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了。
她笑了笑,周老师的学生舍得吗。
周濂清温声说,舍不得,他们都很喜欢我。
他的语气似乎对自己人民教师的身份很满意。祝晚吟嗯了声,我也舍不得。
周濂清在窗边咬着烟,一只手扶着落地窗台低头站了一会儿,走回去在沙发上坐下。他步子有些慢,腿上的旧伤隐隐泛疼。
晚吟......
周濂清。他的声音被她的覆盖,祝晚吟微微仰头,遣散呼吸中闷闷地窒感。她始终平静的心境在逐渐动荡,祝晚吟觉得自己说话的嗓音也被压着,我觉得我快不认识自己了。
她第一次说这句话,即便这个认知在她心中早已形成。祝晚吟眼底涌了一刻转瞬即逝的热意,很快又冷却。她闭了闭眼睛,发现自己似乎连宣泄情绪的能力也不复存在。
她低声呢喃,更像自言自语,你知道吗,我当了太久的祝家二小姐,就像一只山雀早已经习惯了被关在笼子里......
看不见自己的灵魂。
而当某一天被重新燃烧了热烈的天性,即是最痛苦的时候。
她的名字甚至也不重要,只是祝家二小姐而已。她是谁都不重要。
这夜,祝晚吟和他说了很多话。但她不那么清醒,说了许多什么话,她自己都已然忘记了。只是想和他说话,想听他的声音。哪怕不说话,只是听着彼此的呼吸也好。
祝言迟是纵容她的,或者说他在许多事情上都很纵容她。
祝晚吟没再回过城区,她又回到了像当初一样,去哪里都有人跟着的生活。那样的感觉,形容出来大概是像犯人。
城郊周边有祝家的私人山庄,进庄前有一段弯绕的台阶。抬眼望去,天地都铺满了纯净的白色。台阶上也干干净净地盖着雪,没有脚印,没有人瑕疵。
祝晚吟小心地踩着一路未化的雪,让自己的脚印完好地印在雪地里。
但身后有四个人跟着她,她的脚印被踩得乱七八糟。祝言迟落在她之后三节台阶,祝晚吟停下来回眸低头看他,他也停下来。他身后三个一身黑装冷脸的男人也停下来。
祝晚吟看了一会儿,弯腰抓了一捧白绵绵的雪抬手往下扔,在祝言迟身上砸了个正着。
别跟着我了行不行。
二小姐。祝言迟低头拍落衣服上的雪,置若罔闻地提醒她,戴上手套再玩。
祝晚吟淡淡瞧他一眼,再抓了一把雪球扔在他身上。她扔祝言迟没反应,扔他旁边的人也没反应。
那个木桩子,你不会还手吗。二小姐指了指祝言迟左边的男人。
他叫阿城,个子比祝言迟还要高大一些,站在那儿就像一座假山,看着便无法撼动。拉他出去打架最合适。
阿城抬了抬眼,背着手立在那儿说,二小姐想玩尽管扔就好。
扔,扔,扔个木头有什么意思。祝晚吟难以言喻的郁气闷在胸腔,深呼吸了几道冰冷的寒气才散去一些。
这两天雪停之后变得更冷,她手冻得有些红,不自觉地往脸上贴了贴。祝晚吟走下去踢他一下,没来由地撒气,你看看你们几个,没一个长得像好人。成天地跟着,我就像放个高利贷的。
阿城:......
走路也不会认真一些,看好好的雪地被你们踩成什么样子了。
祝言迟回头看了一眼,垂眸没说话。他知道她单纯地在撒气,习惯了。
祝晚吟说完也没人有反应,随手便抓了把围栏上的雪扔在祝言迟胸膛前。他顿了顿,看向她问,冷不冷?
祝晚吟盯着他,半晌后推了他一把。祝言迟往后退了一步,左脚踩到身后的台阶下去。
她推完祝言迟似乎更不开心,又去用力推阿城。但他站在原地分毫未动。祝晚吟抬眸看他一眼,眉蕴怒气,我推你你敢不动。
......
祝晚吟再推他一把,这回只用了一只手。
阿城无用可欺地往后退了两层台阶。
祝晚吟攥了攥拳头扫他一眼,路过他们大步往回走。
山庄最终没有去成。
在很快就要到的时候,二小姐又折身回私宅了。
傍晚时分,祝晚吟在壁炉旁独自对棋。
上好的玉石围棋,是祝言迟费了很多心思给她找来的。但祝晚吟并不热衷于此,她热衷的只是这个过程。就好比当初在地下赌场为了一件珍贵的物品,非要追价到最后才罢休。
她如此做派被训诫过很多次,但祝晚吟从不悔改。
以她下棋的技艺,完全是糟蹋了这精美的棋桌和棋子。
祝言迟来时站在她身后看了两眼,才出声道,二小姐。
祝晚吟不理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别打扰我。
祝言迟说,有你的信。
什么信。她随口问,落下一枚白棋,心不在焉道,这年代还有人写信?
周先生的信。
他沉着地说完,祝晚吟顿了一下才有反应。抬头看向他,周先生?
她站起来,眼睛有神地生亮,期盼迫切地朝他伸手,在哪里,给我。
要看?
当然要。
祝言迟看着她,冷静道,看完不许折腾。
祝晚吟瞪他一眼,谁折腾,你快给我。
祝言迟视线扫过她,浅浅垂眸将身后的一封信交给她。
祝晚吟心切地接过来,小心地拆开信封。
很有质感的白色信封,拆起来的声音都是哑质的。封面上没有字,只有简单的几笔图案,像是自己画上去的,认真看似乎是潦草的白玫瑰。
信封里面则装着一张简单的信纸。
是周濂清亲笔。
晚吟小姐:
冬雪见礼。
在收到信的时候,雪大概已经停了。
写信很奇怪是不是?可在拆信封和看信纸上每一个字的几分钟里,应当是你最想我的时候。
想写给你的话太多,因此落笔时眼前就只剩你的样子。以至言辞匮乏。
但亲爱的晚吟小姐,倘若时常忘记自己是谁,就想我。
想起我叫你名字的声音。
有没有读过一句话?
信仰与梦,恋爱与死,也都是上好的麻醉。
有人甘愿作你的麻醉药。
不怕你荒唐,沉沦,摧毁清醒。
等我找你。
周
与我的凌晨四点零五分
30.Chapter3030
不觉间,已将至春节。
周濂清的信便如壁炉不灭的燃火,烧灼着祝晚吟的心,也耗尽耐性。
她等不了他来找她。
祝晚吟一改在此之前的安分守己,又找回了当初逆反的劲儿。私宅闹腾了两天,祝言迟虽然有些后悔给她看信,但她这样生气勃勃又反而让他安心。
祝家私宅从正门外到院落,甚至屋子里都是有人在的。祝晚吟每天上下楼都能在楼下看见站在门边或台阶旁的私人保镖。一色的黑衣,总看的她压抑。
周濂清的信她已经看过许多遍,每个字都能背下来了。可是她在这里唯一做不到的就是联系,只能等电话。
但显然周濂清想联系她也并不容易。毕竟祝沉林要想断绝她的念想,就真的能狠下心让她心如死灰。
祝晚吟曾经就因此放弃、妥协过许多次。
她在被接回来之前一直都是思念着妈妈的,仅有的关于妈妈的东西就是一件旗袍和一张素描画。
素描是十分简单的一张草稿,画的是侧脸。那张画连轮廓都不甚清晰,只有潦草的笔画,勾勒出长发妩媚的韵味。
那是那个女人的自画像。那些随性的线条仿佛和她的人一样,纵情肆意,如梦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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