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澹台雁和许松蓝正说着话,母女俩不知说到了什么有趣事,笑得丝毫不顾及旁人眼光。
褚霖在门前静静等了一会儿,听见里头许松蓝惊呼一声。
天色都这么晚了,陛下也该下朝了吧。许松蓝向澹台雁告退,又道,说来臣妇在宫中借居这些天,还没有机会向陛下道谢。
澹台雁的声音中还带着笑意:阿娘只管住着就是,又不费什么地方,陛下人贵事忙,也不会在意这些。
在行宫中待了这么久,许松蓝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出了女儿与女婿之间的问题。
可她不大明白,上回两人游幸晋国公府别苑时还是手拉着手,一刻也不肯分开的模样,怎么一转眼,竟都压根就都不来往了。
褚霖不来梧桐殿,澹台雁也从不提要去明德殿,自许松蓝来了,她更是日日都要粘着母亲,整日每个正形,像是压根忘了宫里还有个皇帝。
年轻的夫妻,总要有绊口角的时候,但再怎么着也不能彼此不闻不问,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啊。
许松蓝自己的事情不顺,也不想因此影响了澹台雁同褚霖,听见澹台雁这样说,便觉得不大满意。
陛下事忙,娘娘身为皇后也该多关照一二,不说在朝事上替陛下分忧,这天见着冷了,送个炭炉衣物总是应当,也不是叫你去伺候人家,但总该多用几分心思。
妻子若是敬爱丈夫,这些小事都该是随心而为,也不必刻意强求。
澹台雁冷哼道:陛下贵人事忙,他既抽不出空来梧桐殿,我又何必去搅扰他,反倒令人不快。阿娘放心,陛下何等金贵的人物,玉内官亦是比我妥帖得多,我能想到的事情,玉内官都能想到,我想不到的事情,玉内官也都会办好的。
照着这么说,褚霖何须立她为皇后?怎么相比起澹台雁,玉内官倒像是个贤德的内助。
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许松蓝不由蹙起眉,但这毕竟是小两口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劝解太多。
外头玉内官听不下去,轻咳两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怎么每次背地里说人都能被听见!
澹台雁下意识起身,许松蓝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也连忙起身向皇帝行礼。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褚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玉内官,牵起儒雅温和的笑,风度翩翩地踏进屋门。
岳母不必多礼,朕近日前朝事忙,不曾前去请安,还望长辈不要见怪。
他姿态做得足,澹台雁却不以为然地别过脸轻哼一声。
褚霖讶异地看向她,又带着些尴尬地看了眼许松蓝,许松蓝连忙让褚霖不必行礼。
小两口拌嘴,许松蓝杵在中间比两人更加尴尬,只朝褚霖道了声谢便忙不迭地走了。
人都走了,澹台雁站了一会儿,褚霖什么也没说,只一双眼睛沉沉地瞧着她。
瞧什么瞧,一声也不吭,杵在门前当门神啊?
澹台雁懒得理他,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东摸摸,西摸摸,她也没什么事可做,只是不想理会褚霖,又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失去了十年记忆,尚且还能耍耍小孩子脾气,可褚霖却没有这个机会。
前些日子的气性过去了,连他自己都为自己的幼稚而感到惊异。
褚霖轻叹一声:阿雁,今日散朝之后,晋国公来问起国公夫人的去向了。
第61章[V]
第六十一章
澹台雁动作一顿,但仍是没有看他,只盯着指尖边上的雕花刻纹,像是能从上头研究出什么金科玉律。
她的气可还没消呢。
褚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脱下过于厚重的外罩衫,掀袍在她对面坐下。
阿雁,晋国公夫妇之间毕竟是长辈私事,你我是晚辈,本不该干涉
澹台雁立刻转过头来瞪着他,圆溜溜的眼里头几乎要冒出火星。
那我该如何?日日见着我阿娘受苦,却无动于衷吗?
澹台雁并不惊讶褚霖会知道许松蓝要与澹台阔秋和离的事,上回她偷偷让许松蓝夹带出去的纸条都能被掉包,这人还有什么不能做,有什么不敢做?
她惊讶的是,褚霖分明是同她一道去的晋国公府别苑,这些年来,他也不是不知道许松蓝是个什么情形,也不是不清楚晋国公府的那一大摊子烂账。
如今许松蓝忍不了了,澹台雁也想着要救阿娘于苦海,褚霖好几日都不肯见她,开头第一句话却是要教训她!
也是,有她这么个不肯消停的妻子,有这么个不肯消停的岳家,他也是很不满意吧!
我阿娘毕竟同陛下也没什么干系,陛下不能理解也是应当,可是那是生我养我的阿娘,就算是冒犯了陛下,臣妾也不得不管!
褚霖呼吸一滞,缓缓扯开唇角,笑得十分难看。
阿雁说得不错,朕父母亲缘不深,自然不能理解阿雁同国公夫人的关系。
无论现下的境况多么复杂,澹台雁在国公府里长大的那些年,也算是父母慈爱,家庭和睦,而褚霖少年时的境遇却与她天差地别。
澹台雁忽而想起在别苑中,褚霖天惊石破的那一句他父亲是被母亲毒死的。
她抿了抿唇,气弱地喃喃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澹台雁戳了人家伤疤,正是理亏的时候,若是换了从前,褚霖少不得顺杆往上爬,趁她愧疚时缠着讨赏,占些便宜。
可这回褚霖却十分正人君子,就事论事,或者说,自大澹台雁逃宫失败之后,褚霖便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疏离淡漠。
褚霖道:朕知道阿雁有心要助国公夫人,只是不该如此冲动行事,夫妻和离本该是两家的事,就算国公夫人亲眷离散,阿雁也该假借许氏名义与晋国公商议。阿雁今日先留许氏暂住,又派遣宫人送信,是以子女身份干涉父母婚姻,实是僭越。
陛下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澹台雁摇了摇头,但是许家人丁所剩无几,就算想要假借许氏名目,只怕一时间也寻不见人。
既是如此,便该徐徐图之,再寻个妥帖的办法。此事本就急不得,阿雁贸然伸手干涉,难免伤了与晋国公的情分,且近来崔氏事情才完,晋国公正忙于重开科举诸事,这时机实在是
你是说,我阿娘该忍?澹台雁不可置信地看着褚霖,忍到国公爷公务不繁忙,忍到他终于有闲心时再提此事?
可是澹台阔秋要许松蓝认养澹台彦昭时,却从没顾忌她还在生病!
褚霖沉沉出了口气:阿雁,朕不是这个意思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陛下日理万机,夙夜在公,如何知晓后宅女子的苦楚?陛下只见到晋国公公务繁忙,却如何见到我阿娘日渐消瘦?
许松蓝的病症能到如今的地步,并非一日之功,澹台雁不明白,从前的自己为什么没有魄力替她出头,而放任事情闹到今天。
说到最后,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气褚霖还是在气自己,口不择言道:男子在外能够杀伐征战,打拼功业,女子就只能屈居于后宅,就连想要和离也要为大局着想,为男子大事让步?这又是什么道理!
褚霖的火也被激起来了:朕并不是说不能和离,只是连一日都等不得吗!
是,就是等不得!澹台雁梗着脖子同他对呛,就是连一日都等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