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飞快地动起了心思,庐陵王远在房州,若是神都出了什么变故,那班老臣定会拥立皇嗣李旦为君。当务之急,他应该先把李旦收拾了。至于庐陵王,若他成了姑姑唯一的儿子,姑姑必定会召他回京,小心保护,只要他离了房州,那一带山高路险,路上出点什么意外也合情合理。
李旦。武承嗣琢磨着李旦这个人的好恶,他当天子那几年,鲜少出现在朝堂之上,他还真没把这人当回事。唯一留在他脑海里的印象,便是这人体弱多病,经常宣召太医诊治开方。
体弱多病。
武承嗣蓦地目光一亮,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倒要试试,这李旦的身子是真的不好,还是装的不好。
他除了嫡子李成器可以留在膝下之外,开春之后,其他皇孙都要启程前往藩地圈禁看管。那些孩子还小,背井离乡,思念阿耶阿娘心切,染几次风寒死在藩地,这债可算不到他武承嗣的头上。
毕竟,今日姑姑也没有表明立场,只是称病避走。当年的章怀太子李贤,还有姑姑的嫡子李弘,先后死亡,坊间捕风捉影,言之凿凿,都说是姑姑的杰作。对,还有姑姑当昭仪时,那个传说中被她掐死,用来陷害王皇后的安定思公主。
反正姑姑已经有那么多的杀孽了,不管是不是她做的,她虎毒食子的模样已经刻入了坊间的流言蜚语中,终其一生也无法洗清,如今多添几笔又如何?
等武承嗣的马车走远,太平这才掀起车帘,对着婉儿伸出手去,可以下车了。
婉儿牵住太平的手,却不急着起身。太平素来重情,今日走出这一步,婉儿知道太平一定是煎熬许久才打定的主意。
生在帝王家,亲情果真是最不堪一击的。
殿下。婉儿紧了紧她的手,别怕。
太平对着婉儿笑了笑,慨声道:炼狱已下,回头无岸。这是我选的路,就算是错,我也会一条路走到底。
婉儿另只手覆上太平的手背,双手合握她的手,我会陪着殿下。
嗯。太平哑涩应声,天色不早了。
婉儿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不放心地看着她。
太平话中有话,母皇今晚应该有很多话想说。
婉儿欲言又止,最后深吸一口气,起身提着裙角,便准备从马车上下来。
我改变主意了。太平却拦住了她,哑声命令,随我回府,陪我。说着,不等婉儿答应,便牵着婉儿折返马车中,扬声对着远处的车夫道,赶车,回府!
诺。车夫快步走近马车,坐到了车边上,拉起缰绳,策马调转车头,赶车往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一路之上,太平的手心凉若寒霜,婉儿静静地握着,公主不想说话,她便陪着,公主想说话了,她便应着。
今晚,她只陪她的殿下。
回到公主府后,春夏与红蕊瞧见殿下的脸色不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婉儿。
婉儿淡声吩咐道:殿下今日赏梅着了凉,让张大人候着,一会儿殿下沐浴更衣后,便来寝殿请脉。
春夏连忙点头,诺。
红蕊,去准备暖壶。婉儿又吩咐红蕊。
诺。红蕊总觉得今日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殿下不会这般寡言少语。
婉儿吩咐完后,温柔地挽住了殿下的右臂,柔声道:殿下,臣扶你去清池泡上一会儿,解解乏。
太平淡淡笑着,好。
婉儿挽着太平来到了清池中,两人除了衣裳一起入了汤池。
温水没过心口,暖意自四面八方涌入她的身子,太平不禁打了几个冷战。忽觉背心贴上了一处温软,婉儿自她身后拥住了她,将她搂入怀中。
婉儿附耳温声问道:殿下还冷么?
太平侧脸瞧她,若是婉儿再抱得紧些,便不冷了。
这样?婉儿双臂收拢。
太平满意地一笑,暖多了。在帝王家重情,那是天真之举,当年她就栽在重情二字上,这辈子若还是重蹈覆辙,所谓太平王朝,便只是痴人说梦。
今晚母皇一定能自己参透那些事。太平覆上婉儿的手背,上辈子那些事是你点破的,母皇心绪不佳,还罚了你出气,所以她转过了身去,微笑看她,这辈子我必须留你在公主府过夜。
武皇自然能参透,虽说现今已是大周天下,可人心仍旧是向着李唐。上辈子婉儿出言点破,武皇恼怒,便罚婉儿跪了两个时辰。
婉儿没想到太平命她回府陪伴,竟是为了这个理由。
无权无势,便是他人俎上鱼肉。太平扶住婉儿的双肩,我现下仁慈了,他日便是他们对我动刀。上辈子就是李隆基给我赐的毒酒,所谓骨肉至亲,在皇权面前,其实轻如尘埃。
婉儿湿润的手贴上了太平的脸颊,心疼地道:这辈子不会了。
太平覆上她的手,笑道:是的,不会了。
婉儿不会再躲着她,不会再先她一步离开人世,那些曾经伤害过她们的人,她们都会一个一个地收拾回去。
婉儿往前走了半步,心口贴上殿下的心口,两颗心砰砰跳在了一起,妾相信,殿下他日定会是大唐的好君王。
也要是婉儿心中独一无二的太平声音哑下,凑到了婉儿耳侧,咬耳低语,心上人。
她们就像是缠在一起的两条蔓藤,分则死,合则生,谁也离不得谁。
只有步步为营地独揽大权,方能实现她们心中那个红妆天下。
第160章渔翁
昨日的武皇几乎一夜未眠,东宫空置,此事一定会反反复复被提及。摆在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把庐陵王召回来复立,要么把皇嗣重新立为太子。想要传到武氏手里,难如登天。
挫败感像是勒住喉咙的绳索,不断拉扯着。
武皇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准备去龙案边批阅奏疏。裴氏伺候武皇更衣之后,拿了一盏宫灯来,将龙案照得更亮了些。
武皇提起朱笔,蹙眉看向裴氏,婉儿今日没有回来?
回陛下,没有。裴氏如实答道。
武皇眸光阴沉,徐徐道:太平贪玩,婉儿也不懂事。
裴氏劝慰道:殿下与婉儿自小便亲厚,也许只是今日赏梅尚未尽兴,殿下才会把婉儿留在府中。
她倒是闲散。武皇语气复杂。
裴氏一时不知武皇说的是殿下,还是婉儿。
武皇把朱笔搁下,沉思片刻后,正色道:太平也该有自己像样的班子了,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幕僚都是些不堪大用的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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