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蓝思追低了头,闭了下眼,再睁开时,一狠心将跟了他数年的佩剑一气掷进了烧得最旺的一堆火里,他弃了剑,反而卸下背上的琴。
在漫天火海中,于是奏起一曲清心音。
由你们来决定吧,要么我唤醒他,要么
他突然觉得这漫天的火真的好熟悉,就好像曾经亲历。
蓝启仁想要下去,他是蓝家如今的支撑,但他更是个先生,可他究竟上了年纪,那滔天的热浪让他还没下降一时便感到头晕地在剑上摇晃。
醒过来。阿宁叔叔,醒过来。我是阿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夹杂在清心音里的,是一声声这样的呼喊。
这样的呼喊让蓝启仁一阵晕眩,他不知道这是否只他一人听见。
他被人及时从身后扶住,回过头看到的是顾思明。
不管用,顾思明眉头紧锁,看着下方的一幕。
的确不管用,火海里,少年几乎是追赶着那凶尸,凶尸却自顾自地在寻找着什么,温宁几乎不避火焰,反要少年祭出一道道水符替他浇灭他即将冲进的烈火,可水符总会耗尽,大火却未止息,少年拿袖子掩住口鼻,却已显然体力不支。
他根本认不出他。
所以,听到了。蓝启仁想起这是顾思明,才放下了心。可他又看向更远处,廖一丰、江澄,不止顾思明一人。
就在那时,凶尸向蓝思追的方向转过身来,似是终于注意到他。
阿宁叔叔,已经力竭的蓝思追本能地唤出声,就看到凶尸板着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向他这边疾冲过来。
还是不行。
少年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众人有些不可思议。
一挂翠绿色的衣袍从天上被一道咒符打下,如一个金刚罩将凶尸罩在了其中。
修武顾氏的禊泉印,不少人认出,可那只是抵挡瘟魔的东西,对付凶尸又能抵得上什么用?
果然,与众人的担忧一般,只一下,顾思明的宗主袍便没了方才如金刚罩般的气势,松松地垮在了那凶尸身上,凶尸将它扯了一下,从下面露出脑袋。
可那之后,众人才发觉了不同,鬼将军确实停了下来。
也许这时,我们该叫他温宁。
阿苑。
温宁终于又认出了少年。
这一瞬,他不知道自己感到的是什么,他身体麻木得像陷在一团棉花里,或者说,他的身体便变成了一团棉花,可他又觉得自己是这许多年来从没有过的清醒,这许多年是多少年呢?似乎是从死去便开始了。像是脑后绷断了一根线。
他的喜怒哀乐纺着,却不再是绕着唯一的轴心【1】。
那是他与人间的脐带,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那曾经的轴心。可是,也是它吧,将他困在这里,这个已经不属于他的地方?伴随着这种脐带被割裂的空虚,这是他突然冒出的疑问。
温宁这般迷茫地站着,直到他不再迷茫,直到他感到了从上方投下的黑影。
顾思明御剑站在他头顶几丈处的高空,方才便是他情急下褪了外袍,在上面浸了什么一掌打下,罩住了温宁。
我不会让一具随时可能再狂化的凶尸上我的剑,这人居高临下地道:如果你还想那孩子活着,便将他抛上来。
不要,蓝思追已经被烟熏得昏沉,只能这般呢喃。
可温宁已经夹着他的胳膊将他举起。
阿苑,你会活下来。我早就已经死了。我也我想姐姐他们了,不想留下来。对不起。
温宁在他耳边这般轻声道。
蓝思追感到自己的身子一轻,第一次没有御剑,就这样全无依凭地腾空,有双手接住了他,他于是沉进黑暗里,逃进一个他未被亲人抛弃的梦中。
你杀了谁?你知不知道你杀了谁?!
有个人在黑暗里对凶尸咆哮。
他小小的身子,短短的腿,头顶着一只草织蝴蝶跑进来。
羡哥哥,他这样叫着那个正咆哮着的人,却看到了一个犹如恶鬼的魏无羡,还有蜷在地上的温宁。
蝴蝶从头顶滑落,掉在了地上,他吓得大哭起来。
阿苑,你会活下来。我早就已经死了。我也我想姐姐他们了,不想留下来。对不起。
蓝思追,你说温宁真的是自由的吗?我是说,他以为他自由,可他真的自由吗?甚至被做成凶尸,不能往生,他开心吗?
我也我想姐姐他们了,不想留下来。
对不起。
不想留下来。
【1】改自洛尔迦的《死于黎明》:我的爱纺着绕着这一根轴。
04
顾宗主。
也许是上一回留下的阴影,在看到温宁被火焰吞噬后,百家依然直等到火势降下,确认了他的骸骨,才放下心来。这时,廖一丰才问起顾思明:
您方才用的是?
他们只看到顾思明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小瓶,将上面的什么液体泼在了自己的外袍上,便将袍子一掌击了下去。
是啊是啊,思明哥哥,方才整场围剿都只敢躲得远远的聂怀桑如今却也围了上来:那是什么灵丹妙药,竟让温宁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我觉得你有句你怎么不早拿出来藏在这话后头,顾思明笑着看了眼聂怀桑:
那不是什么灵丹妙药,按理说也根本不是用来对付凶尸的,那是家里存的不惑,是由蒙木上流出来的树脂,加上妖兽灌灌的尾羽一并混入文茎【2】果实挤出的汁液中炼制而成的。它的唯一作用便是让人不惑,换言之,是用在鬼附身的人身上,根本度化不了被怨气所扰的凶尸。我今日将它带上也是这算是我的一点猜测吧?
思明,什么猜测?蓝启仁看着怀中仍昏迷的孩子,不禁问道。
思明兄,话可不能乱说,江澄蹙着眉,被鬼附身这三个字弄得心头一紧,附身的是谁,谁能附身得了温宁,这根本不必言明。
他看着顾思明,这人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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