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寒门少不得要推举其他人顶上,那便是原定为户部左侍郎的常璋。
这下可让世家炸了锅崔氏一案虽有崔从筠谋刺的前情,但能闹得这样大,闹成这样惨烈的结局,也少不了常璋这个轴人在崔府门前顶天立地、全城皆知的那几日坚持。
郑氏、卢氏乃至其他世族扪心自问,自家相比起崔家虽然差得很远,但究竟也不是多么清白。大家都是伫立几十年上百年的门户,哪家哪户没有几个不成器的族人?
先前常璋在大理寺里还好,除非大案要案,也轮不上他出阵,但现在换成户部则不一般。户部掌管田籍户册,若是谁家哪个子弟私占良田、欺男霸女被他知道了,常璋是不是也要在他们门前苦站几日,站得个朝廷公审的结果?他在户部的徒子徒孙,是不是也要同他一般在世家府邸门前站成一道人墙?
常璋当左侍郎时上头还能有个尚书管束,现下常璋要真当了户部尚书、掌管了户部,他们这些人哪里还能有活路?
世家顿时不干了,郑氏、卢氏几个出奇团结,共同抵制寒门选出的官员,抵制的方法也很无耻,就是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既然崔氏、澹台阔秋的私事能被拿到朝堂上说,那其他人的为什么不可以?况且寒门官员个个都要面子的很,澹台阔秋能因为家宅不宁被拉下马,其他人也都可以。
世家毕竟是世家,谁没有几条消息灵通的门道?常璋轴得两袖清风、屋宅败落,他师父林颖芝却不是,林颖芝妻子出身商户,商户人家家财丰富,连带着林颖芝也生活得比旁人更好些。
郑氏便当堂参他利用职权替岳家打通河道关卡,打通商路,刑部侍郎卢忠义出身卢氏,也一并上书要求彻查大理寺近些年来的所有案宗,以查证这位大理寺卿任职这些年来,究竟有没有以案换情,谋取财路。
林颖芝承教于裴是非,本也是坦坦荡荡,对岳家一族也是管束有加,无奈这卷宗当真是查不得。
莫说他虽为大理寺卿,终究大理寺也不是他一人管家,多少还有些人情疏漏的事情在,就说上回崔氏一案他确实太过急躁,多少留了些纰漏下来。
林颖芝无法,只得说不堪此辱提前上呈了辞信归乡故里。世家旗开得胜,自然要乘胜追击,且将泼脏水这一战术奉为圭臬。寒门很快反应过来,郑氏、卢氏的问题可比林颖芝大得多,世家很快就遭受了寒门的疯狂反扑。
就在澹台雁同许松蓝说说笑笑的日子里,朝堂上却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
这样一对比,澹台阔秋早早抽身,倒也是幸事一件。
只是闹得这样大,许松蓝已是不能再留在行宫,留在九成山了。
澹台雁没想到褚霖会用这样的方式促成许松蓝和离,当即边想去找他理论,堪堪被许松蓝给拦下。
你这到底是什么毛病,怎么什么事情动辄就要怪到陛下身上?经过这些日子,许松蓝对这个女婿勉强满意几分,倒是对澹台雁多有不满,就算是寻常人家要说和离也是不易,我能这般顺利拿到放妻书,能够全须全影地归宗已是不易,外间那些事你父亲这样的身份,也是难免。
澹台雁忽而想起先前褚霖说的话,他说现时情况紧急,对澹台阔秋十分紧要,要她同许松蓝等一等再提和离的事。
她只以为褚霖是不肯帮忙,以为他那些话只不过是托辞,便一律都打了回去,如今却当真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她犹豫半晌,咬了咬唇,将先时的话都告诉了许松蓝:阿娘,我是不是做错了?
许松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澹台雁是关心则乱,一急起来什么话也听不进去,褚霖虽有心解释,可被顶了两句也赌气不肯解释这才造成这样多的误会。
你看看你,又怨怪起自己来了。许松蓝点点她的额头,陛下心中有数,要真是毁家灭国的大事,陛下也不可能任由你胡来。现下这般情形只怕也是很难避免,你不要多想。
澹台雁却不能不多想,她一遍一遍回想那日拌嘴的情形,总记得褚霖说了句她要如何便如何
这般昏君作为,褚霖也不是不能做出来。
朝堂上的混乱已成事实,澹台雁过了过脑子便不愿再去细想,只抓着许松蓝的袖子问:阿娘真的要走吗?就不能不走吗?
澹台阔秋回了京城,父女俩眼见着是割袍断义了,许松蓝再离开,那她在这偌大的九成山,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许松蓝也很不舍,但是她惹出这样大的祸事,难保世家或者寒门不会有人生出怨怼心思。
她已无宗族庇佑,也再不是晋国公府的人,澹台雁身在后宫之中,只怕也保不了她,褚霖派人来知会她,也是一番好意。
更何况
我自小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九成山。许松蓝笑着摸了摸澹台雁的脸,上回在九成山上看了一场秋景,才知道红枫似火是如何盛景,天下之大,还有许多其他地方,许多美景值得一观。
澹台雁知道这不仅仅是说辞而已,许松蓝身为医者,本就该四处探访,看遍四时景象,见证天下不同的病患,积累经验,开阔眼界。
言家医馆遍布大衍四处,言天冬每年都要四处行医,也是因为这个。
可是许松蓝不能回京,不能回九成山,今日一别,母女俩只怕此生再难相见。
澹台雁在床榻上辗转许久,终究还是爬起身,一路去了褚霖的寝殿。
褚霖仍未睡,仿佛早知道她要有此一来,静静等了她许久。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啦!(伸懒腰
第66章[V]
第六十六章
阿雁,你来了。
澹台雁来时并未受到阻拦,褚霖待着的宫室里伺候的人比梧桐殿还要少,外头圆月高悬,夜深至此,一边的桌案上仍堆着高高的一叠奏折。
褚霖披着狐裘,揽起袖子正在剪灯芯,见着她来便笑了笑。
他只顾着看澹台雁,却没留意宽大的袖子在烛火上晃来晃去,澹台雁看得心惊胆战,连忙上去接过金剪。
陛下宫里伺候的人都去哪里了,怎么这种活儿也自己做?
话匣子虽打开了,但那些生疏和冷淡仍未冲散,澹台雁只顾着低头用剪子挑动灯芯,却还来不及看一眼褚霖。
一截灯芯剪了又剪,烛光忽明忽暗,金黄的光晕打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划过明媚双眼,挺翘的鼻子,再到微微抿起的双唇。
褚霖看了一会儿,握住她的手,将烛剪带下来。
两人靠得太近,澹台雁刚要蹙起眉,那温暖的气息忽而退开一步。
天色太晚,左右此间也无什么要事,朕便让玉内官他们去休息了。褚霖将烛剪随意搁在一边,这么晚了,阿雁有什么事么?
我
这话说得好生奇怪,好似无事她便不肯来了一般。
可她又确实是无事不肯登这三宝殿。
求人办事,哪有一上来便说明来意的,可让澹台雁说什么热络的话缓和气氛,她又着实做不来。
倒是褚霖看她扭捏着支支吾吾的模样,眉眼弯弯。
阿雁是为了许夫人的事情而来吧。朕知道阿雁不舍,但许夫人若仍留在九成山,或是留在京城,只怕会多有不便。这件事情,连朕也没有其他办法。他笑了一下,垂眸低喃道,若不是经过这一回,朕恐怕也难明白阿雁为何会想要离宫。
外间朝局混乱,寒门与世家争得不可开交,在这关节眼,若是有谁想拿许松蓝的事情做些文章,他们简直是防不胜防,左右已经解除了婚事,许松蓝最该做的便是尽快离开,只有脱离了这个前晋国公夫人的身份,她才能安全。
恰好言天冬也到了该南下行医的时候,跟着言家的车队一起离开,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