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明白。李茂抬起衣袖拭去眼泪,又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方退出去了。
了结这桩事情,莲真稍觉安心,可是李茂所说的没有不透风的墙犹在耳畔,从她们两人,想到冰轮和自己,何尝不是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况现在朝局复杂,还不知将来是什么情形?念及至此,恨不能马上见到冰轮,仿佛这世界上,唯有她的怀抱,才是心安之所,正是情思如沸,难以自禁,忽听人报:主子,皇上来了。
莲真喜出望外,才要起身,宗煦已走进内室,口中道:儿臣见过母妃。莲真素来对他疼爱无加,一看见他,不觉愁烦尽消,拉了他上炕一并坐着,魏伦本跟着皇帝一起进来的,行了礼,便站在一旁伺候。
莲真道:天儿这么热,下了朝,该在宫里歇着,瞧你走得这一头汗。一面命人传冰酪来,又问:你来这里,禀过你母后了吗?
宗煦摇摇头:没有,儿臣在屋里呆得闷了,信步走走,就走到这里来了。
也罢。莲真目光温柔,笑意盈盈:皇上现在大了,事情也多了,也难得来我这里,既然来了,越性在母妃这里用过膳再回去。
不了。宗煦道:儿臣略坐坐就走,等下回去还要温习功课,母后今儿晚上要亲自检查呢。他仰着面孔,身上明黄色龙袍将他的肤色衬托得似脂玉般白皙,原本黑如点漆的眸子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多了一丝阴郁。
这半大的少年,似乎怀揣着沉甸甸的心事,往常来莲真这里,他总是舍不得走,每每想出各种法子拖延,今日却似改了性子。莲真注视着他,终是忍不住,轻声道:皇上,那郭虎林和汪啸的事情,你。。。。。。你别再想着了罢。
母妃说哪里的话。宗煦将脸转过一边,满不在乎的道:不过是两个罪臣,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想着的。话虽如此,眼圈儿却红了。
莲真见他如此,更觉怜惜,轻抚着他的背:皇上若是难过,就跟母妃说说,别闷在心里,便是想哭,也别憋着,横竖也只有母妃知道。
宗煦轻轻吸了吸鼻子,道:生为男儿,不能轻易流泪,身为皇帝,更不能如此。母妃放心,朕没事。说毕站起身来:朕该回宫了。
莲真轻声叫道:皇上。
宗煦回过头来,重新握住她手,用低得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朕心里很想母妃,所以过来瞧瞧,见到了,便心情舒畅了好些。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小魏子,走罢!
郭虎林和汪啸处斩之后,朝中掀起轩然大波,以王忠为首的忠君派连日在朝堂上为他们陈奏,与以霍牧为首的党派唇枪舌战。柴彪心痛两个手下惨死,更是怒发冲冠,咬牙切齿,不仅私下底破口大骂霍牧,称其为大燕朝数百年来第一奸臣,更几次当着太后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言朝中有乱臣贼子只手遮天,欺君乱政,虽未指名道姓,但字字句句含沙射影,剑指霍牧,如此这般僵持对抗了数日,也知郭汪冤情终无法得雪,一气之下递上一封折子,从此称病不上朝。
霍牧近日恶绝柴彪,却一直隐忍不发,这日掐指算了算,柴彪称病已是第四日,于是与霍凛、霍凌三人一同请求面见皇帝和太后。
这时散朝不久,宗煦不知道他为何事请见,虽有些不安,但也只得宣召。
霍牧与儿子和侄儿都穿着簇新的武将服色,一个个鹰扬虎视,步履矫健。进了大殿,单膝跪地:臣等叩请太后、皇上金安。说毕也不等皇帝开口,径自站了起来。
宗煦看他神色,就知来者不善,颇觉无措,冰轮坐在旁边的宝座上,开口道:大将军此时请见,有何事要奏?
霍牧今日有备而来,开门见山的道:柴彪身为朝中得力武将,肩负京师安危之重,先是姑息养奸,包庇属下,继而目无君上,咆哮朝堂,现在又假称有疾,欺君罔上,意欲作乱,按大燕律当处以斩刑,臣特来向太后和皇上请旨。
这。。。。。。宗煦被他一篇话弄得心惊肉跳,抓住御座扶手,将脸转向冰轮,急急的道:母后,柴统领是忠臣!
霍牧沉着脸:皇上年纪小,只怕是被这乱臣贼子蒙蔽了。
汪郭二人虽因罪致死,但毕竟跟了柴彪许多年,柴彪伤痛激动,也是人之常情。冰轮稍作停顿,面色沉静:这阵在朝堂上,他的确屡有失礼之举,不过其他罪名,怕是有些误会罢。
宗煦听冰轮如此说,胆子稍壮,也便扬声道:外祖,说到咆哮朝堂,可也不只柴统领一人,难道这许多人也要一并治罪么?
霍牧没想到这小毛孩子,居然拿话将自己的军,顿时激起怒火,阴鸷一笑:听皇上这话,莫非是觉得老臣也是那许多人之一么?
宗煦见他面色不善,目光如刺,方才的勇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口吃的道:外祖,朕。。。。。。朕当然不是这意思,只是柴统领他。。。。。。
霍牧截断他的话,步步上前:皇上方才说,柴彪是忠臣,意思是老臣是凭空造谣,污蔑于他么他本获特许,可佩剑上殿,这时被习惯性所驱,说话之时,不自觉的手按剑柄,霍凛和霍凌都觉心惊,彼此对望一眼,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宗煦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只吓得魂飞魄散,身子向后缩,叫道:母后!
父亲。
冰轮冷冰冰的声音,似乎带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迫使霍牧停下了脚步,冰轮不动声色:皇上年纪尚小,尚不能很好地分别忠奸是非,你又何须介意。
霍牧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慢慢将手从佩剑上放开,躬身道:还请太后和皇上即刻下旨!
第108章
殿前竹帘半卷,微风拂入,裹挟着冰块的丝丝凉意,以及上好的龙涎香的气息,沁心入腑。但宗煦见识到霍牧的凶悍,又惊又怕,手心竟已攥出汗水,他嘴唇张了又张,侧头眼巴巴地看着冰轮,只盼她能强硬一些,不要答应霍牧无理的请求。
柴彪统率半数御林军,手握兵权,在朝中威信又高,跟汪郭二人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在不奉旨意的情况下去缉捕他,势必引起反抗,这样立时会在京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眼下时机尚未成熟,霍牧并不想看见这样的局面,若是圣旨在手,那一切便会顺利得多了。
见冰轮迟迟不开口,霍牧双手一拱:柴彪无人臣礼,咆哮朝堂,这些太后和皇上皆亲见,何以迟疑不决?
宗煦心想无人臣礼,欺君作乱的只有你,你却黑白颠倒,诬陷忠良!胸口憋着一股子气,可毕竟不敢再出声。
柴彪言辞激烈,喧哗朝堂,确是实情,可也不至于要下旨处斩罢?冰轮沉吟一会,皱眉道:至于其他罪名,并无实据,依我看,下旨申饬,罚俸一年,也就罢了。
霍牧见她袒护柴彪,怫然不悦:柴彪称病不朝,乃是出于怨愤,而非真病,这便是欺君!身负保卫皇上和京师安危之重任,如此恣意妄为,这便是不忠!种种作为,已有谋反作乱之心!直起身子,目光在冰轮和小皇帝切换,声音已多了一丝严厉:我朝历来家法森严,有犯必惩,此时若是优柔姑息,将来何以统御万邦,以及天下百官万民?
他侃侃而谈,句句强词夺理,宗煦气愤之极,僵硬地坐在那里,脸色隐隐发青。
谋反是重罪,柴彪身居要职,若真有此心,非同小可。冰轮知他今天断不会善罢甘休,只得妥协:既然这样,就请皇上下旨,即刻锁拿柴彪,再让刑部和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查明真相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