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仙人聚饭庄的包厢里,骚狐狸与布政使司李文仲大人见面了。
吴大人分别作了介绍,一阵客套的寒暄后,三人落座。坐定后,骚狐狸才细细地打量起出巢省的父母官,虽是文官,但李大人真是英气逼人,骚狐狸不由得对他生出好感。李大人学识渊博,特别通晓官吏之道,做到一省布政使司的位置,不是靠吹牛皮耍耍笔杆子就行,得有实干能力。他曾在内阁做过大学士,特别好学,思维敏捷,很有文采与辩才。常为皇上草拟‘圣旨’,草拟的底稿不仅符合民情民意,还及时地揣摩了皇上的心思,两者融会贯通,达到珠联壁合的境界,深得皇上的欣赏,皇上感觉把一位才华横溢的人只给他写写奏折太屈才,便将李文仲任命为出巢省任布政使司掌管行政大权,品秩为正三品。
李大人对骚狐狸早有耳闻。
酒过数巡,平易近人的李大人举起酒盅,朝骚狐狸说道:“骚老板鼎力相助吴大人,将旨意圆满完成。骚老板,能力非凡,真不愧为本朝女兄的楷模。”他的眼神明显地流露出赞赏的神情。
三人仰头喝了这盅酒。
一番文绉绉的话,让骚狐狸不由得心花怒放,兴奋得脸儿通红,可她又不能太得意忘形,便装模作样地谦逊起来:“兄长言过其实啦,俺是平民百姓,怎能与兄长相比呢,兄长才是栋梁之材。”
李文栋紧接话头,坦诚地笑起来:“骚老板太自谦,吴大人不是外人,俺们有话就直说吧,骚老板在短短几年时间,把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可不是一般人所为,俺真想有骚老板这样的姊妹呢。”本来她对大官还有点怯意,听到李大人的赞美,胆子壮了起来,他一定知道她的事,才会如此看重她。
吴大人见好友提出一番心情,不失时机地站起来,端起酒盅温和地提议道:“不如李大人与骚老板义结金兰,也了却李大人的遗憾。”
骚狐狸巴不得出现这样的好事,慌忙站起来接过机会的红绣球:“托吴大人的福,让俺有一位兄长,就怕兄长嫌弃,俺不敢造次自作主张,毕竟李大人是当朝命官。”
她将自己置于低层位置,攀龙附凤虽是好事,但她也不能失了自己的尊严。
李大人端着酒盅欣然说道:“都是百姓出生,谁又能嫌弃谁呢。”
李大人既然诚恳地表达了他的心意,不能驳了他的脸面,她便不失时机地插话:“好,俺愿意与李兄结为金兰。”
三人接着再度畅饮起来,相谈甚欢。
骚狐狸将家仆种种趣闻讲述时,突听李大人长吁短叹,她好意地问他:“兄长,怎么叹气呀?你有什么烦脑吗?”
“家仆在妹手下活得逍遥自在,俺连家仆都不如。”李大人愁眉苦脸地说道。
骚狐狸吃惊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兄长当这么大的官,还有不如意的事?”
一旁的吴大人为好友解释起来:“虽是朝庭命官,在外人看来,像是风光无限,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呀。”吴大人叹着气说道。
“兄有话就直说,为兄排忧解难,是妹的荣幸。”骚狐狸表明了对兄长的忠心。
李大人与吴大人相视对望片刻,李大人点点头,吴大人接着说:“俺与李大人在官学是同窗知已,一起念书,一起吃苦,从小家境不富裕,特别珍惜考取功名的机会。等好不容易当了官,才发现要想有一番作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毕竟现实与理想有着很大的差距。”
李大人接过话茬:“俺虽为一省布政使司,连下令抚恤民情的事都做不了主。”
骚狐狸惊异起来:“这怎么可能呢?兄是一省父母官,行使权力,理所当然,难道还有比兄权力更大的人吗?”
对官场的事,她是两眼一抹黑,做生意已经够复杂啦,要不断揣摩别人的心思,生怕自己吃亏或上当,难道官场里面也有道道,比做生意还黑暗、还复杂。
吴大人苦笑起来:“现在的有些事还真是难说,世袭贵族们,靠着祖荫,俺们就不敢得罪。”
李大人坦诚地说道:“上次秋季阴雨连绵,有些州府颗粒未收,皇上体恤俺省的百姓,下令赈济灾民的粮食还未到达省里,就被那人截了去。”两人真不愧是同窗好友,一唱一合,简直就是诱敌深入。
李大人及时地掐住话头再不吱声,骚狐狸着急地问道:“那人是谁?难道在俺们省有兄制服不了的人?”
吴大人娓娓道来:“骚老板有所不知,权力的行使各有分工,李大人在出巢省是一把手,掌握行政大权,还有二位,一位是掌握司法与监察的按察使司孙大人,还有一位是掌握地方军事兵权的指挥使司安大人。按着朝庭的制度,每省都设有三司长官,各司其责,互不干涉,遇大事三司需相互协助完成。但现在问题出在孙大人身上,孙大人是惹不起的主,惹不起就躲吧。”
骚狐狸真是聪明,一点就透,深思片刻,揪出困扰兄长的黑手:“难道孙大人沾祖先的光,在此作威作福。是吧?”
到底是个精明人呀,吴大人吸着冷气,款款道来:“孙大人的背后还有一位更厉害的主呢,他的兄长是左宗人,正一品的官位,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天天围在皇上身边转。有强势的兄长作靠山,孙大人也就目中无人,不再顾及出身贫寒的自立派。”
骚狐狸分析起来,官员们不仅要把自身的权力行使好,还得相互提防,说不定不注意就会得罪阴险狡诈的小人,引来大祸,整天精神紧张,绷着一张脸,不喜形于色,日思夜想,谋权高升,暗中窥测监视别人,怕背腹受敌。活得比她还累,没她自由自在。
“抢权力俺忍着,可是最可恨的是他还以仗欺人,罢了,不提他了,俺们还是喝酒吧。”李大人闷闷不乐地在火苗上加了一把柴。
骚狐狸不无担忧地劝说:“兄长你说出来,别压在心里。”
“唉,身为父母官,就像傀儡,任人摆布也就算啦,可孙大人欺人太甚,前几天竟然当众侮辱俺,说俺只配给他家祖宗牵马绳,俺心里的委屈往那里去说呀。唉!”李大人潸然泪下伤心地说起来。
“腾”的火苗被点燃得更旺。
骚狐狸听到这里,气得恨不能将孙大人当场捏死在手心里,替李大人出一口恶气,她顾不得体统,拍着桌子嚷道:“孙大人真是胡作非为,仗着门第高贵,以下犯上,不把朝庭命官放在眼里。”
“妹,再不提这些无趣的事,俺忍着吧。”李大人及时打出一张亲情牌。
吴大人旁征博引:“要是孙大人调任别处就好,李兄就可以大展宏图。”要引骚狐狸进入他设好的路走。
要是把孙大人杀了,兄长就不再受折磨,可孙大人毕竟是当朝命官,杀他的风险性太大,还是慎重些沉住气,骚狐狸心里琢磨着。
李大人悲怆地说起来:“皇上钦点的官员,六年才举行一次考查,俺到任才一年,孙大人还有四年时间才赴任别处,想到漫长的四年,不断要受孙大人的鸟气,还谈什么施展抱负。俺有时真不想活,什么叫度日如年?跟他在一起共事就是度日如年。”泣不成声中星星点点的泪花顺腮而下,骚狐狸目睹长兄难过成这样,不由得跟着发起愁来。
三人一时陷入沉默之中,相对无言,各思心事。
正值正午时分,仙人聚饭庄里热闹非凡。有钱没处花的,当点官日弄点小钱的,全跑进仙人聚里饱尝美食,仙人聚汇集了各地名食美馔不计胜数,又装潢得富丽堂皇,不是假山亭台小榭,就是小桥流水,雅座、包厢里的墙上挂着名人字画,自然招揽到的食客也就是出巢省的上等人物。仙人聚老板真会经营,想出绝招,前朝盛行的曲子,回避本朝的禁忌,便改头换面进行了另一番包装,配上风雅歌词,教由女伶演唱,每个包厢都可以点女伶弹唱,别出心裁的招徕方法,让饱食终日的食客兴趣大增。
每到饭点,食客爆满,等不上位的客人,边往出口走,边回过头望桌子上瞧着,看食客有没有离桌的,好占一席之地,心里还暗骂着:全都是些饭桶,屁股上像沾了磁铁,坐下吃起来没完没了,像要撑死在桌上。
李大人醉眼迷离,昏昏欲睡。骚狐狸看到他困意上来,便对吴大人说:“吴大人,俺看兄长有点困乏,不如俺们离席吧。”
话还没有说完,珠帘一响,一个人跨了进来,扯着嗓门嚷道:“俺听说李大人也来啦,俺蹭个光。”说罢一屁股落在空位上。
动手抓着李文仲的乌纱帽就往地上扔去,另一手拍着李文仲的脑袋,笑着骂道:“李大人,你这副死相,还没喝多少就醉成这样。”
真是无礼!骚狐狸听到这句话,转过身子细细打量起他,一副獐头鼠目的相貌,虽身穿从三品之职的官服,但身形萎缩,气质与才华绝不可与李大人相提并论。
娘生十胎,各有各样,孙大人就是家中最不济的一个人物。
从小不安分守已,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平日结交偷鸡摸狗之辈在一处厮混着,不是打架惹事,就是浪逛花街柳巷,左宗人孙上昆常为他头痛,抡家法伺候反而不见效果。眼看兄弟长大,成天在外惹事生非,终究不是好出路。把心一横,便将他安排在出巢省,距京师遥远,眼不见心不烦。孙大人自离了京师,就如同放出笼子的小鸟一样,彻底自由啦,兄长临行前的叮嘱,什么凡事慎重小心,什么不可擅自妄为,全忘到爪哇国之外。更是随心所欲,将一班京师的狐朋狗友充作门生,也跟随他一同赴任,横行霸道于出巢省府,人称“狂少”。
李大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伸手捡起官帽,孙大人一脚将官帽踢在半空中,李大人着急地说道:“孙大人,你怎么拿帽子出气呢。”
孙大人狐疑地瞧了瞧骚狐狸,干笑起来:“俺喜欢这样,谁让你喝花酒不叫俺。”
孙大人欺负兄长,骚狐狸打抱不平,决心给他点厉害瞧瞧,妩媚地笑起来:“孙大人,欺人不欺头,官帽可是皇上给李大人戴的,你把官帽扔来踢去,就是对皇上不恭呢。”拿皇上做挡箭牌,任何人都不敢藐视,让你再随便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