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看了眼月亮,祁终呆滞片刻:都这么晚了,我啥时候才能开溜哇!
清晨,山涧曙光,随溪流碎,桐花枝上,晨露微凉。
沐耘按照平日作息规律,按时醒来,正欲去关心昨夜那位不知名的讨账女子,却见身侧的树下,空无一人。
一时心急,他连忙起身,却见外衫搭回了自己身上,凝神一刻,他果断穿好衣袍,走至祁终离去的那块地盘。
低头一看,松软的溪岸泥土上,被人用石子划出了几句留言。沐耘细细读着地面上歪斜的字词:公子,或许你说得对,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所以我决定回去好好想想,三日后再给你答复,届时你就在对面那座山头的老青松下等我,记住,要一直等哦。
看完这些话,事情又变得曲折起来,沐耘轻叹了一口气,又见泥土旁边有一锦盒,他弯腰拾起,打开一看,是一块木章底材。
信物?他心想如此,便小心收好。
临近中午,祁终才从郊外转回揽月芳华,一回到厢房,累得倒床就睡。
沈冀书见他在外鬼混一夜回来,而自己昨天却在街上找了他一下午,心里有些气恼,不客气问道:诶诶。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知不知道我
哎呀,我找了一夜的路,沈大爷你让我好好睡会儿成么?
觉得聒噪,祁终赶紧催促他出去。
沈冀书扒拉了下他身上的彩衣,发现有淡淡的草叶夹杂,问道:你去郊外啦?这衣服弄得这么脏,你要让我赔死啊!
啧。是不是兄弟,一件衣服都舍不得?
那你先告诉我,你去郊外做什么?
呃嗯嗯。撞邪了,迷路了
一派胡话,听得沈冀书云里雾里,觉得一时也问不出什么,他索性放倒那人,由他尽情补觉。
梦中,祁终已经望到沐耘那呆子,三天后,一个人老老实实跑到山松下等他的情景了。留言自然是他为了报昨晚担惊受怕的仇而写的,三天后他都改道柴桑了,才不会去应约呢。
他想,放一场鸽子给那人,让人长点记性,出门在外,勿要轻信旁人,轻许诺言这样另类的教训,应该也算重逢的赠礼了。
三天后。
春雨纷纷,草芽从润土中渐露头角,山涧一片湿新。
祁终跑得气喘吁吁,又不敢大力擦汗,怕脸上的妆容擦花了,又白跑一趟。
原以为今日他可以顺利出发柴桑去办正事,临行的时候,才发现重要的木章不见了,他以为随身携带,肯定不会有差错,哪知寻遍了厢房所有角落,都不见木章踪影,最后他联想到郊外匆忙奔走的那一夜,发觉可能是洗手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掉在溪边了。
为此,他怕沐耘捡到了那块木章,只好赌上一把,重新让沈冀书为他化了同样的妆容,借来同样的彩衣,赶去三日前相约的地点。
原是整人的信口一说,没想到阴差阳错,他还得去赴约。眼看雨势收停,晴阳已经西沉,他才走到山脚下,心慌做一团,生怕人等得不耐烦,提前走了。
呼,终于到了。
还有一条山径之遥,祁终掐着腰,歇了会儿气,才平复着气息,不紧不慢地走近目的地。
太阳是雨后才升起来的,所以日暮时分的空谷中,还氤氲着春雨过后的云雾。泥土散发的腥湿之气和着青草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祁终怀着忐忑的心情,抬头一望,期待对方还没有离开。
结果如他所愿。沐耘一直站在那棵古老的苍松之下,闲静深沉。
人是背对着他站的,所以沐耘尚不知情祁终已经就在身后。他估摸了下时间,臻首仰视,看见树叶与树叶之间留出来的空隙泻下缕缕的光线,安静而充盈,舒缓了他等人的一丝焦躁。
草径两旁都是长势颇盛的桐花树,春雨过后,新花盛放,落花飘零,于风中洒下点点粉白痕迹,落了彩衣满袖。
祁终静默地站在一旁,不忍打扰对方如沐微光的晶然姿态,只见青松枯壁上的水珠反射出莹润水光,轻轻晃在沐耘的一身素衣上,他的瞳孔中也因此有微末光点徘徊。
山中的静谧,让无言的约会更生一层朦胧的暧昧。
察觉一道热忱的目光凝在身后,沐耘疑惑回眸,登时微微惊讶一瞬,原以为已经被放鸽子了,此刻却见佳人如期赴约,他心生一丝欣喜。
姑娘,你还是来了。
咳祁终轻咳一声,掩饰失神的尴尬。
沐耘见她比三日前端秀了许多,有些怪异,主动上前问候:你,哪里不舒服吗?
哦,没有。有劳公子挂心了。
令祁终犹豫的是他不知如何开口询问木章的下落,却被沐耘另类解读。
姑娘是一个人来的么?
呃,不是。我让他们在山脚等着。
沐耘略是放心,又问正题:那姑娘考虑了三日,可有其他打算?
打算?祁终都快忘了自己骗人定婚的事了,想起来又暗叹一句自己蠢地没事找事。
呃其实。不安绞着手中纱绢,一时间,他居然编不出谎话来。
姑娘面有难色,是家中长辈不肯同意吗?
祁终下意识摇了摇头,莫名要坚持到底:不是。他们都挺同意的不过我这次来不是和你说这个的。
那姑娘想说什么?
沉默半晌,祁终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转场话。
沐耘不知她在为难什么,只好换了话题:姑娘,还未曾告诉过我你的芳名
啊?祁终一时语噎,情急之下,随即瞎编:唤我桐桐即可。
桐桐?沐耘望了一眼周围馥郁芳芬的桐花树林,一时误晓其含义。也有些淡淡失落,对方报出小名,表示对自己不够信任,难以卸下心防。
谢谢告知。
祁终愣了一下,干笑着点头回应。
这时,山风忽猛,吹动脸下面纱翻腾,巧的是迎面风,正好贴紧了轮廓,不至于泄露真容。
只是沐耘低头一眼,不小心轻瞥到他锁骨上方松开的袖扣,一时惊觉冒犯,飞快挪开了目光,小声提醒道。
姑,姑娘,在下无意冒犯,只是你,你的袖领,松了。
声音淡淡微弱下去,耳尾渐泛薄红,沐耘虽然知道侧着脸对人说话,不是很礼貌,但出于人情,他只得避嫌垂落目光。
祁终听闻这话,连忙摸了摸领口,发现刚刚跑得太急,却是扯松了盘扣,一时也觉得尴尬,轻笑:系好了。
哦,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公子三日前,有没有捡到过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呢?
终于问出口,祁终心里舒了一口气。
沐耘没有多想,实诚地点点头:是这个吗?
嗯嗯,对!
找到木章,祁终连忙激动地从他手里夺回,感恩道:哎,幸好被你捡到了,不然我还以为丢了呢。
沐耘抿了抿唇,淡淡道:我原以为这是姑娘留给我的信物
啊呃祁终僵了僵脸色,掩饰道,是信物,是信物,但有效期只有三天,所以我今天来赴了约,就得取回去啊。
原来如此。
东西到手,祁终也不想多做纠缠,正寻思怎么摆脱他,一时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