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金光瑶的唇角漫起一丝含了许久终于吐出的笑意来,他问他:你猜猜,从我们出了观音庙到现在你醒过来,已经过了多久了?
蓝曦臣猛地握紧了拳头,他以为不过是几个时辰,他只睡了一觉,可如今想想怎么可能?而这期间,唯一可能让金光瑶突然信任他并非幕后黑手的事只有:
蓝氏发生了什么?
第一,鬼将军将聂明玦的尸身撕碎了,只留了个头颅悬在不净世的大门上,至少从聂明玦残缺的记忆里看起来事情是这么个样,百家围堵上门,要求魏无羡处理掉温宁。第二,忘机当年将魏无羡从不夜天救走并打伤了来阻止他的三十三长老的事泄露了出去,如今传得满天飞,金光瑶看着蓝曦臣吃惊的神色,竟是带着几分自豪地道:这第二件事嘛是阿凌那孩子做的,你在将秘密讲出口前便该有准备负担这后果。可第二件事是金凌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的。二哥,我倒了,如今轮到你了。
他的笑意里满是冷色,终于对他说:
怎么样?窝里斗够了,是不是该稍微消停下,一起对付外人了?
后来,金光瑶说:我想了许久,为什么这回咱们会被一个本该容易识破的阴谋拆分成这般模样,我思来想去,却是觉得,二哥啊,我们都感情用事了。
我猜忌你,因为我本就对你仍存着一分依赖和期冀,我惹怒你,也是因着我知晓你到底对我存了分情义。我们若没有了这份黏糊的感情,反倒可以干净利落地互相利用,共抗外敌:
现在的局势已是火烧眉毛,二哥,是时候了,该让感情这种东西,滚一边去。
可这并非长久之计,蓝曦臣想对他说。可这确是为今唯一之计,蓝曦臣又意识到。
说到底,他们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感情对他们而言,都绝非必需,偶尔玩物丧志,必心下生出分罪恶,而这几月,他已积攒了足够的罪恶。
蓝曦臣于是亦沉下了脸,问起画外的一切。然后,那些黏黏糊糊、不干净利落的东西便都扫进了角落里。
譬如十三年前那日,他将金光瑶晾在寒室的门外,一边热络地和他说话,一边礼貌地看着他受冻,是因着他去金鳞台,金光瑶却隔了两日才来找他,他那两日里便开着窗户,不升火盆,不睡觉,扎了两日的纸灯,把与他们一屏之隔的内间都堆满了。
譬如他们泛舟那日,他听着这人的歌,心中起了希冀,他也曾趁这人睡着,将他的手握了一握,嘴里亦哼着《鹤冲霄》【3】的调,想着明日明日该怎么做。
可这些事,如今,再提起又有什么裨益呢?
要有未来,便要先将眼前的一切应付下来。
【2】《瓶花谱》上的,陈洪绶的赏梅图里是拿黑瓶插白梅,所以黑瓶插素心腊梅应该也可以,古铜瓶、铜钵埋进地下的年岁久远,深深浸入土气,用来养花,花朵色泽鲜艳明媚。
【3】和尚谈恋爱。
05
蓝景仪被门生带到点金阁时,金凌正带人从内间走出来。
这是?
蓝景仪惊了一下,他记得这人,他不就是那日在乱葬岗上明明被魏前辈救了性命,却仍嚷嚷着要找魏前辈报仇绝不肯原谅他的人吗?
这人如今出现在金凌这里却是意味着什么?
方梦辰只是个小家族里的旁支子弟,并算不上什么人物,他见金家如今的宗主要与蓝家的人谈事,第一个想法自然是回避,他转向金凌,准备告辞,谁知金凌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道了句方兄且慢,之后,却又朝向蓝景仪,唇角捻起丝笑意:
这是方梦辰,乱葬岗上也是见过的。怎么,你不记得?
这算不上友善的语气让蓝景仪不禁一咂嘴,嘴里仿佛又满是前几日这家伙偷袭、塞进他嘴里的泥巴。
干嘛呀?
他是被蓝老先生派来道歉的,为着前几日的事。如今在能找到泽芜君的下落前,他都是蓝氏的代宗主,虽然是个没有实权的空名头,但也得行止得体,不能丢了蓝氏的面子,更不能随便便代表蓝氏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可明明是这人先没道理的,就算就算我之前在乱葬岗上口无遮拦了些,可那苏悯善最后不也被证明了是没安好心吗?
金凌敛了眉,似也没指望他回答,却是故意对他解释道:乱葬岗上的事需进一步调查,有些事我当时站在子弟堆里没瞧见,方兄那时站得与苏涉近些,和与他一起去的修士又熟识,他愿意帮忙查问,我自然求之不得。
这件事不是已经有定论了?蓝景仪吃了一惊。
可金凌睁大了一双眼,表现得比他更吃惊,他问他:审都还没有审,怎么便有了定论?
蓝景仪有些烦躁,他今日又不只是来道歉的可若金凌死抓着这事不放,那接下来的便难得谈:可苏宗主是唯一的人证,如今他已经死了,连魂魄都没有,这事再怎么追究也没什么
你说的苏涉是唯一的人证,有个前提,随着这般的话,金凌的目光陡然尖锐了起来,他盯着蓝景仪,向前一步靠近了他:那前提便是乱葬岗上凶尸聚集、百家灵力尽失之事确是他所为,我们论的只是他受谁指使这一件事。可是自始至终,乱葬岗上琴曲未验,什么证据都没有,哦,倒是有一丝证据
他的眸子里掺进了讽刺:
当时苏涉有灵力在身这件事,这确实让事情看起来对他有些不利呢。可是为什么不能是有人使诈,故意陷害于他,就比如
他的一双与他那舅舅长得极像的杏眸此时微眯了起来,让他整张脸比旁日更加俊秀得刻薄,勾起的唇角与他眉间朱砂是一般颜色:
就比如含光君。他不也不声不响、没被任何人察觉地便禁了苏涉的言吗?他为什么不能不声不响地恢复苏涉的灵力,好让魏无羡嫁祸于他?
金如兰!蓝景仪惊大了眼,本能地涨红了一张脸:你说这话根本没有证据?
证据?这两个字让金凌也没了方才仍算得上镇静的讽刺,也对着他提高了声量:他们不也是空口白牙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敢把一切往我们身上扯吗?我在努力找证据,证明金家的清白?那他蓝忘机是不是也该证伪一下我说的话给我看?我倒要看看蓝忘机要如何证明自己?用他景行含光的好名声?
这话在如今流言四起之时,说来尤其讽刺。
蓝景仪才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在他那日下山听到那个流言时,他想到的反而是:原来如此!原来含光君是喜欢魏前辈啊,从不夜天时便喜欢,肯为他与家族对抗。怪不得他们俩呆在一起时,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他感到的更多的是一种惊世骇俗,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虽然这秘密他怕是天底下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便是了。他那时即使看清了那些人谈论这件事的脸色,却也只觉得他们在八卦,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他将这事当一件新奇事告诉蓝思追,思追皱着眉,似不知该如何作想,半晌后才问了他一句:那那三十三位长老被重伤他们之后却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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