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身就生的比宁绥要高大些,不过是因他那张脸,才总是叫人觉着他是需要呵护着的神明,一碰即碎。
即便是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瞧见过他在风轻云淡间就剿灭了一城的妖邪,见识过他笑眯眯的威胁大妖,也看过天地为她而变色的宁绥,也总是会生出要护着他的心思。
有些人就是如此。
他明明站在了所有人的头上,明明坐在世界的王座上,但却仍旧有无数的人愿意成为他身前替他挡下刀剑的尸骨。
宁绥曾无数次想过,也许他生来就是受万人景仰追捧的存在。
不像他,带着灾祸与死亡出生。
即便是太子,即便当初是宁朝唯一的皇子,他仍旧被人在私底下打下了不详的烙印。
真不想去放河灯?
周鹤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宁绥沉沦的思绪,他轻轻笑了下,还是一派的柔和:从前我都没带你去放过,你父皇带你去过么?
宁绥:没。
他语气冷淡:我没愿望。
他的确没有什么想要的。
就算是有,宁绥也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寄托在那小小的河灯里头,更不会任由它在长河里漂泊。
他只相信他自己的力量。
再说他现如今还残存的一点念头不为世俗所容,他连触碰都不敢,更遑论成真。
可我有。周鹤十分自然的接口:陪我?
宁绥:?
大抵是周鹤说这话着实有些让人意外,宁绥多问了句:你是小孩子吗?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淡,就连耷拉着的眼皮也没有掀起,可就是让周鹤勾起了嘴角:是啊,宁哥哥陪鹤鹤去吗?
宁绥;
他冷漠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细长胡乱交错在他手上的提线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闪烁,变得不再那么透明。
周鹤弯眼,深邃的眸子盛了一汪春水,比这万千灯火还要耀眼。
他抬手勾住宁绥的肩膀,将人往自己这里带,也让宁绥的手放了下去。
他总是这样,真要动手的时候哪还会让人看见他手上安安分分缠着的线,能瞧见的便只有带着劲风与破空飞来的细线了。
周鹤撑着他的肩膀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就这么不禁逗呢?
宁绥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他能听见周鹤在说什么,但他已经无心去回了。
他所有的思绪都在周鹤手臂和掌心的温度、力量上。
他不晓得周鹤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但他的确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去控制自己身体的异样不让周鹤发觉。
若是其他人敢碰他一下,他大可以直接将提线甩人脸上,或者毫不留情的抽手避让。
可周鹤不是其他人。
他也想同周鹤近点。
所以宁绥就来克服自己了。
见他不说话,周鹤便低声问了句:会难受么?
宁绥一顿,抬眸看向周鹤,就见周鹤松开了他的脑袋,手也离开了他的肩膀,人却没有和他拉开距离:一碰你就不说话还是不习惯?
宁绥看着周鹤,周鹤轻声说: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拂了我的。
他声音温沉:别总自己憋着。
总是这样。
宁绥垂下了眸子。
他总是这样,纵着他所有的、在别人眼里完全就是奇葩而又令人无法理解的毛病。
他不喜欢肢体接触,在无归山学偃术时,他便用提线、树枝指点他,还会告诉总是想要同他勾肩搭背的人,叫他们和他保持好距离,又不让宁绥被排斥、被异样的眼光注视。
他明明知晓有很多事他的确都不在意,可他却还是会问他的意见。
就好比他很喜欢吃鱼,但每次他命无归山的偶做饭时,总会问他想吃什么,要不要吃鱼。
后来回到宫里,宁绥曾想了许久他究竟是为何会对周鹤起那些不该有的妄念,他始终没有想明白。
他甚至还觉着自己许是魔怔了,离得远了便不会再有那些念头,可事实证明不是的。
而在今日,宁绥觉着自己好似明白了他为何会对周鹤有那样的想法。
他好像确确实实的找到了点光。
宁绥这一次没有再沉默着转头,也没有给周鹤递冷眼。
他平静的说:无事。
这倒叫周鹤顿了一下。
他意外的扬了扬眉,看着宁绥转过头去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心里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放松的同时,周鹤又窥到了点愉悦。
虽说他好像还是不够了解小朋友,但至少他愿意迈出这一步了。
不过于周鹤而言,就算宁绥继续后退,他也照样会毫不迟疑的将人绑在自己身边。
尤其是确认了宁绥对他并不是对旁人一样的。
周鹤重新勾上了宁绥的肩膀,示意他往旁侧看:来,挑个河灯。
宁绥不明白他怎么还在纠结河灯:不用。
不是。周鹤笑笑:帮我选个,你又不是不知晓我这抉择的本事。
他顿了顿,揶揄道:当初还有个小冰山嫌我拖沓磨叽呢。
宁绥冷冷看他:狗。
周鹤笑着:?
只见宁绥拍下他的手,语气冷淡:适合你。
周鹤停了一下,旋即眉眼绽放的更加灿烂耀眼,他掩唇弯腰闷笑,醇厚的嗓音像是被酒浸过一般:你还真是没大没小。
周鹤轻轻摩挲着自己被拍过的手背,捻着手指说:行,听你的。
于是两人为了寻一个狗模样的花灯走了大半条街,宁绥本想叫他随意买一盏就算了,可看着周鹤柔和的眉眼,到嘴的话又说不下去。
他不清楚周鹤有什么愿望需要寄托在河灯上,但他希望能实现。
他想要他一直这样笑下去。
因为人过多,周鹤便带着宁绥到了条小河边。
这里地方偏,人烟罕见,但饶是如此,赶上十五,小小的河溪还是承载了不少河灯。
温暖的光晕漂浮在河面上,一眼就能叫人看见浅浅的河底下的石子与泥沙。
清澈而又漂亮。
周鹤随手用刚买来的火折子点上河灯,学着一旁的少女将河灯放到了河里头。
他偏头看宁绥:来,许个愿。
宁绥:?
周鹤看着宁绥在暖光下依旧冷硬的脸:我的愿望便是你的愿望。
果然。
他能有什么愿望?
宁绥心说自己也是个傻逼。
就这么被坑过来了。
没有什么想许的宁绥果断的想要离开,却被周鹤一把抓住了手。
没有隔着衣物,也不是捏着他的手腕,就是压住了他的手背与手心。
宁绥被烫的走不动路,却也不敢抽手。
他的右手实在是缠了太多乱七八糟的线了,他还是怕自己的线会划伤周鹤。
周鹤笑笑:别害羞嘛,我特意挑了这人烟稀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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