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因为鞭子倒刺被抽出了斑斑点点的血,惊得狂叫狂奔。
公子!突然有人在叶龄面前拦住他,是曹十二。
叶龄紧拽缰绳,马身就在将要踏在他身上时转开。叶龄双目赤红,在马上大吼:让开!
曹十二显然不让,也不说话。
叶龄扬起战马,白色头颅在光下高大威猛,落蹄时溅起九尺飞沙。
请公子从我身上踏过去,属下才不负柳夫人的临终嘱托。曹十二道。
叶龄咬紧牙关,拿刀刺入马臀,马痛的仰天长啸,从半跪在地的曹十二身上垮了过去!
公子!您不可回京!
曹十二的声音已被风沙淹没,随之而散的还有叶龄的泪水。
曹十二跪在原地:终归还是他跪下,对着身骑白马的黑衣的男人跪下,深深一礼:楚大人,您的孩子,他有自己的选择,他很好。柳霜林,欠您。
曹十二把一件白衣与发冠轻轻埋在原地,然后踏平,走过。
他知道,埋没的,不只是白衣,还有那个温文尔雅俏皮捣蛋的如阳少年。
曾几何时,身穿白衣摇着毛竹扇侃侃而谈的他是宫中唯一的太阳,周身都烈得刺目。
叶龄策马扬鞭,孤身一人穿过来时大路。太苦了,太苦了小婉,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告诉你为什么我要信他
李守谦!我竟要信了你!竟然要信了你啊
京中城阙再热闹,没了小婉,没了爹娘,怎么能安心,怎么能待的下去?
楚晔唯一的亲人,从今往后也再见不到了。
他看着孤零零的一池白月,只觉得手中亲手酿的烈酒都难入喉。
他不愿猜测,可他再傻也能猜到,当年楚夏早早把他送出府,己经周转暗中把他塞进李守谦的府中,定是要保他的命!
毫无血缘,却为他筹谋至此!
一步一步,都是楚苟生前已经替他谋划好的
可他亲生的四个孩子呢?叶龄泣不成声:你傻啊,为了我这个贱奴,不惜搭上了这么多条命
爹他姓楚,他早就认定了姓楚,只是那个伟岸又宽大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叶龄一路买马,不惜散尽钱财,终于在一月内赶回京城。
他夜中潜入将军府,发现此地已经是徐煜把控。
他觉得徐桦桦那个傻子应该是个痴情的,趁着徐煜在路上,抄小路跳入丞相府。
徐桦桦屋内有几个女婢,一见叶龄都在尖叫。叶龄随便要挟一个,拿刀吓她:你家小姐呢?
被要挟的女婢腿一软,跪在原地痛苦:小姐两个月前就不见了!几个女婢也在哭:小姐真是苦命,死了也要被那贼掳了去!
叶龄没功夫听她们叽叽喳喳啼哭:贼?!
可不就是楚凌媚!阴魂不散!骗走了小姐!
叶龄一下撒手,把一件衣服丢给她们:你家小姐的,要是不想让她死,知道怎么做。说完他翻窗逃走。
他是匡她们的,那件衣服是楚婉的,徐桦桦生死他也根本不知。可是一想徐桦桦傻到那个地步,跟着送死,也算是解恨。
他熬了一夜,在白日打晕一个出宫采买的太监,趁乱混了进去。
一进宫,他就发现不对,宫内宫外兵都加了几圈!
他低头想:不会已经不可能
宛希县有曹十二在,自己不可能曝露。
他掩面对众公公道:各~位~公~公~小的是~新~来~的~身~子~不~好~终年需掩面纱~
不出三刻,他骚得被赶出来,到一处无人废墟。他倒是高兴,不用跟一群阉人挤在一起。
宫内太监们还是一样松散,只不过叶龄注意到,每次进殿都需要搜身,而且几个大太监根本进不去。
王静倒是可以
那张小脸叶龄还记得,恶心到脑子里去了。
他拿树枝用排兵布阵的手法在沙土上划殿外兵力。划着划着他突然想起,曾经有一只温热的手握着他,一笔一划写下布阵的法子。
那人身形比自己高大,自己甚至能坐在他身上。
叶龄啧一声:怎么想到那个无赖!不,是杀父仇人。
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动摇。
叶龄身份最终瞒不住眼力颇好的赵姚。不过也不怪赵姚,是叶龄自己故意惹他注意的。
陛下
叶公子,您不要这样。
叶龄:我知道,我知道。公公可否知会一声,陛下在哪个殿?
不知。赵姚还是不爱说话。
叶龄已经知晓。
问他之前有七分猜测,问他后竟有十分,也是奇怪。
李守谦不喜在后宫,又不会在赵姚进出的长乐宫,自然只剩下正殿、书房、寝宫与曾经自己的小宫殿。
听闻李守谦已经拖早朝数月,对天下置之不理,自然不是批文书的政殿,也应该不是书房那自然只剩
先去寝殿
令叶龄意外的是,寝殿居然无人把守,他不费力已经混进去。
里面空无一人。
他看着空荡荡一张床,居然愣了良久。
还是被门外侍卫催出来的。
他呆愣在原地:小的这就出去
侍卫不耐烦:快滚!
既然不是寝殿那就是
他曾经的小寝殿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叶龄在一旁浇花,只一抬眼,就忍不住了。他忘不了。
他不愿承认。
这里殿门都是锁着的,也不知道关的谁。叶龄猜测,也许是前王后温慧。民间相传温慧未死,只是李守谦忍受不了她,才传出假死讯。
侍卫提刀身披铠甲:你是来做什么的?
叶龄搽搽满脸灰尘,朝着殿门侍卫一笑:小的来倒虎子。
侍卫看他浑身肮脏,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打开重锁:快点出来!
叶龄不断弓腰:哎!哎!一进殿门,是一滩黑水。曾经清澈见底的浴池,显然已许久无人打理。
叶龄顺着浴池趟过去李守谦曾经就是命人这样建的,整个殿都是水池,水池后才是一张小床。
叶龄的动静很大,他弯着腰走到窗前,拿到虎子。一刹那间,他扯开纱帐,举起刀。
温慧,你
刀尖落在床上的人喉间,不断颤抖,始终下不了手。
床上的男人形容枯槁,口吐白沫,眼睛黑了大半边,毫无生气。
叶龄不敢认,这是李守谦!
陛下叶龄鬼使神差地扔下刀,不知如何是好。他飞快想起什么,问半死的李守谦:温慧?是温慧?!
叶龄揪着他的衣领,突然崩溃地流泪:你说啊是她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床上的李守谦呜咽呜咽吐着白沫,根本说不出话。
叶龄终于明白,让小婉去送死的根本不是李守谦,是温慧!
那时李守谦已经是一具空壳!
他被仇恨冲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