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暗暗捏紧龙袍衣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意,李公所言极是。
还请陛下莫要听这小人所言,谋朝篡位,让天下人唾弃!李昭德说完这句,又补了一句,突厥与吐蕃向来虎视眈眈,若生内乱,他们必会挥军直下,趁机掠夺城池,侵吞李氏先祖们用鲜血换来的天下,到时候,陛下可有脸面向李氏先祖们交代?莫要忘记了,陛下本就是李氏的媳妇。
咳咳!武皇突然捂着嘴巴咳了两声,佯作不适,朕今日不太舒服,就先论到这儿吧,裴氏。她看向一旁伺候的裴氏,传太医。
诺。裴氏急忙扶起武皇,搀扶着她退出了万象神宫。
王庆之起身拂袖,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昭德,如此不敬陛下,李昭德,你目无君上!
你居心叵测,为一己私欲,妄图教唆陛下谋朝篡位,走!李昭德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大手一扯,便拖着他走出了万象神宫。
王庆之挣扎了几下,李昭德,休得无礼!
哪知李昭德刚松了手,便对着候在万象神宫外许久的李唐旧臣们扬声一呼,此贼大胆,竟敢教唆陛下立魏王为储君,谋朝篡位之心,昭然若揭!给我打!
乱臣贼子!当诛之!李唐旧臣们群情激扬,纷纷卷了袖子上来,二话不说,便群起而攻之。
武皇并没有走远,听见了动静后,回头一瞧,刚欲说什么,便又忍下了。
大势难撼,总要给这班李唐旧臣发泄一回,也好警醒一下武承嗣,让他收敛收敛。
可没过多久,便有羽林将士急忙跑来禀告,王庆之竟被这群李唐旧臣给活生生地打死了。今日那么多人下手,武皇也不好严办他们,一时半会儿她也找不到能顶替这些官员的人,强行撤了他们的官职,只会导致朝堂动荡,寒了李唐旧臣的心事小,让他们联合起来反她就事大了。
把王庆之的尸首抬去魏王府,让魏王自行处置!武皇扶额,她不得不承认,武氏这边能办差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她的心腹大多都出自寒门,论起影响力,怎么比得过那些出身世家的李唐旧臣。
还急不得还要耐心求贤几年可纵使君子满堂,她也绕不开李氏媳妇这重身份,太平也避不开武氏媳妇的身份,大周若定下姓武的储君,便等于是谋朝篡位,确实难以服众,甚至还会招来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烦透了。
即便已是一国之君,仍旧不能随心所欲,纵然已经改唐为周,天下人心大多还是向着李唐,只当她是代夫帮子君临天下,等她百年之后便该还回去。
陛下。裴氏担心地轻唤了一声,只因这时武皇的脸色难看至极。
武皇怅然一叹,走吧,回寝宫,朕确实倦了。
裴氏不敢多问,只得跟着武皇回了寝宫。
王庆之的死讯很快便传到了武承嗣耳中,他本来满心期待地等着武皇传召他,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个消息。
他心思一动,生怕那些李唐旧臣会把没发完的怨气回头撒在他的身上,当下便匆匆出了宫门。
魏王这是急着去哪儿呢?太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只见她慢条斯理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徐徐走近。
武承嗣一拜道:原来是殿下。
本宫有几句话想说与魏王听,不知魏王肯不肯赏脸听上几句?太平端着公主的架子,冷声发问。
武承嗣不想节外生枝,公主请讲。
第159章实话
太平并没有立即开口,她引着武承嗣来到马车边,挥手示意车夫退下,这才开口道:本宫也不与魏王绕什么弯子,今日只想敞开了说几句实在话。
婉儿尚在马车之中,她贴近车壁,将外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武承嗣没有应声。
太平继续道:本宫是武氏的媳妇,照理说魏王应该与本宫是同一阵营,为何一再同室操戈,把刀刃都对向本宫呢?
武承嗣听得刺耳,以为太平是故意来奚落他的,臣不知殿下说这些是何意!若是殿下说完了,臣也该走了。
本宫只是公主,民望再高,论起储君人选,那些李唐旧臣也不会想到本宫头上。太平直接切中要害,魏王把本宫斗下去又能如何呢?
武承嗣听出了太平的言外之意,沉声问道:殿下想做什么?
太平轻笑,反问道:魏王想做什么呢?说完,她从衣袖下拿出两份奏疏来,递给了武承嗣,这是礼部请立你为太子的奏疏,写奏疏之人是你的门生,恰好被本宫给截下了。否则,今日若是再添一个礼部为你请命,你觉得母皇会如何处置你?
武承嗣接过这两本奏疏,只觉背心生凉,不由得狐疑地望着太平,殿下想要臣拜谢你么?拜谢她没有落井下石,推波助澜地刺他一刀。
那倒不必。太平负手而立,就是提醒魏王几句,凡事不要操之过急,要擦亮眼睛看清楚,究竟谁才是敌人?大周是先帝传下的江山,母皇对外宣称,她是为先帝守护天下,自古而今,江山都是传给儿子的,除非母皇膝下无嗣,才会在宗室里面挑选过继人选。
武承嗣目光复杂,紧紧地盯着太平的眼睛,你是想坐山观虎斗么?
本宫若是有储君资格,这次便不会放过你,只须顺水推舟地鼓动一下那班李唐旧臣,在明日的朝堂上一起发难。太平的笑意带着一丝寒气,你猜,母皇为了稳定朝局,会不会拿你是问?她故意中途停下,对着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确实,若是太平这次真的出手了,今日死的便不止王庆之一人。
此时武承嗣想要一句踏实的实话,殿下与臣说这些,究竟何意?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话你应该听过。太平徐徐回答,本宫只想一世富贵荣华,当个逍遥自在的镇国公主,魏王若肯成全,本宫自然也会成全魏王。
武承嗣冷笑,与公主联盟无疑是与虎谋皮。
魏王若是信不过本宫,也可以与本宫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犯。太平点明所有话,倘若魏王再想对本宫下手她眸光忽然染上了霜色,语气也变得肃杀起来,本宫绝对不会再顾念驸马情面,下次一定送你去见阎王!
呵!武承嗣冷笑,拱手对着太平一拜,今日,臣受教了。
退下吧。太平挥袖示意他退下。
武承嗣铁青着脸退回了自己的马车前,他悻悻然掀帘上了马车,回府!
诺。车夫调转马车,载着武承嗣往魏王府驶去。
这几年来,武承嗣一直视太平为争储的对手,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自己似乎是走错了。今日王庆之被那班李唐旧臣活活打死,姑姑却一言不发,足见她也无法奈何那班李唐旧臣。
平日里那些人看上去对姑姑毕恭毕敬的,没想到到了立储这样的大事上,一个两个就像是寺中护院的金刚变成了凶神恶煞,大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
是他小瞧了这些老臣。
当然,他也小瞧了太平。一直以来,他以为太平没对他发难,是因为姑姑一直袒护着他,没想到竟是太平顾念驸马情面才放过的他。且不管太平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是真,有几句话他是听进去了的。
姑姑尚有子嗣,庐陵王与皇嗣才有资格入主东宫,哪怕他们是被姑姑亲手拉下来的皇帝。
子嗣武承嗣扶额,庐陵王在房州行宫,守备森严,刺客难进,皇嗣在紫微城中,同样守备森严,更不可能混入刺客。
太平已是武家妇,今日那些李唐旧臣拿什么理由反对立武氏为储君,他日这些人也会用同样的理由反对立太平为储君。
天下没有立侄不立子的道理,同样也没有家中男丁健在、却让女儿承继家业的道理。更何况,太平以后的孩子姓武,便等于把家业送给了武氏。
实在是可笑之极,他与太平斗了这些年,到头来坐享其成的竟还是李显与李旦。那两人不论谁最后君临天下,都不会放过他武承嗣,那时候姑姑已故,谁也不能护他周全。
武承嗣越想越绝望,不禁颓然贴靠在车壁上,长长地叹了几口气。
不成!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