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澹台雁都明白,先前同许松蓝交谈时,也确知了母亲想要离开此地的想法。
澹台雁没细究他究竟明白了什么,只犹豫着道:陛下,我知道我阿娘这一去是不可避免,只是
大衍地方广阔,许松蓝此去山高路远,她只怕是再难见着母亲了。
阿雁想去送一送许夫人,是吗?
澹台雁抬起眼看着他,带着些忐忑地点点头。
许松蓝和离之后虽然失去了晋国公府夫人的头衔,失去了外命妇的诰命,也失去了那些养尊处优的特权,但她也得到了自由,从此以后,大衍天下之大,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便没有不能去的。
反观澹台雁,她仍受困在皇后这顶金玉冠的枷锁之中,除了皇宫和行宫之外,她能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九成山上的祭台。
先前两次幼稚的逃宫让她明白,她这辈子恐怕是再难离开这里,再难离开皇后这个身份了,更何况,褚霖根本不愿意放她走。
因此澹台雁想要离开的心思淡了许多,但这回许松蓝离开,很可能此生都不会再回来,她为人子女,总该去送一送。
分明是褚霖自己说出来的,可等到澹台雁点头,他却静静看着她半晌没说话,不像是赞同的模样。
我知道,在这时候我本不该再给陛下添麻烦,只是澹台雁拧着手指深深吸气,重重松开,罢了
褚霖打断她:近来朝堂并不安稳,皇后贸然出行,只怕又会引动争端。
我知道了。澹台雁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深夜前来也只是临时起意,若实在不行,她也只能算了。
能让许松蓝这般顺利的脱身,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她也不该再多求。
但不论如何,她总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打扰陛下
大张旗鼓地出行,只怕要惹朝野攻讦。褚霖朝她眨眨眼,眼中充满笑意,所以阿雁要偷偷的去。
澹台雁不明所以,褚霖转身在桌案上翻找一阵,在奏折堆中翻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这里头是新作的过所文书,上回孟海买到的是旧朝才用的,遇上严谨些的关卡一核查便会露馅。褚霖指指那信封,这是让户部直接新办出来的,应当就不会有问题了。
澹台雁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份女官的身份文书,女官姓谭,是内宫中人。皇后的母亲要南下,皇后派遣亲近的女官随行护送,也很合理。
陛下这是
你们要走的是言家的路子,出了九成山便没有龙武卫护送,只怕会遇些麻烦。褚霖继续道,今日澹台彦明上了奏折,说在行宫盘桓太久,要请归壁州,壁州正好与你们顺路,便一起走吧,朕也能安心些。
许松蓝跟着言家人南下,也是想着顺道去合州看看许氏的宗祠还在不在,合州与壁州都是一个方向,确实也是同路,想来澹台彦明也是放心不下许松蓝,所以特地在此时请求回营。
褚霖这是一切都为澹台雁打算好了,澹台雁拿着信封仍是回不过神来。
陛下肯让我走?
褚霖又笑了,注视着澹台雁的眼神温和又柔软,还有十分包容缱绻。
阿雁想要去送行,朕哪里有说不的余地?只是外头并不比行宫太平,阿雁一定要当心。
临时决定要同许松蓝一起走,需要准备的还真不少,且她以女官之名随行,仪仗不能太多,还需用心挑拣些必备的东西。
澹台雁便向褚霖道谢告退,褚霖摇摇头,只同她道:阿雁一路平安。
澹台雁攥着文书,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殿门,忽地又站定转回头。
桌案上高高的奏折把褚霖遮挡了一半,金玉砌成的桌案,紫檀雕花的龙椅,在如豆灯火下也显得格外冰冷,褚霖裹在僵白的狐裘中,显得格外孤单。
澹台雁没来由地生出些离别的愁绪。
发觉她没走,褚霖疑惑地抬起眼:阿雁,还有什么事吗?
澹台雁咬着唇犹豫半晌,摇摇头甩开那些没来由的心思。
陛下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别看得太晚了,陛下既然知道玉内官和宫人们苦熬辛苦,那自己也别苦熬了。
褚霖道了声好,他好像还有什么想说的,最终也没说出口,只是笑着朝她点点头。
言家南下的车马早就准备齐全,言天冬每年都要南下行医,一是身为医者沿途救死扶伤,也多看看不一样的病症,多见识见识不同的药草;二是巡查言家在各地的医馆,查一查有没有错账漏账、中饱私囊的事情发生。
先时孟海往京城跑了一趟,将许松蓝当年出嫁时的陪嫁都拿了回来,许松蓝手头上宽裕了些,便自己买了辆马车并入言家商队,未出京师范围,澹台雁不好抛头露面,许松蓝便整日同她一起待在马车里头说话。
车队出了九成山地界,那些护送的龙武卫都向言奉御告辞,言家的护卫将厚实的毡布铺在箱笼上以作伪装,车队又走了几个日夜,终于又进了城。
邓州城内处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时不时就有鞭炮声在耳边炸响,澹台雁这一路颠簸得睡不好觉,进城之后倒是全然清醒了。
孟海跳下车去问了才知道,是冬至到了。
澹台雁这才恍然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九成山一旬有余了。
外间果然如褚霖所说,并没有行宫和九成山那般太平,眼下在城内还好,但在城墙之外的荒郊野岭,时不时便有些想要劫道的匪徒之流,幸而言家护卫训练有素,又有澹台彦明这个以一当十的老将坐镇,言家车马好歹是有惊无险地进了城。
言家在邓州有医馆药铺,言天冬要去查账,车队便要在邓州短暂停一日作修整,澹台彦明亲自去同护卫一起检查捆装货物的绳索,亏他一个正经壁州都尉,却总也闲不住,非要亲力亲为。
澹台雁同许松蓝下了马车,在客栈里头坐了坐,澹台雁又叫孟海赶紧去打听消息。
孟海领命去了,母女俩也没什么避讳,就坐在厅堂里饮茶。
说是要出门送许松蓝,可这些日子澹台雁总是愁眉不展,许松蓝原以为她是受不了舟车劳顿之苦,可看澹台雁一进城便要孟海去打听消息,尤其是从九成山传来的消息,她这才明白澹台雁烦恼的是什么。
才走了这么几日就舍不得了?许松蓝意有所指,取笑她道,在行宫时说着舍不得阿娘,一出了宫门便又舍不得旁人了?
澹台雁看着许松蓝,眼睫缓缓眨了眨,突而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闹了个大红脸。
没有,阿娘可别乱说。澹台雁摆摆手,正色道,邓州城离九成山也不算太远,九成山脚下守备严谨还不明显,可出了九成山地界便有匪徒作乱,我只是怕
怕什么?怕心上人出什么纰漏?
许松蓝出了九成山,人也活泛许多,嘲笑起澹台雁来毫不留情。
她斜乜着女儿,故作感叹道:儿大不由娘,唉,也不必一起到隆州了,你这便同孟大人一起回去吧,省得人在我跟前,心却一直往北飞呢。
按照言家车队的行程,许松蓝同言天冬等人正该在隆州等船过江南下,澹台雁是个送行的,也不能这般无休止地跟下去,她本打算在隆州目送许松蓝等人登船之后再回九成山。
澹台雁闷闷地低头喝茶不说话了,许松蓝瞧了瞧她微红的耳根,笑笑也没再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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