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一瞬间,慕晚舟便知道,陶煜已经把话带到,并且陶臻也已经领会到了自己的用意。
他舒心的微微吐了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回到宋远则这边。
此时,宋远则已经上奏完毕,萧骆北懒懒扶额道:
宋将军恪守北疆多年,尽心尽职,朕深感欣慰。此次宋将军回朝,朕还有一事要托付于将军。
宋远则郑重其事,肃然答道:圣上之命,末将绝不怠慢。
萧骆北斜眼望了望旁边挺身而立的李德田,悠悠开口:
近日,厂公在负责彻查临安王豢养私兵、私铸兵器谋逆一案。此事事关重大,牵扯甚多,到现在还尚未有结果,朕要宋将军从旁协助,尽快找到兵器坊的位置。
宋远则沉声道:末将遵旨。
李德田听了,眼中精光闪烁,尖声道:启禀圣上,此案目前进展顺利,就不劳宋将军费心了。宋将军难得回京,应多与家人团聚
萧骆北不以为的一抬手:厂公此言差矣。宋将军乃是回京述职,并非休假。有他助厂公一臂之力,厂公岂不是更得心应手?
李德田讥诮一笑:话是如此,但论爵位,宋将军礼节上来说还得听下官差遣,下官唯恐给宋将军心中留下芥蒂
他说得关切又忧心,但口气中却有种微妙的优越感,有意无意的刺着宋远则的心。
李德田坐到东厂和锦衣卫的统领位置,早在先皇时期便已经求得一等公的爵位,身份显赫。然而宋家出身平民,宋远则也是靠着在北疆出生入死才当上了将军,平时又不善于心机争权,到现在也只是二等公爵位,从名义上说,身份确实是低于李德田。
宋远则并非心胸狭窄、沉不住气之人,听他这般高傲讥讽,也并未动怒,却是不卑不亢的答道:
厂公,你我既然同为圣上办事,末将便不在乎这些细微末节之事。厂公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末将便是。
李德田冷冷笑了一声:如此便好,那宋将军便与下官的锦衣卫一同待命吧。
锦衣卫在宫中地位也是二等公爵位,与宋远则不分高下。
萧骆北皱眉,语气中多了三份怒意:厂公何必如此看重此等虚名?宋将军驻守北疆多年,朕正有意褒奖,加封其爵位!
李德田回头对着萧骆北谦恭的一拜,喜出望外的答道:
圣上若有此意,自然是甚好,也免去了下官与宋将军之间的尴尬。却不知圣上要以什么名头封赏宋将军?近年来北疆安稳,宋将军并未有过人的战绩,下官害怕封爵之事无法让朝臣们心服口服
萧骆北怒意难忍,正欲发作,却听见慕晚舟温润如玉的嗓音如山间清泉一般,缓缓吐字:
厂公不必担心,圣上有意将宋贤人扶上后位。等正式的诏书下来,宋将军便是理所当然的一等公了。
此言一出,李德田瞳孔陡然瞪大,群臣一片鸦雀无声。
龙座上的萧骆北也双目微瞪,难以置信的盯住了慕晚舟。
他在说什么?
要自己立宋清为后?
萧骆北一时语塞,确实,想要抬高宋家的地位和身份,只要将宋清册封高位,便能带动宋远则的爵位。按景朝律令,侍君和皇贵妃以上封号的妃嫔,其父都能受封一等公,其母为一品诰命夫人,这是任何人都绝不会有异议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册封宋清为后,而是一直在思量通过其他的方法来为宋家加封。
而现在,这便是慕晚舟前日所说的容他想一想的结果?
有股无比酸涩的心情从心尖蔓延开来,透过血脉渗透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几乎让萧骆北忘记了发怒,只直直的望着眼前那一脸沉静的美人。
慕晚舟唇边的微笑那样自如且温存,他柔柔的注视着萧骆北,眸中仿佛倾注了百分百的深情,对着萧骆北微微一拜:
圣上前日已与臣谈及此事,所以臣今日斗胆在朝上说出来,圣上不会怪罪臣吧?
朕无意怪罪。萧骆北努力镇定,但依然听到自己的嗓音沙哑而颤抖。
见萧骆北几乎对此事表示了首肯,李德田的脸色才开始变得难看起来。群臣一时之间也议论纷纷,各持己见。
慕晚舟微垂着头,萧骆北看不清他的表情。
萧骆北胸口被不知什么东西堵着,这让他十分难受。怒意又重新迂回而来,他拍案怒道:
给朕闭嘴!
朝臣们不敢吭声了,一个个哆哆嗦嗦跪了一地。
萧骆北极力清了清嗓音,重新迸发出十足的威严:
宋将军协助厂公调查一事,便这样决定了,朕不想再听到任何节外生枝的声音!立后之事,朕自会择吉日再做定夺,退朝!
他的最后两字带着难以压抑的愤怒,以及一丝旁人极难察觉的辛酸。
退朝之后,慕晚舟在回承掖殿的路上便被萧骆北给捉住了。
明黄的龙袍在跟前一晃,身子便被那人有力的臂膀拉了过去牢牢箍在怀里。一双温热的大手捧起了自己的脸,让自己与那双焦灼又深邃的眸子直直四目相对。萧骆北愠怒又痛心的脸就在眼前,几乎是恶狠狠的哑声吼道:
晚舟,你好大的胆子!
圣上?慕晚舟双手温柔的覆上了萧骆北的手,立后之事,臣未能提前知会圣上,是臣的不好。但臣也是在朝上灵机一动才想到此事,只为堵住厂公之口,还请圣上不要怪罪
朕没怪罪!萧骆北的声音在不由自主的发抖,朕就是想知道,你当真希望朕立宋清为后?!
慕晚舟幽幽叹了口气:除此之外,圣上有更好的办法吗?北疆多年无战事,圣上若是强行要封宋将军为一等公,的确难以服众。但宋贤人被封后,情况便不同了
你就甘愿让旁人让旁人成为朕的发妻?!萧骆北将薄唇咬得发白。
慕晚舟微微一顿,漂亮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黯然。他右眼下的那道疤痕在此刻显得更哀伤了。
只要是为了圣上的大业,臣无论作出什么样的让步都是可以的。他垂下长长的睫毛,不去看萧骆北,轻声呢喃道。
你!萧骆北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牢牢捧了他脸,将额头抵上他的额头,你这、你这傻瓜!
他胸中翻涌的感情如同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卷入未知的深渊中吞噬。他现在忍不了了,一刻也忍不了了。
他珍宝般的微微用力掐住慕晚舟的脸蛋,一字一字,坚定又冲动:
除了你,朕不想立任何人为后!
除了你,朕不想立任何人为后。
这绝对是萧骆北最最真心的想法。
说出口的一瞬间,他终于觉得一直堵在胸口的郁结陡然减轻了许多。刚刚在朝上的怒气也好、愕然也罢,统统烟消云散了。
此时此刻,他眼里便只有眼前的人,他的晚舟。
他心疼他,疼到胸口发胀,疼到忘记了以一贯霸道的吻不由分说的侵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