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匕首。琅泠说,还你了。
苍耳迟疑了一下,慢慢蹲下身去,摸索着抓住了那把利刃的手柄。
是他的蝠牙。
他心里微微一动,面上却不显,只站直了,攥紧蝠牙,隔着黑布深深地看了琅泠一眼,忽地一个后空翻,直接翻出了大开的窗户。
琅泠一直看着他,乍见他就这么翻了出去,不由得一惊,下意识地迈前两步,倚着栏杆向外望,见那一袭藏青衣袍飘然落了地,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事出突然,已有暗卫上前意欲拦住苍耳。琅泠屈指敲了两下栏杆,待吸引了下面人的注意,便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句:放他走。
那暗卫一拱手,退到阴影里不见了。苍耳收起匕首,倒是又回头向阁楼上匆匆一瞥,微微冲他点了下头,然后助跑几步,足尖一点,衣袖飞扬,似大鹰一般飞掠过院墙,头也不回地离去。
琅泠目送着苍耳的身影在几个起落间消失在院后莽莽的山林里。
他终是把那只小蝙蝠放走了。
也许日后就不会再见了。
琅泠垂下眸,指尖无意识地敲了几下栏杆,倏地攥紧了拳,复又渐渐松开。
罢了,这等山林间的野物,还是不要因他一己私欲,折了翼做他笼中之鸟了。
那样是养不活的。
他大约是想开了,明明心情仍不甚美妙,唇角却勾了勾,转身回屋去了。
☆、第二十一章柳家宴(一)
转眼间,三个月便流水一般过去。
说是到了入冬的时节,在锡阳城这里倒也不尽然,因为这里的冬天一向是不那么冷的,便是连下点薄雪,都足够惹人惊讶不已。
只是风到底还是大了点,湿冷湿冷的,吹得人瑟瑟发抖,是以琅泠早早便在屋里烧了地龙,取了狐裘和手炉,预备着外出时用。
他不常来锡阳城这边的分部办事,也再没见过苍耳。着手下去打探,陆陆续续汇总上来的也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情报,只能知道那家伙月中又完成了一次漂亮的暗杀,却是不知他冷了暖了,去了何处。
前些日子,他开着窗坐在书桌旁看着卷宗,忽地感觉到什么人在暗中窥视。那目光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藏得很小心,但是盯他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被他发现了端倪。
他装作恍然未觉,于某个瞬间猛地向后望去,只看见很远的地方,有一条黑影消失在林间枝杈。
不知道是不是那家伙。
为此他还加了几次防,后来实在寻不到人,也再没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便也放弃了。
思绪飘的有些远,琅泠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指尖摩挲着手中茶杯,语调不紧不慢:你家家宴,请我去算个什么事?
坐他对面的是个容貌昳丽的青年人,一袭明艳紫衣,端着茶杯,唇角含笑,闻言一挑眉:你当真以为是什么家宴?且看着罢,我那不省心的爹和大哥,不知要请多少人去,加你一个也不算突兀。
此话怎讲?琅泠来了些兴趣。
那青年,也就是柳家二少柳红杉轻嗤一声:听风阁家大业大,难道就没收到什么消息,非要来这儿套我的话?
是有听闻。琅泠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然而自家事自家知,听风阁的探子没到比你柳二少还知晓柳家事的地步。
反正你早晚都会知道,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柳红杉也喝了口茶,冷冷笑道:不是什么光彩事,那俩渣滓新收了一对姐妹花,打算带出来炫耀炫耀,叫了一堆狐朋狗友戏子舞女的,等着宴会上乐呵呢。
虽然早有预料,但琅泠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向来厌恶这种性质的宴会,但听风阁创立之初,迫于势单力薄,又常常不得不去,不光要应付各种阴谋诡计,还要防着有人投怀送抱,着实令人心累。
是以他张口想要拒绝,却被柳红杉截了话:我知你不愿去,但你不若猜猜,我为什么跟你提?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琅泠叹了口气,放下茶杯:说罢,有什么重要消息要卖我?
聪明。柳红杉笑起来,眉眼间颇有种勾人的风采。他亦放了茶杯,身体前倾,目光幽深,声音压得极低:我听说,你最近对鬼蝠的事情关心的很呐,不知是结仇还是结缘?
琅泠心里一凛,面上不动声色:什么也没有,不过有那么几分兴趣,倒是这么快便传到你那边去了。
柳红杉只笑不语,没骨头一样向后一倒:怎样,愿意陪我走上一遭吗?
琅泠垂下眸,思索了一会,慢慢地说:去自然是可以去,但帮不帮你,那就要看你那消息了。
你可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柳红杉耸耸肩,罢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应了,莫要耍我。
自会遵守诺言。琅泠微微颔首,现在可以与我详细说说了么?
柳红杉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说:说来也简单,我出发之前,可是在我柳家庄见到那家伙了。虽是惊鸿一瞥,但我绝不会认错,就是鬼蝠。
他又压低了些声音:最近庄上筹备宴会,鱼龙混杂,防备薄弱,正是刺杀的好时机,想来他的目标不是做东的主人家,便是宴会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
你也算做东的主人家,琅泠似笑非笑,不怕么?
那定是怕的,毕竟我惜命得很。柳红杉不在意地笑笑,所以这次请琅兄去,若那鬼蝠目标是我,便请琅兄替我挡一挡;若不是,你我皆作壁上观便可,如何?当然,若劳烦琅兄出手,定不会少了谢礼的。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琅泠点了点头道:可以。
柳红杉见目的达到,便施施然起了身:那么琅兄,明晚酉时见,小弟告辞。
琅泠微笑着送走了人,待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桌面上放冷了的茶杯,脸色便沉了下来,眸光中翻滚着一片暗色。
苍耳的事,他不过是偏了偏口风,这就叫人拿了把柄,不是打他脸是什么?真当他不懂!柳红杉透露这个消息,若他查到了,算损失几个探子换得他参加宴会;若他查不到,自然更是好事,算他为了一点小情报给柳二少打了白工。
怎样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倒是好算计!琅泠冷哼一声,坐回座位,又新叫小二的上了一壶热茶,换了个杯子倒了一杯,捧在手里慢慢地喝。
他想起那条当作添头交换过来的苍耳的消息。
他以为自己已经淡忘这个人了,但是不知为何,坐在这里的时候,那些记忆又鲜明起来,尤其在柳红杉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之后,某种感情那般强烈的催促他:问下去。
这是他难得地顺应本心。
琅泠坐在那里,直到把那茶喝尽了,才在桌上留下几两碎银,起身慢悠悠地走了。
罢了,便是为那小家伙,走这一趟也不亏。
柳家庄在锡阳城外约三十里,第二日,琅泠骑了大半个时辰的马,提早便到了庄门。
柳红杉在门口迎他,披着赤狐裘,揣着手炉,面带微笑地向他打了个招呼:琅兄果然信守承诺。
琅泠翻身下马,礼貌地回了礼:答应了柳弟的事,怎好反悔。
柳红杉的笑容真切了些,叫了仆从来给琅泠牵马,自己带着人向里走去:本是为琅兄安排的西席次座,只是琅兄来的早,这也不是什么正经宴会,若对座位有什么要求,小弟托大,可做主调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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