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面看他,有人要布局陷害林宗易,我只想当面通知他。
冯斯乾唇边勾起一丝笑,朱八吗。
我顷刻僵住,他望进我眼底深处掀起的惊涛骇浪,笑意越发高深莫测。
你知道朱八。
冯斯乾语调平静,不止知道这个人,还知道他手中的势力很厉害,并不畏惧林宗易的后台仇蟒,要扳倒林宗易,朱八是非常有用的棋子。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认识他,是你在后头出手了。
冯斯乾看了一眼漆黑的路口,两个月前在橡山,我逼得他穷途末路,他会罢休吗。
他即使不罢休,又能打赢你什么,你没有污点和罪孽,你最多失去华京,你联手朱八是要他的命!
我隐忍夺权挣到手的华京,我凭什么失去。韩卿,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在争名逐利,为欲望而活,名利场没有是非对错,败者死有余辜,没有输家哪来赢家。
伞檐的大半倾斜到我头上,他后背淋透了,衬衫贴着挺拔的脊梁,身型清瘦淡漠,林宗易毁了多少人你清楚吗,他的牌坊,他的会所,吸干了多少商人的血。他的确没有强买强卖,而是一场愿者上钩的交易,但你死我活也是商场,你要他活,要他赢,死的就是我。
冯斯乾眉目寒气凛冽,韩卿,是你亲口告诉我,你不爱林宗易。
我近乎窒息,喉咙涩得发堵,这副挣扎矛盾的情绪刺激了冯斯乾,他浮起一股狠意,你看你自己的样子。
他用力拽起我,韩卿,还爱我吗。
我张大嘴,一口气喘不上来,脸色惨白。
他丢下伞,伞柄坠落进坑洼,溅起冰凉的雨水,我小腿战栗。
你为我失魂落魄过吗。他喑哑的嗓音穿透雨声,你开这间会所的目的,是想掌握对他不利的消息,像他保你一样去保他,对吗。
我呆滞着。
韩卿,你明白他有罪吗?他如今的一切都见不得光,被仇蟒操纵,被周德元监视,他没有第二条路,他只能活在黑暗和腐朽里,你非要蹚浑水,最终会坑了你自己。
他胸口压下来,急促隆起着,连带我也一并剧烈起伏,你以为你能把他拉回光明里吗。当他重新成为华子的那天,他不可能再回到光明了。
我捂住耳朵,好半晌,我抽噎着,我没有蹚浑水,但他们要诬陷他,暗算他,我做不到看着他被伤害!无论我怎么折腾,哪怕捅了他一刀,险些葬送他,他都没有想过放手!我哭出声,他怕牵连我,他放开了。
因为他要利用你胁迫我。有你在手,就算周德元进攻,我也会退,一而再退。
冯斯乾一字一顿,韩卿,仇蟒劫走林宗易的一星期后,我查到他藏在云城,我不是没机会下手,可你在他身边,我动不了他,我不能冒险硬拼,逼急了仇蟒报复在你身上。
不是的。我使劲摇头,后来不是利用了。
那是什么?冯斯乾扯住我,迫使我面对他,他阴郁的面孔投映在我眼中,你们离婚了。
他拢起我散乱的长发,从头顶拢到脑后,我整张脸暴露在雨中,他试图浇醒我,当初你千方百计离开他,现在一拍两散了,他死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那我的死活呢?他明知我不爱他。我甩开冯斯乾的手,林恒是他唯一的血脉,为了择出我,换我的平安,他甚至不顾林恒的安危了,林恒代替我,才做了仇蟒手上的人质。
我泪流满面,颤抖指着自己心脏,我配吗?我根本不配。冯斯乾,你有冯冬,那你知道吗,万一林恒出事,林宗易就没有儿子了!我欠了他太多。
雨越下越大,冯斯乾站在一片雨幕尽头,僵持不动。
我帮过他,也害过他,他是利用我,也无数次搭上性命补偿我。我骗了那么多男人,演了那么多出戏,可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的真心,什么都不图的真心。
我看向冯斯乾,林宗易没有嫌弃过我,我跟了他,他再没动过娶别人的念头。
冯斯乾身躯轻微晃动了一下。
他们都说他风流浪荡,他不嫌弃女人,是他自己也不干净。我望着空空荡荡的街口,林宗易停留过的车辙也被雨水彻底淹没,他对所有男人坏,对所有女人薄情,他只有一丁点好,一丁点真情,都给我了。
我抹掉脸上眼泪,回头走向会所大门,冯斯乾突然从背后抱住我,用尽全部力气,韩卿
我脊背抵着他胸膛,他衣服很凉,体温却炙热如火。
他脸深深埋进我发间,我停在他怀中,良久,他抬头,大雨淋得我睁不开眼,冯斯乾就在我颈侧,我发丝厮缠着他衬衣扣。
不要爱他。
第153章忘掉
雨雾吞噬了冯斯乾面容,我们死死缠住,远处纸醉金迷,他沉重又压抑。
他用力抵在我脖颈,胸膛轻颤,韩卿,不要爱他。他气息烫得我瞬间战栗不止。
我嘶哑开口,冯斯乾,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最初你是殷怡的丈夫,后来我是林宗易的妻子,我们无法堂堂正正,毫无顾忌爱对方。
我和林宗易总是阴差阳错,和冯斯乾又何尝不是。
这场暗无天日的感情,从道德的夹缝里偷来,是刺激,也是禁忌。
会堂堂正正的。他全身潮湿冰冷,仅剩的温热胸口护着我。
我疲惫贴在他怀中,发生了这么多,我们都做不到了。
冯斯乾抱紧我,没有什么做不到。韩卿,忘掉他。
我无声落泪,他吻着脸上的泪痕,从眼角到鼻梁,最终停落我唇上。
我嗅到浓厚的尼古丁味道,尝到烟味的苦涩,涩味深入一厘,便刺进我心脏一寸。我任由他吻,像一具没有温度与灵魂的木偶。
冯斯乾停下,他掰开我唇齿,韩卿。
我一动不动看着他。
他不明白我如此平静,他再次吻下来,那样疯狂的力道吮着绞着,我依然没有回应。
冯斯乾似乎也感受到强烈的无力,他抽离我,在雨中喘息着。
好半晌,他捧起我脸,回答我,还爱吗。
我望进他翻卷着激流的眼眸,你那天说累了,我也累了,我不爱了。
我挣脱他,冲进大雨深处,直到在冯斯乾视线里消失。
我返回场子,换了一套干净的裙装,又洗了脸重新补妆,站在大堂和胡太太告别,她走后不久,王董也下楼了,我身段婀娜迎上去,王董,今晚开心吗?
他满面红光,韩老板,我下次还来。安安的嗓子真甜啊,涂了蜂蜜一样,唱歌唱得我骨头都酥了。
我示意保镖撑伞,王董愿意光顾,我求之不得。
他喝得神志不清,色眯眯摸我手,离婚后什么想法啊。
我不露声色抽出,过日子呗,没男人还活不了了?
没男人不影响吃喝拉撒。王董满嘴酒气,可是影响睡啊。
我心里冷笑,欠收拾的东西,王董的公司在湖城,他老婆四年前雇我,当时他的红颜是一个挺红的主持人,我担心被曝光,所以没答应,他老婆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贤妻良母,他家暴,还打女儿,他去年和林宗易有一笔合作,我才认识他的,没想到他拈花惹草竟然拈到我大名鼎鼎的韩千年头上了。
本来由于我和冯斯乾的旧情,没人敢打我的主意,都猜测我不当林太太,改当冯太太了,可离婚半个月悄无声息,于是都默认我们也没下文了,甚至有一些难听的传言,说华京董事长不会娶一个二手货。
我配合王董,偶尔也寂寞呢。
他挨近我,哥哥替你想想办法啊。
我后挪,引着他去前台,食指一戳他肩膀,您先结账啊。
他舒坦得眉开眼笑,我接过账单,六十万。
他要查账,我手一躲,王董不信任我啊,醉王朝是正经会馆,我们酒水果盘明码标价的,错不了。
王董咬了咬牙,六十万而已,小钱。
那是我媚眼如丝,江城谁不晓得您富得流油啊。
他结完账,暗示我去泡温泉,我扯了个借口拒绝了,腔调温温柔柔,他不痛快却发不出火。
我亲自送王董上车,蒋芸收了伞从门外进来,冯斯乾在你办公室。
我蹙眉,他没走吗?
蒋芸说,好像头疼,何江送上四楼了。
我没吭声。
电梯门忽然打开,瘦猴和矮胖子醉醺醺出来,我当即背过身,避到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