,跌倒了,也没时间喊疼,只能咬咬牙赶紧爬起来,接着往外逃。
她们赤条条来到这世界,进了锦门绣户,却始终是过客,是繁华烟云的旁观者。
到了门口,王全忠按赵清姿说的,下令拦住了逃亡的众人,一一交代清楚了。正欲放行时,赵清姿示意稍等一会儿,她看到了一个老熟人姜婉。
姜婉身上依旧穿着燕王赏的那身云锦,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正仓皇地看着赵清姿。
赵清姿想倘若不给姜婉一个教训,她活着出了长安城,指不定又想着暗害哪位可怜女子。
她阻止了姜婉害柳莺莺,姜婉也还未来得及对冯薇下手,所有的罪孽,都还未成定数,姜婉罪不至死。
赵清姿从人群中一把将姜婉拎出来,收着力气,使了一成的劲,照着脸给了她两个火辣辣的巴掌。
饶是没用什么劲,也足够将姜婉打懵了,她还未反应过来,赵清姿已左手穿过胁下将她提起。
赵清姿右手扼住姜婉的咽喉,附在她耳边,沉声道:你听着,以后这天下,悉将掌于女人之手。你那后宅阴私手段,趁早收敛,无怪不得我瞧你不上,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腌臜算计,用来对付燕王,我敬你几分,如若再被我撞见暗害其他女子,定要你项上人头。我救你不费吹灰之力,我要杀你,也不过反掌之易。
赵清姿的声音极小,只有姜婉听得到,却是用尽了她所有的震慑力,真真假假,她也要把狠话说到头。
姜婉觉得呼吸一窒,花容失色,一时之间涕泗横流,求你饶了我,我日后再不敢不敢有害人之心。
赵清姿心想着这番教训也足够了,便松开了手,将姜婉放了。
燕王府顷刻灰飞烟灭,你们出了长安城便不准回来,回来一个杀一个,听明白了吗?
她从一个起义军手中接过火把,站在燕王府众人跟前。面色阴沉倒极点,人虽瘦削,却声如洪钟,势如玉面阎罗。
燕王的事,如今只有新帝及要臣知晓,起义军以为燕王尚在苏州,燕王府众人恐怕也只有到了明日,才会相信燕王谋反了。
恐吓逼迫有时候比苦口婆心,来得更有效果赵清姿要做的,就是让她们离开长安。届时,天下已乱,新帝心力交瘁,应付不及,再盯着燕王府的丫鬟婆子做什么?即便他再恨燕王,也当知道,就算将燕王府上下株连十族,也伤不到燕王分毫。祁瓒,心比石头硬。
更何况,普天之下,已非王土,自有她们安身之所。
让她们走吧。赵清姿转身对王全忠说到。
王全忠点了点头,下令到放行,我军将士悉知,这些人若敢回长安,刀下不留人,听明白了吗?
燕王府众人惶恐地点头,尔后似潮水一般往延秋门的方向涌去。
等一干人等消失在眼前时,赵清姿面色又恢复如常,对王全忠说到,倘若真的回来,也请莫取她们性命。等圣旨一下,恐怕也无人再敢回长安了,但事关人命,她总要小心一些。
王全忠会意,他想赵姑娘方才金刚怒目的背后,还是菩萨低眉,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敬意,自然是连声答应了她的请求。
赵姑娘,我们还有要事要做,事关筹集军饷,不能在此停留过久。我见你行事颇有几分豪侠之气,可愿与我结为异性兄弟,加入起义军,并肩立一番事业?
菩萨无男女相,自然是可以做兄弟的。
赵清姿摇了摇头,对着王全忠拱手作揖到在此谢过好意,我文不成,武不就,加入你们,恐怕只会是拖累,我眼下也有要事要做。不如我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赵清姿这么一说,王全忠便明白了,她不是在说客套话,也就不再勉强。
他自然不会强迫菩萨。
只是不免叹息,怎就与赵姑娘做不成兄弟?她看不起自己?想到此处,脸上浮现一抹阴鸷之色,随即以笑容掩盖。
赵姑娘对我有恩,没齿难忘,还请带上我的令牌,遇到义军,定不会为难姑娘,山水有相逢,咱们来日再会。
我有一言,算作临别赠言,即便是仗势欺人的权贵,府上也有些可怜人,饶她们一命,既是得民心,也是积福报。
姑娘珍重。
王全忠对着赵清姿还了一礼,便带着手下往下一个目标走去。长安城中逃了不少富商,真正的衣冠却未来得及南渡。
什么可怜人?都是些该杀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血海翻涌,方洗他心头之恨。
匈奴已至三秦,跟着显庆帝享乐多年的羽林军,恐怕抵挡不住,以起义军现在的实力,也不宜与匈奴铁骑交锋。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在匈奴人攻陷都城之前,收敛权贵们的余庆,退出长安,割据一方,静候来日方长。
赵清姿望着起义军离去,神色有几分黯然。她不知道,王全忠肯不肯听自己的话
即便他不听,屠尽沦陷区的权贵,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昔日黄巢起义,长安城中,又有谁抵挡住了呢?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她比过去强了,可是还远远不够。
方才对姜婉放狠话,说以后这天下,悉将掌于女人之手,义愤之间,她似乎是说了大话。
她赵清姿赤手空拳,无兵无卒,要怎么才能执掌天下?
余某说过,你已有一支军队,虽是弱了些,将士们也在翘首盼望着统帅。
余信的话,又将她恍惚的情绪拉回了现实,对啊,本文第四十六章交代了,余信暗中招兵买马,她不日就要有自己的人马了。
等等,先生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的军队又在何处?
这个嘛,余某也说过,掐指一算,天下诸事皆知。你的军队在彭城。
彭城?为什么在彭城?彭城和长安相距800多里,余信又是怎么做到的?
彭城沃野千里,难守易攻,拿下此地不是难事
余信,我悟了。赵清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中似有奇异的光芒。
你悟了什么?
你就是我的最强外挂,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