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这一章中,笔者还着意添加了些文王曾意图对谭娘子强取豪夺,谭娘子宁死不屈,两人结下旧怨的细节,看得澹台雁直皱眉头。
章末笔者评议道:谭娘子既有谋略,不拘小节,实乃成大事者也。无怪乎其以一巾帼之身,竟能驱逐突厥,平定大衍内乱。
其下又有朱笔批注,看那狗爬字应当是孟海写的:其时情急也,娘子当机立断,方有北军一线生机。
澹台雁叹了口气,纠结地皱起小脸。
若书中所写属实,那么谭娘子看起来,真的好像个奸角。
虽然笔者称赞她的做法,孟海也说,当时情况实在危急,若非如此,恐怕玄武军不得存续。但是以谣言惑众,压低粮价,更使百姓流离失所,也是她的作为。
澹台雁摸了摸手腕上系着的兵符,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等到大事既成,不拘小节之人,往往正是因为小节而死。
澹台雁为自己的未来短暂地发了一会儿愁,很快又振作精神,因为她已经想到该怎么解决官眷外迁的事了。
她合上书,朝外喊道:孟海!
娘娘有什么吩咐?孟海原在窗下蹲着,听到喊声站起来,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澹台雁思忖着开口:你给我的这些话本,是从哪儿来的?
娘娘,是这话本有什么不对吗?孟海一下紧张起来,可属下都一本本看过,没有什么不敬之处啊。
没有不敬之处?澹台雁轻嗤,知道她有心隐瞒话本背后之人,也不深究,只道:你既然有办法拿到这话本,想来也能联络到经营这些闲书的地方。我问你,若我给你一则故事,你可有办法将其散播出去?
孟海支支吾吾半晌,扭捏着点点头。
那就行。澹台雁挽起袖子,把纸笔拿来。
宝绿将笔墨纸砚摆好,澹台雁提笔舔墨,凝神细想几息,将想写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几遍,下笔时便才思泉涌,如有神助。
孟海站在窗外,看见澹台雁脊背微弯,专心书写的身影,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些怀念
娘子,王爷的军旗是只威风凛凛的神鸟,赤色的羽毛还带着火。孟海捻起纸片对着光细细打量,咱们旗帜就算没有王爷的威风,也不该是只小乌龟啊。
澹台雁身着玄色轻甲,额上系着红色抹额,精神又利落,神采飞扬。她一把抢过那张纸,展平在桌案上,纸上墨迹未干,上头画着一只怪兽,有着蛇的首尾和龟的鳞甲。
什么小乌龟,这是玄武。澹台雁敲敲孟海的脑袋,水神玄武,主风雨,镇北方。王爷有他的朱雀军,咱们的旗号,就叫
玄武。
立军之初,众人都以为这只是权宜之计,却不想最后玄武军能壮大到那样的地步,立下不世之功。也没人能料到,曾经声势浩大,所向披靡的玄武军,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孟海垂下眼,看见纸上写着的内容,嘴角一抽,方才的伤感立刻消失无影。
澹台雁大笔一挥,描绘出一个简单的故事。
说在某地某国有位明君,他文成武功,极善治国,却娶了一位极其恶毒的王后。明君在遇险时被一位美人所救,两人暗生情愫,直至珠胎暗结。为了保护美人不被王后所害,明君将美人藏在另一处行宫,日日相守,而恶毒的王后只能待在空荡荡的皇宫里日日咒骂。
明君威仪不凡,暗指褚霖;王后青面獠牙,当然是澹台雁的化身;至于那位娇滴滴的美人,则有一个令人眼熟又有点独特的姓氏。
美人姓玉,孟海不得不怀疑,此人的原型是玉内官。
作者有话说:
褚霖:拉拉小手~
朱雀玄武,官配CP就是连军队都要情侣名。
注:
玄武,水神之名。出自《后汉书王梁传》
北方七神之宿,实始于斗,镇北方,主风雨。出自《重修纬书集成》卷六《河图》
第13章
第十三章
提笔写就之后,澹台雁上下阅览一番,自觉十分满意。
宝绿将纸揭下来放在一边,澹台雁想了想,又写下一则故事:说九成山中灵气蕴涵,有精怪化形成人,妖美异常,可男可女。恰有世家子结伴上山打猎,为精怪声色所迷,要么抛家舍业隐居山林,要么带着精怪归家,闹得家宅不宁。这里所套用的,正是勇毅侯世子的事迹。
经过《谭娘子传奇》话本的熏陶,澹台雁对于胡编乱造一事已经深有体会,写这两则故事可谓信手拈来。
等墨迹干透,澹台雁把孟海叫进来:我要这些东西传得人尽皆知,尤其是要传到各家官员的内宅,能做到么?
孟海叠起那几张纸放在胸甲内:娘娘能允多少时间,三日之内行么?
这比澹台雁预料的时间要短上许多,左右她没做过这种事,也不知道三日究竟是长是短。
行。澹台雁点点头,另外,你再去帮我办一件事。立秋赏菊宴办得不好,观镜湖畔的桂花也要开了,你让内府司准备准备,她掰着手指算了算,十日之后在观镜湖水榭设宴,名单就按照上回赏菊宴的来。
孟海应了声是,澹台雁又问道:上回叫抄姓望的抄了么?
有的抄了,有的没抄。孟海在案上翻出一沓纸,当日赴宴者一共三十二人,交上来的只有二十来份。
澹台雁随手翻了翻,拿着孟海整理出的名录细看。孟海虽然字写得不好,但做事还算妥帖,谁写了,谁没写,写得多还是少,全都记录在上。
卢氏自然是不肯抄写族谱,她写了份厚厚的陈情书,声泪俱下,字字恳切,请求皇后放她一马。勇毅侯夫人倒是第一个交了,用的还是洒金纸,看墨色也是上好的徽墨。
东昌侯夫人没抄,这也在意料之中,她毕竟年高,见过的世面也多,并不会被澹台雁吓住。另外没交的几位,也大多和她一样,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出身,并不惧怕这一朝一代的皇后。
孟海领命出门,澹台雁又看了几遍名录,把上面的姓名同人脸一一对应上,对十日后的宴席更多了一层把握。
散布谣言,观镜湖设宴,清理账簿,还有看话本。澹台雁把一切都筹划完备,料想应当没什么意外,就只等着按部就班地一样样去做。
是以等到两日后的清晨,澹台雁被褚霖从床上拔起来时,整个人都是蒙的。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天还没亮,风倒是挺大。澹台雁打了个呵欠:陛下没去上朝?
褚霖笑道:阿雁忘了?上次咱们说好的,今日要去练骑射。
他今日没穿上朝的冕毓,也没穿惯常的玄色常服,而是一身利落的褐色胡服,他身姿昳丽,肩宽腰窄,身段极为漂亮,不但没有被这大翻领遮掩住身形,反倒被衬得极为挺拔俊逸,神采奕奕。
衣服换了,人也仿佛活泼几分,桃花眼里含着潋滟笑意,今日的褚霖,同往常那个沉稳儒雅的帝王大不相同,倒像个不识烦恼的风流少年郎。
澹台雁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终于想起来还有这回事。褚霖见她彻底清醒了,没再催促,先一步踏出殿门,说在外门等她。
若论本心,澹台雁实在很想倒头睡回去,她叹了口气,磨蹭一会儿,终于还是起身。
也不知褚霖究竟是个什么构造,日日睡得比她晚,起得比她早,还能不见一丝困倦。
既然要去习练骑射,宝绿自然也给她准备了一身轻便的胡服。时下骑马游乐之风盛行,连贵族士女也不能免俗,毕竟连皇后都能带兵打仗了,贵族女子着男装,穿胡服,打马游街,也就不再是那么出格的事情。
这件朱红色的胡服打眼一看,和褚霖穿的样式差不多,但腰身收得更紧,更能显出女子的玲珑身段。衣摆上绣着带着米粒大小的各色宝石、砗磲珍珠,领口边缘还镶了一层金线,可以说是极尽巧思了。
宝绿半扶着澹台雁穿好衣裳,迅速给她绾好发髻,也不需什么饰物,只同样用朱红色的发带绑紧,然后将一脸迷蒙的澹台雁送出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