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刚过,九成山脚的风冷得刺骨,澹台阔秋却是走路带风,春风得意。
此次崔氏意图欺辱皇后,反被连根拔起,澹台阔秋身为国丈,面上很是增光;再加上他身为世家一员,又与裴是非颇有私交,更是在朝中屡屡出言支持裴是非,一同向皇帝谏言再开科举。
既占着世家的名头,又与寒门频频交好,谁能不羡慕他左右逢源?
崔氏之案算是告一段落,待到那个逃犯崔珞也归案,便能彻底了结了。
众人俱都松了一口气,这日散朝散得早,就连裴是非都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然而晋国公却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朝玉内官一礼,说是想求见皇帝。
褚霖自然应允,玉内官将人引到内室中,晋国公先是说了两句奉承话,问了问皇帝的身体是否安康,皇后是否安好之类的家常话,褚霖耐心一一答了。
公务都解决了,家常话也说完了,澹台阔秋踟躇许久。
臣僭越,敢问陛下,臣妻许氏进宫日久未归,是出了什么事吗?
第60章[V]
第六十章
近来澹台阔秋忙得很,既要忙活崔氏倒台之后的一干事项,又要抽空应付那些争于阿谀的逢迎之人,实是忙得脚不沾地,一时也管顾不上内宅的事情。
若非那日回家得早,喻姨娘为他更衣时顺口说起了许松蓝的事情,澹台阔秋甚至都没发现,他已经多日没有见到这位妻子了。
喻姨娘见他怔然,也不见怪,只道:妾亦许久不见姐姐,听下人说,姐姐从九成山上下来一趟,连箱笼都没收拾便又进了宫,许是奉了皇后娘娘秘旨,咱们竟一点也没听见消息。
澹台阔秋本就为朝中之事烦扰,听见此话更是大皱眉头。
她一个深宅妇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娘娘能有什么秘旨要宣她?这时节不好好待在家里养病,就知道各处乱跑,真是添乱。
现下天气这么寒凉,若非还有公事在身,澹台阔秋真是恨不得从早到晚都窝在炭炉边上,许松蓝倒是突发奇想,顶着寒风上山说要去看什么枫叶,她一向是任意妄为的,也不必征求他的意见,只在门房那里留了个口信便走了。
他又想起两人之间最后的一次争吵,不由烦闷地捏了捏眉心。
姐姐进宫进得急,几个大箱笼都堆在院子里,瞧着不大严整。喻姨娘没接这话,将他外衫挂起来,转而道,姐姐院里的事本不该我管,但姐姐一时没顾念上收拾,这么些天了,箱笼里若是有什么要紧东西,恐怕也被憋闷坏了下,人们不敢收拾,这才求到我身上,我也只得多话问两句,姐姐还要在宫中盘桓多久,什么时候才回来?
许松蓝没交没待地跑出去,又没交没待地进了宫,走得倒是潇洒,留下的烂摊子还要旁人来替她收拾。
从前也不见她这样没章法,年轻时打理一府上下,操持家事,也算有条不紊,这年岁大了倒是惯会躲懒,不但府中庶务中馈都扔给妾侍去做,就连自己院里的事情也要做个甩手掌柜。
澹台阔秋在外打拼,喻兰操持家事辛苦,许松蓝倒是只知道享福气。
澹台阔秋免不了叹气,回身抚了抚喻兰的脸:难为你了,操持这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
喻兰抿着唇角笑了,颔着下巴摇了摇头,灯影之下,眉眼顺服中显露丝丝娇媚之态。
既能长袖善舞,又能红袖添香,得良妾如此,夫复何求?
澹台阔秋少不得与她温存一二,次日早朝过后,他便请求私下会见皇帝,向褚霖问了许松蓝的去处。
敢问陛下,臣妻许氏进宫日久未归,是出了什么事吗?
澹台阔秋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到能有什么事让许松蓝久久待在行宫中,只以为她是在九成山上着了凉,进宫之后又犯了旧疾,澹台雁放心不过,便将她留在宫中修养。
只是不论如何,都该往家里送封书信说明才是。
听了这话,褚霖反倒是一脸疑惑。
岳父大人没收到信么?阿雁许久没见母亲,十分想念,便将岳母留在宫中暂住了,朕还提醒了阿雁记得送信回府上,阿雁也说已经送过信了。是门房没将信收好么?
听意思许松蓝是没出什么事,宫中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澹台阔秋脸色立刻不大好了:是臣妻女失仪。
褚霖笑了:国丈太过见外,都是一家人,皇后思念母亲,岳母也想念女儿,哪有什么失仪不失仪的。
澹台阔秋却仍是请罪:娘娘既已当了皇后,便是褚家宗妇,既是为君,便该有君臣之仪礼。臣妻贸然进宫,留宿多日不思归家,也是有违礼法。臣教女无方,管束门户不严,还请陛下降罪。
这岳父大人快快请起!褚霖面色微带着些尴尬,岳父惦念岳母,想来岳母也不是没想着要回去,但是阿雁她思念母亲,且她的性子岳父是知道的,朕也不大好拘着她
澹台阔秋看着褚霖那躲闪的眼神,心下难免也尴尬起来。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这褚霖对上澹台雁,是什么纲都震不起来。他同为男子又为人臣子,在这情景下本该说些什么以示忠心,或是以示宽慰,但他又同时是澹台雁的父亲,这样离经叛道的皇后正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
褚霖说他惦念许松蓝,这也不算太错,但许松蓝能在行宫中待这么久,倒像是乐不思蜀,哪里还有心回家?
澹台阔秋又想起了先前同她商议的事情,世家大族的子弟,多半都要早早在家延请名师教习,彦昭眼看着年岁大了,世子不世子的还是其次,让他有了嫡子名分,尽快开蒙才是正理。
总让许松蓝躲在宫里不出来也不像话,且这样一来,彦昭的前途也是被拖着。
澹台阔秋便道:无论如何,臣妻身为命妇,也不该在宫中留宿这样久
岳父说的是,但是阿雁那里褚霖犹犹豫豫,若是岳父实在想念,不如过几日休沐时再入宫见见?或许岳父亲自去劝阿雁更合适些。
这意思是褚霖已经劝不动了?澹台阔秋不由觉得好笑,从前也不见澹台雁这么能粘着母亲,随即他又想到韦氏之乱的事情。
眼下崔氏才倒,澹台氏身为外戚,本该尽力避嫌,或许这也是褚霖相劝澹台雁的缘故。
澹台阔秋的心沉了沉,但皇帝都已经这么说了,显然也是没有旁的办法,也只得等到休沐时再说了。
且褚霖说澹台雁曾经给他送过信
或许澹台雁留许松蓝在宫中,也有旁的意思。
澹台阔秋念着那封没看见的信,同褚霖再说过几句话便告退了。
褚霖目送他出去,点了点桌案,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没过一会儿便说要去梧桐殿。
帝后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前次去过裴府之后,两人更是待在明德殿和梧桐殿各过各的,从不往来,也不让人通信,许松蓝在宫中暂住的事情,也并非是由澹台雁告诉他的,而是宫人通报的。
行宫里头早就众说纷纭,现下皇帝终于肯探访皇后,却又是在与晋国公长谈之后,阖宫宫人自然又是另一种心思。
褚霖走下软轿,也不让人通报,独自走进了梧桐殿,才刚靠近门前,便听见里头一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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