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从筠挑起眉毛看她一眼,站起身,将她踢到一边。这就是放过她的意思了。
面目慈和的杨太皇太后对这一切视若无睹,静静品完手中残茶。
回去的一路上,澹台雁能察觉到褚霖情绪不大好,她又心虚又理亏,也只能缩着肩膀低着头,没发觉自己这胆若鼷鼠的模样和孟海如出一辙。
等回到梧桐殿,褚霖的心情立刻又像拨云见日般晴朗起来。可不管他晴朗不晴朗,遭殃的都是澹台雁。
待澹台雁换过行装,洗干净脸,他好整以暇道:阿雁可以继续认错了。
终究是要有这一遭的,澹台雁心一横:陛下,臣妾有罪,臣妾不该在背后编排您和玉内官。
玉内官?
褚霖语气奇异。
开了这个口,接下来就容易多了。澹台雁将当初如何散布谣言,又如何在水榭中演戏,一样一样说个分明。褚霖越听,脸上的神情越发微妙。
陛下澹台雁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严正强调道,我是为了陛下才做出这些事,若不是怕辜负陛下托付,我是万万不会如此不择手段的。
褚霖一言不发。
澹台雁有些焦躁:陛下,我也不知道有人会以此大做文章,我以为
她等来的是一阵大笑。
褚霖笑得毫无形象,捂着胸口连连摇头:阿雁啊
她可真是从不会让他失望。
澹台雁忐忑地瞧着他。
褚霖笑过之后,摸了摸她的额发,叹了口气:这样一来,朕的清誉是都被阿雁给毁尽了。以后他再听说什么这个美人,那个美人,只怕只会想到玉内官,阿雁认错认得爽快,可是朕唉。
那一声叹息简直百转千回,澹台雁心想:她错了。
崔从筠那点伎俩,在褚霖面前哪里够看?
他一装模做样,澹台雁就头皮发麻,可这事终究是她理亏在前,也只能忍耐道:陛下想怎么办?
怎么办?
褚霖托着下巴,不紧不慢地打量澹台雁,眼中是笃定的志在必得。
澹台雁被他盯得无所适从,感觉自己就像陷阱里的猎物,越挣扎,只会越陷越深。
崔家娘子送朕一件佩囊褚霖顿了顿,满意地看见澹台雁抿着唇,脸上现出点不高兴,又继续道,朕不喜欢。
澹台雁眉心果然松开。
褚霖弯起一双桃花眼:若阿雁肯送朕一件东西,此事便可就此揭过。
澹台雁狐疑地看他:就此揭过?
褚霖点点头,补充道:必得是阿雁亲手所做,要比佩囊更好。
澹台雁想了想,像是十分为难,她咬着唇犹豫一阵,又问道:只要我做了佩囊,陛下就肯就此揭过?
褚霖自然点头。
澹台雁顿时松了口气:行,一言为定。
她高兴的神情太过明显,褚霖不禁强调道:须得是阿雁亲手所做,不可旁人代劳。虽然他很确定不会,但还是道,不准让孟海帮你做。
澹台雁笑了,她撑着脑袋摇摇头:陛下啊陛下,您说当初是我追着喊着要嫁给您,可是,难道我从没送过您一件佩囊么?
澹台雁出身公侯之家,祖母是五姓女出身,甭管后来她是做将军还是当皇后,十六岁时,她可是个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
不过区区一个佩囊,澹台雁不禁好笑,褚霖当真是没怎么见过世面。
她十三岁时绣的石山竹海图,被当成是苏州名绣娘之作,至今仍收藏在宫中库房呢。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太皇太后似是要在行宫久住,行李源源不断地从太安寺送来。孟海抽空去偷觑了一眼,澹台雁问她看到了什么,孟海却只知道一边咋舌一边摇头。
要再问她也只有四个字:着实富贵。
澹台雁疑心她是没怎么见过世面,可听说之后又难免有点心痒,是以当太皇太后在慈恩殿设宴宴请各家命妇贵女,向皇后发出邀贴时,澹台雁虽不大想去应付宾客,但心底又总跃跃欲试。
她拿着邀贴去问褚霖,褚霖倒是也没阻止,说能不去就不去,想去也不是不行,只千万不要碰崔家人过手的东西,万务提防所有姓崔的,和与姓崔的有关的人。
澹台雁:
宴主太皇太后就和崔家脱不了关系,褚霖这意思就是说,去看看可以,但千万别吃别喝别乱摸,最好连坐都不要坐。
澹台雁不禁狐疑:有这么危险么?
褚霖难得严肃道:阿雁如果要去,带着孟海一起去,她虽然不怎么顶用,但偶尔还是有些用处。
褚霖把慈恩殿说得如龙潭虎穴一般,澹台雁原还可去可不去,现在倒是一定要去瞧个究竟。更何况,慈恩殿和梧桐殿都在行宫之内,澹台雁毕竟担了晚辈的名头,若是这样都不去赴宴,未免太打太皇太后的脸了。
于是次日,澹台雁难得放下骑射,仍旧穿着轻便的胡服,带着永远一身旧袴褶的孟海前去慈恩殿。
短短几日,慈恩殿确实是大不一样。焕然一新已经不能形容这变化,要按孟海的话说,这简直就是推翻重建。
自太宗以来,行宫各处修缮都力求简朴,无论是梧桐殿还是朝阳大殿,打眼一看都是一片深沉的棕褐木色。可转到慈恩殿,却是一大片的金光灿灿。
平坦的青砖路被挖开,重新用细细的碎英石铺成蜿蜒步道,道路两边则是各种奇花异木,还有暖泉穿插其中,蒸腾出袅袅烟雾,衬得慈恩殿更像人间仙境。花木都是崭新的、盛开的、散发绿意的,同这凄清秋日格格不入。有许多花卉澹台雁连见都没见过,还要依靠孟海指点告诉她。
这些都是南地运来的花木。孟海摇头赞叹,连道几声着实富贵,这也就只能看个几天,看个新鲜。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惜千金,千里迢迢运来的草木无法生根,只是供宴者一时一乐。
钟鼓馔玉不足贵,这便是钟鸣鼎食之家。
澹台雁和孟海在堂前久久驻足,终于有人前来迎接,正是崔从筠。
娘娘可算来了,崔从筠想要上前挽过她的手,澹台雁牢记褚霖教诲,往后一退躲开了,崔从筠便撇撇嘴撒开手,娘娘随我来吧,您是贵客,要同太皇太后坐在一起。
贵客。
澹台雁心想:整个行宫都是我家,你在这做哪门子主。
崔从筠当真行走随意,还时时熟络地同来往宾客搭两句话,那自如的模样,只怕连太皇太后都比不上。澹台雁则连这些人的脸都认不全,更别说和她们相谈甚欢了。
两相比较,倒不知谁更像皇后
崔从筠将澹台雁送到上座就走了,半句话也没多说。澹台雁正是目不暇接,也没理会她的失仪。
上座随便一张座椅都是千金难买的金丝楠木,上头摆放的是金线暖玉织就的垫子,这些不过日常繁琐之处,不必细说,当真奇绝的还是宴上巧思。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