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苍耳缓缓说,没有关系。
琅泠仰躺着看他。
那人脸上潮红未散,汗湿的长发还凌乱地粘在颈肩,喘息声很重,一身都是惹人遐想的青痕紫印,整个身躯不知是脱力还是仍陷在情潮中,现在正微微地发着抖。
偏偏他的手不抖。那枚瓷片抵在琅泠喉管,没有半分颤动,就像是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随时准备来上一口。
被人压在身下如此威胁,琅泠却似乎并不惊慌。他甚至还笑了笑。
原来如此,在这里等我么?
苍耳没接话。这一下蓄谋已久的偷袭几乎耗尽了他所剩不多的体力,他喘得厉害,只能将手中的碎瓷片当刀子一样往前递了递。
藏在枕头底下了罢。琅泠专注地看着他,适时提出疑问,怎么带进来的?
袖子里。苍耳不愿多说,琅泠却能凭着这一个词猜到不少。
想必苍耳是选了一块弧度比较合适,可以扣在胳膊上的碎瓷片藏在袖子里带进了卧房,又趁着自己去拿药拿绷带的功夫转移到了枕头底下。
然后诱着他来一场,不管成与不成,都能让他放松警惕,进而抓到自己想要的时机。
真是再合格不过的暗杀者了。
琅泠垂眸,试图看看那一枚碎瓷片,却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看见苍耳的手。他尝试低头,然而刚有动作,锋锐的瓷片便贴得更近了些,不平整的边缘刺得他的皮肤微痛。
于是他便放弃了动作,只笑道:好罢,算我输你想怎样?
放我走。苍耳低声说,不能拦我。
他十分清楚,琅泠不想放他走,他是绝对走不了的。他的潜伏技术再高,也瞒不过那一院子的暗卫,更别提还有琅泠这么个武林高手在,不然他也不会思虑再三后,最终还是放弃了偷偷逃跑,转而选择这么个铤而走险的方式。
琅泠敛了笑容,微微皱了眉。
你本可以等更好的时机,为何偏选这个时候动手?他的语气有点淡,这么急着回去?可就我所知,你任务的时间自由的很呐。
苍耳沉默不语。
他的任务时间确实自由,化魇在这一点上十分大度,哪怕他为了一个任务目标整年不归,也并没有什么大事。
只有一种情况除外当主上叫他的时候,无论他身在何方,都必须在五天内赶回去。
他如何听不出琅泠话中淡淡愠意,然而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所以不得不走。
琅泠见他沉默,便也知道了他的答案。
其实没什么理由留他的,只是仍有些不甘心。
你不想杀我的,对吗?琅泠轻轻地叹了口气。
毕竟,苍耳轻声说,承蒙照顾。
这样啊。琅泠垂下眸来,猛地抬手!
他动作极快,哪怕做了防备,苍耳也还是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然而苍耳反应不慢,眼见挣脱不了,竟以攻代守,合身前扑,赫然是要借自身重量将瓷片压入琅泠咽喉。
可惜他下一刻便被掀了出去,又被拽着手腕狠狠地掼在床上,力道之大,竟让他险些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他还欲挣扎,琅泠却已翻身压上,将他的双手死死按在头顶,几乎要将他的腕骨压碎。
眨眼间,形势倒转,琅泠制着身下那不听话的家伙,眸光里幽幽地泛着冷。
苍耳啊,他附在那人耳边低喃道,身为杀手,你怎么还留着这些无谓的纯善呢?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脸不红气不喘,就像刚刚只是经历了一场无足轻重的闹剧。
然而苍耳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他颈侧,与此同时,空气中漫开一股血液特有的铁锈味。
他那一击不是没效果。
锋锐的瓷片边缘划开了琅泠颈间的皮肤,只要再深一点,崩裂的大动脉就能送他去见阎罗。
这样还能聊天似的跟他谈什么纯善,真是个狠人。
琅泠没管这个还流着血的伤口。或者说,这个伤口在他意料之中,所以并没有关注的必要。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已不再挣扎的苍耳,在长久的凝视之后,低下头,泄愤一般咬上那浅粉的唇。
苍耳想逃逃不开,想躲躲不掉。因着他的抗拒,琅泠甚至一只手钳着他的腕,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近乎蛮横地索了一个吻。
他被逼无奈,只能接受,后果就是被吻得七荤八素,缺氧缺到眼冒金星。
最终琅泠主动放弃了侵略的攻势,松开了苍耳的唇,却没有松开他被压着的手。苍耳仰躺在床上,微微气喘,心里有种麻木的平静。
这样看来,他不死的话,是逃不掉做禁脔供人玩赏的命运了。
琅泠说的是对的。没有下杀手的意图,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而输者就应承担应有的代价。
琅泠并不在意苍耳的沉默。他在苍耳颈窝枕了会儿,然后神色淡然地抬起头,松开手,坐起身,慢条斯理地将衣服穿了,也不往床上看,只是出神地看着屋外的夜空,低声说:穿好衣服,走罢。
苍耳一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谨慎地翻过身来,慢慢地退到离琅泠较远的床角,缩在那里,犹疑不定。
还不走,琅泠瞥他一眼,是等我反悔么?
苍耳仍是没动。他用已经沙哑的嗓音问到:为何?
本来就答应一个月后放你走的。琅泠站起身来,答应了又反悔,我还不至于那么没品至少对你不会。
那你刚刚
也不算是逗你,我是有这个打算。琅泠打断了苍耳的话,颇有些漫不经心,早知你不会应,当然,你若应了也是好的。
他侧了侧头,看见苍耳仍缩在那里,不禁叹了口气,挑起那件藏青外袍,挥手盖在苍耳身上,走了出去。
苍耳趁机去摸那片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的碎瓷。只是还没等他摸到,琅泠回来的脚步声便传了来,他立马收了手,仍缩在床角不动。
不一会儿琅泠进来了,递给苍耳一套里衣。
苍耳接了,也不避着琅泠,三两下套好了,披着袍子在床沿坐得端正,倒很有些文静乖巧的样子。
走啊。琅泠说。
苍耳停了好一会儿,见琅泠着实没有拦他的意思,这才下了床,面朝着琅泠,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到窗子边。
等等。琅泠忽地叫住了他。
苍耳脚步一顿,猛地压下身来,摆出进攻的姿势。
然而他没等来任何攻击,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鸣响和一阵摩擦声,似一把利刃落地,贴地滑到他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