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狐狸痛彻心扉,心里郁闷至极,双肩剧烈抖动着,委屈的泪水倾眶而出。这段日子她卑躬屈膝,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他们父子仨人,得到的却是蛮不讲理的恶意对待。她在费清心目的地位连猪狗都不如,她原来才是他家的一个摆设。费大与费小公然藐视他们母子,原来是老子不把母子两人当人看待,两个小崽子当然就会目中无人,张狂地骂平安是个拖油瓶,骂她是个寡妇,背后撑腰的居然是他们的父亲,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费大与费小会羽翼渐丰,等他们掌管生意后,她将来的日子会更加绝望、更加难活。她如果抬起腿带着平安走出这个家门,很是容易,但想再回来就很难,她身无分文,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不能像第一次那么傻了被赶出家门。目前她只能暂时忍耐下去,她得积攒钱,有了钱就有了活路,离开这个王八蛋的男人,她会去寻找新的生活。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控制住内心的怨恨,带着镇静自若的神情,好像接受费清对她的责骂,笑吟吟地说:“相公,俺错了,你骂得对,俺从小缺乏教养,以后俺会注意,再不会显摆自己,凡事都听相公的。”
费清见自己使出的威风将骚狐狸制服,他顺水推舟地说道:“娘子,你以后再也不要抛头露面,俺还是真心待你。”
“相公,你放心,俺会记住你的话。”说罢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费清身上,上前抓着他的胳膊扶着走向厢房。
动了赚钱的念头,欲望就像磁石一般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
做生意要投入资本,她没有钱就没有资本,从哪里搞来一笔呢?再把钱投入到制扇厂里,还不能让费清发现,这都需要她动脑筋,想出好办法去解决资金匮乏的问题。她的脑子疯狂地旋转起来,那只有找到一个同盟,让他大力支持她,瞒天过海的手法才能让费清无法发现。但他们三个人与费清的关系很密切,搞不好的话,同盟向费清告密,她挣钱的计划将会被迫流产,那她只能眼巴巴地瞅着他们赚钱,好主意在她手里一钱不值。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发财的好招术,她付出智慧却得不到应有的报酬,这就太不公平,太不划算,而且他们赚到钱后也不会白白送给她一文钱的脑力费,她的价值被他们利用啦。想到这里她更是气愤难平,心里像猫抓了一般,憋屈的忍无可忍。
费清是个抠门的人,他就像个吝啬鬼严格监督着家里的费用支出,除了日常开支以外,半毛钱都不会多给她。还时常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日子都是细出来的,做什么事要筹划好,不能今日吃着大鱼大肉,明日就嚼着酸菜白饭。妈的屁,她不知道节俭过日子吗?可是他给的那两个鸟钱,还想成天吃好的、喝好的,可能吗?他那两个饭桶儿子,都是长身体的阶段,盘子里看不到肉块,顿时大吵大嚷,他们胖得就像圈养着的等待屠宰的猪,个个肥头大耳、膘肥体壮,嘴里吵吵着跟她要肉吃。她可怜他们没有亲娘疼爱,换着花样精心地为他们准备饭菜,他们吃饱肚子,抹去沾在嘴角的油水,骂她更有劲了,恶毒的话砰然溅出,照样把母子两人骂得狗血喷头,到头来却没落到好,他们是喂熟的白眼狼。
马叔淡定地坐在太师椅上,肥胖的身子都如数装在椅子里。
骚狐狸局促不安地坐在马叔对面,她手足无措,神色紧张地瞧着马叔。刚才她结结巴巴,脸色通红地摆明了向马叔借钱的意愿后,马叔就一言不发,他眼睛的余光像是无视于她的存在,瞅着门口挂着的鸟笼。宽敞的大厅里,仿佛都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像是要把砖地砸出个坑来似的。
马叔半天不吭声,她心里焦急万分,卖力讨好地对马叔展颜一笑,细声说道:“马叔,等俺们生意做成后,俺一定付您利息。”
马叔左右为难,小心地说:“侄媳,不是不借给你钱呀,俺怕大侄子到时有想法。”
他的话让骚狐狸仿佛看到一丝微弱的希望,她忙保证道:“马叔,只要您把钱借给俺,俺就不会让他发现。”
马叔眼光一亮,忙问:“侄媳,你难道还有什么好法子吗?”
她哪有什么聪明绝顶的法子呢?只能先暂时哄骗马叔借给她钱,拿到钱后再去找周之环,以周之环的名义把钱投入到制扇厂。但现在钱没有借到手,找周之环说也是闲的。借周之环做挡箭牌暂时哄取马叔的信任,马叔定然怀疑她为什么不向周之环借钱,这件事上她向周之环借钱,再求他把钱投入进去,周之环肯定不干,他不可能承担太大的风险,事情不就搞杂了吗?她只能把压力分解开,让三个人都为她所用。借胡一飞的虚名,蒙骗马叔把钱借给她,胡一飞在他们三个人中,财力是最弱的,朝他借,他也拿不出来多余的钱帮她,还有胡一飞的嘴没挂着大锁,他最不牢靠,他知道的事情最后费清一定也会知晓。对,就这么办。
骚狐狸的思维火花在空中啪啪打了几个来回,迅速分析推断后,她带着十足的把握,朝眼前的马叔甜甜地笑起来:“马叔,俺到时找胡一飞帮俺的忙,借胡一飞的名义将钱投入,这事就只有俺们三个人知道。”她要事先叮嘱好,别他们三个人相互沟通后,知道她卑劣的小把戏,再不会相信她的话。
马叔思忖起来,制扇厂确实是个赚钱的行当,骚狐狸好像不是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她能想出好办法,定有经商的天赋。世上不走的路走两遍,不求的人都有可能求三遍,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她的时候,考虑事情得留有余地,为了两面都不得罪,就依了她把钱借给她。
想到这里,他便抬起头,直视着骚狐狸的脸,慢悠悠说道:“侄媳,俺可以把钱借给你,不过你得按规矩付利息,还得抵押一件物品。”
骚狐狸顿时美不滋儿起来,她将脸色使劲地恢复到正常,睁大褐色的眼睛,甜甜地说:“马叔,您真是俺的恩人,以后若有机会,俺定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马叔淡淡地笑起来:“侄媳,俺看你确实能干,不过这事你能瞒得住大侄吗?”
骚狐狸诚心诚意地说道:“马叔,您放心,俺不会让他发现的。俺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他有两个儿子,以后他们长大成人接手生意,俺母子两人只能沦落到可怜的地步,还不如乘机会做点生意,为自己留点私房钱,马叔您能理解吗?”
马叔点头赞同:“侄媳你这话有道理。”
马叔同意了她的观点,让她的信心高涨起来,淡淡一笑,轻声说道:“马叔,俺身边有几件物品,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但俺只带着一只金箍子,你看行不行?”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打开小包,拿到马叔的面前,金箍子散发着明亮的光泽。金箍子是她偷偷地拿费清前妻的遗物,她对借钱的事情做了充分准备。
马叔仔细地将金箍子看罢,拿过纸笔,让骚狐狸打张借条,在上面注明抵押品为金箍子一只,随后她将自己的大名签在后面。
骚狐狸坐在葡萄树下。
她手里捏着根葡萄叶子,轻轻地试擦着脸颊,半爬在石桌上,目光不时向大门口扫视着。春天的阳光很明媚,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白云,葡萄树架把强烈的阳光阻挡在外面,一束光柱从抽出碧绿的枝芽处照射进来,斑驳的光环撒在她的身上。光环之中的她像是发着亮光,耀眼动人。她心事重重,烦闷无趣地坐在光圈里,以至于有人轻声唤她,都没有听到。
“嫂子,你在发什么呆?”周之环躬身问道。
骚狐狸身子一震,被他的问候声惊醒,她瞧见站的人是周之环,忍住内心的激动,娇滴滴地问他:“您什么时候来的?俺都没有发现。”
周之环笑着说:“俺从门口进来,看见您眼珠子睁得大大的,好像失神了。”
“俺真的失神了?”她紧张地问道。
周之环顺势坐在石凳上,脸上闪出严肃而又伤感的神情:“俺看您全身发着光,就像仙女一样。”她瞪了周之环一眼,垂着头瞧着斑驳的光影,不再吭声。周之环关心地问她:“嫂子,俺看您像有心事,您让小曼找俺有事吗?”
“俺有事想求您帮忙,您能答应吗?”骚狐狸抬起褐色的眼睛,镇定地瞧着周之环的脸。她的眼神霎时像变成迷雾一般,向他频频抛出迷人的眼波。
周之环心慌意乱,眼神迅速瞥向远处。
她假惺惺地做出无辜受害者的模样,诉起苦来:“俺自与您大哥成亲以来,活得很累。”
周之环闷声不语,不接她的话茬给她一丝安慰,她接着说道:“俺怕以后没有依靠,找您来,就是想请您帮俺……”说到这里,她故意将后面的话含在嘴里。
她真有难事。周之环急忙问她:“嫂子,您有话直说,只要俺能帮上您的,俺一定尽力去做。”
骚狐狸的心砰然狂跳,他就要自投罗网了。她悲悲切切地说:“眼见制扇厂就要开工了,俺真心为你们高兴,俺也想投一份钱在里面,可是跟您大哥后,他坚决反对。您能帮助俺,以您的名义把钱投进去吗?”
周之环想反悔已来不及了,他已经轻易答应她了,若是做不到,男人的脸面往哪搁。
骚狐狸明白周之环矛盾的内心在挣扎,她全力追击起来。她抽抽噎噎地哭道:“俺们母子你也看到了,在这个家的地位连仆人都不如,俺最怕那天他的俩个儿子长大后,接手生意,俺们将一无所有,说不定还会被赶出家门,到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能活下去吗,俺们只能饿死在街头。俺知道求您,让您很为难。”低回婉转的话语从她嘴里徐徐吐出来,连她自己都被感动了,她从怀里掏出手帕擦起眼泪来。
一席话深深地打动了周之环,他向前倾着身子,想真心帮助她,面前的可怜人儿真是无依无靠。便劝慰她:“嫂子,俺既然答应了您,俺就会做到。”
骚狐狸由悲转喜,羞怯的脸上带着动人的笑容:“您真是好心人,俺要早认识您多好呀,俺也走不到这一步。”
“嫂子,您别这样说,命由天注定。先说眼前的,您打算投入多少?”
“俺这里有二千块,想全部投入进去。”骚狐狸沉稳地说道。又不放心地追上一句:“这可是俺的全部家当,您得为俺保密。”
周之环笑了起来:“嫂子,您别担心,就是做赔,俺自己垫本,也不能让嫂子亏损。”周之环如此坚定,她把多疑的心收了回去。
秋季的时候,骚狐狸把成本及利润全部拿了回来,周之环递给她的钞票,让她拥有了无限的幸福。
她到马叔家赎回了金箍子。把本金和利息全部放在马叔的面前,马叔将本金往抽屉里一放,顺手把桌上的利息推回到她的面前。
马叔诚恳地对她说道:“侄媳,几个大老爷还不如你,你的主意让俺们赚了一笔钱,应该回报你。”
这句话慌得骚狐狸不好意思起来,她诚恳地说:“马叔,俺以为商人都势利,没想到俺遇到好人,唉,若是俺家相公也这么开明就好了。”
“大侄倒是没有坏心眼,就是心窄,您就暂时忍耐,习惯就好。”马叔劝解着她。
骚狐狸的脸上像蒙上了一块阴影,得到钱的快乐立马从她身上荡然无存,马叔说得话并不是她想听的。
提起费清,骚狐狸像仿佛进入了地狱的大门,痛不欲生。
她的心抽筋似的紧缩起来,她对费清简直失望至极。她原以为嫁给费清就能得到终身的依靠与庇护,慢慢却发现嫁给他是一场不幸的灾难,费清是一个猜疑心很重的人。不仅对她不体贴疼爱,连平安有时候稍微淘气点,他都会当着仆人的面大声斥责。她想扭转局面为了孩子争取得到一点权力,就如同他的两个孩子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玩耍,他根本耐不下性子,不容她继续解释,上去抽她一顿耳光。更为可恨的是,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守财奴,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在金钱上把她抠得像叫花子,还让她每次把家里开支账目都记录下来,一笔一笔他都要亲自落实,偶尔有时她忘记具体数额,就随意胡乱编造,费清可倒好,通常都拿着账本去卖货的商家那里要验证,搞得她狼狈不堪,窘迫不已,更是在乡邻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他就像防贼似的监视她。
如果说骚狐狸对费清怀着感激的心情,原谅他的粗暴、殴打和小气,因为她毕竟没有赚钱的能力,在经济上不能与他平等,她得靠他来养活,凑合着与他共度此生,那最后的这件事将使她不能继续忍受下去。费清平日喜欢喝些小酒,只要他闲的没事干,灌上几口烂酒的话,他便偷偷地盯梢她,看她与谁接触,她行动的自由死死的捏在他的手中。若是在街上碰到一个男人闲聊几句,她回来后,他便要刨根问底仔细盘查,甚至根本没有影子的事,在他丰富的想像下,都成为背叛他的恶证,最后便是拳脚相加,直到她屈服求饶为至。她在他家活得太压抑,夫妻间的互敬互爱休想指望,他就是这个家的最高主宰,凡事以他为中心,她根本没有言论的权利,母子俩的需要在他眼里就不存在。他说一就是一,说白就是白的,丁点儿的反抗那就对不起了,只能落得个皮带加肉丝的下场。越想这杂种,骚狐狸的恨意不由得快速膨胀起来,费清简直就是一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他是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势利小人。
马叔让她忍耐,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这句话说得倒是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太难了。她一天都忍耐不下去,呆在这个家里,沉闷压抑的气氛会将把她美好的心灵折磨得疲惫不堪,人生的快乐她还没有品味与尝试,就让该死的费清扼杀在腹中。自从她初次挣来钱,那种兴奋已慢慢消退,但她却隐隐地显出一种刚毅与承受苦难的能力,这种能力日益增长,加剧了她与费清之间的裂痕。刚开始进费清的家门,对费清的感恩戴德以及百依百顺,到全面了解费清的本质后产生的厌恶与憎恨,在她内心深处都产生了强烈的反抗意识,她认为婚姻其实是一种约束,将女人的需求紧紧拴在男人的裤腰带上,女人们没有地位可言,就像个可怜的乞丐一样,伸出手可怜巴巴地拿回男人的一点赏赐,然后摇头摆尾、俯首称臣屈膝于男人的脚下。这个社会崇尚妇守夫道与她的个性完全不符,她的本性就是适合自己当家作主,而不是依附于任何一个男人。想通了其中的道理,骚狐狸将她与平安的衣物都包起来,又将挣来的二千多块钱仔细地藏在随身穿的马甲里。
她靠在白杨树上,微风吹得金黄色的树叶沙沙作响。
望着眼前的周之环,她露出善良的笑意,温柔地说道:“周之环,俺把您叫来,想问您一句话?”
周之环避开她那闪着蓝色光芒的眼睛,低下头,不知所措地喃喃说道:“嫂子,您问吧?”
她不紧不慢地张口说道:“俺想离开这个家,您愿意不愿意与俺一起走?”
极度复杂的感情在周之环体内撞击着,他困惑地问:“嫂子,您疯了吗,好好地不过日子,您想去哪里?”
骚狐狸委屈地对他说:“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可是俺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你也看到,俺还能过得下去吗?”她将袖子卷起来,伤痕累累的疤印尽入周之环的眼中,两人沉默起来。过一会,她爽朗地笑了起来:“俺也不知道要上哪里?天下这么大,总有俺容身的地方,您到底想不想和俺在一起?”
“嫂子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俺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嫂子非常好。”他极力在肚子里搜寻着合适的话。
“那您有没有喜欢过俺?”
“俺是喜欢嫂子,觉得跟嫂子在一起,说话很快乐。”
骚狐狸听到这里,心里一阵幸福的暖流涌上来,她激动地上前拉住周之环,快乐地说道:“那您既然喜欢俺,俺们就远走高飞。”
周之环的脸色立时煞白起来,他惴惴不安地将她的胳膊往前一推,悲怆地说:“俺不能,俺与您一起走,将遭世人耻笑,一辈子都抬不起来头。”
骚狐狸震惊得后退一步,失声问他:“有这么严重吗?俺们可以离开这里远远的呀,再不会回来。”她的心里,没有想到过事情会这么复杂,在她找周之环之前,她觉得有把握说服他,他会按着她的意思跟她走。
周之环困难地摇摇头:“嫂子,您不懂,俺们辈分有别,俺们一起走了,俺爹娘与兄弟姐妹们怎么活下去,难道俺自私地去过快乐的日子,把背叛与忘恩负义的骂名背在他们的身上吗?”
骚狐狸神色异常坚定,她勇敢地说道:“这不是背叛,也不是忘恩负义,俺们是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和别人都无关。那些造谣的人舌头是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感情。”骚狐狸对周之环的感情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此时她想到的只是个人的需要。
周之环痉挛的脸上流露出万分的痛苦,他失声喊道:“可是这感情若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俺宁可不要。”他惶恐地抬头望向骚狐狸,她正聚精会神的凝望着自己,他头皮发麻,承担不起巨变的恶果,他慌忙跑开了,只留下面如死灰,呆呆地失神的骚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