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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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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祜闻言便看着赦赦但笑不语,这货虽然挂着工部尚书的衔,可平日除了研究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旁的部务一件不问,说这话倒也不知道脸红。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不远处一阵吵闹声。让人打听了才知道,不过是几个灾民,因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了矛盾。被问到的人还说:“这些天常有这样的事,有时候是吵几句,有时候还有动手的呢。这么多人挤在一处,又遭了灾人心惶惶的,难免有些脾气不好的,这也是常事。”

“什么也不是,纯粹都是闲的。”赦大老爷闻言摇摇头,道:“整日里吃饱了没事干,可不就得自己找些乐子闹闹。正该给他们找些事做,免得人多或是被人煽动,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大老爷没发愁多久,便一拍巴掌,乐了,“我那打火机虽好,能用得起的人却不多。倒是有一样小玩意儿,做起来简单不说,用着却也方便得很,难得的是造价便宜,就是太耗人工。赶明儿在这儿起个作坊,给这些人找点事做,倒是合适得很。拿东西简单,老人孩子都能做呢。”

贾赦说的是火柴,削木棍儿、刷蘸药料、糊纸盒、装盒出货都简单得很,却又十分废人工。他原就打算跟着打火机一起推出来的,但因着人手的缘故,才迟迟没有做成。如今却是正好,既给灾民们谋了条出路,又能提祜祜分忧,再好不过了。

“对啊,灾民有了事做,胡思乱想的时间就少了,还能攒些银子下来,日后好重新生活。即便是灾后安置了,也能多个营生,是不是?”宇文祜就乐见他眼睛弯着放光的模样,笑着敲了他脑门儿一记,到最后声音微挑地问道。

“……”赦大老爷连被敲的额头都忘了揉,兀自沉浸在那带着鼻音的‘是不是’里,那声音挠在他心上,直让大老爷想得瑟地抖一抖。混蛋,又用这个勾他,非得惹得老爷化身为狼才甘心么!?

在贾赦走神儿的时候,宇文祜也沉沉地看着他,心里不知在作何想。

第四十五回感恩情姥姥拜长生除夕夜贾敬慰贾蓉

“咱们家可算是遇上活菩萨了,可得好好记住人家的恩情,日日烧香磕头,求老天保佑大老爷长命百岁,福寿双全。来,板儿给大老爷磕个头。”

刘姥姥捻着三炷香,跪在一个牌位前磕头,又拉了外孙子同她一起。她拜得是专为赦大老爷立的长生牌位,以表她家对大老爷恩情的感激。便是王狗儿夫妇,也是恭恭敬敬地磕了头,一句二话也没有。

上回祖孙俩从伯爵府回来,这天就跟漏了一样,没日没夜地下大雪。若不是有大老爷送的那些衣裳、粮食,他们家怕也跟那些村邻一样,连年也过不下去了。

还不光是如此,前几日大老爷更是命人来叫王狗儿,给他安排了个小管事的差事,一个月就能有五两银子的月钱呢。就在村东边的安置灾民的地方,朝廷建了一个做什么火的作坊里。

他们一家子原指望着能打一趟秋风便不得了了,哪成想还能有这样的好事,每个月都有的收入,可比给什么都强得多。狗儿有了这差事,高兴得不得了,连脾气都改了不少,对刘姥姥更是孝顺得不得了。

更别说,大老爷还专门又提了一回,过了年板儿去读书的事。如今在刘姥姥一家眼里,赦大老爷说是活菩萨一点不为过,这不过年除夕祭拜了祖宗之外,便连大老爷也要拜一拜。

城外王家的事情,赦大老爷并不知道,不过他也忙着呢。今日是除夕,宁荣二府并后街的族人们开祠堂祭拜了祖宗,便又摆了酒宴守夜,只等着明日大早赶去宫里朝拜。

仍是同贾敬坐在一起,赦大老爷笑得春风满面的,见谁过来敬酒都赏面子呷一口。无他,等了盼了这么久,琏儿媳妇总算是有了好消息,他的宝贝孙女就要出世了。

“行了,知道你有孙子抱可高兴,可也不能贪杯,等会儿还要进宫朝拜,你若醉醺醺的,少不了要被御史挑毛病。”贾敬见他有些忘形,脸上微醺眼神迷离,命人换了被解酒的浓茶过来。

“是孙女,我可喜欢孙女了,以后天天都要抱一抱,再也不叫她吃苦,谁也不准欺负她。胆敢对我孙女使坏的,老子有一个算一个,看能放过他哪一个去……”赦大老爷确实有些喝大了,拿茶当酒那么灌下去,嫌弃地皱眉吐了吐舌头,嘴里还咧咧着狠话。

贾敬看了觉得好笑,便招了贾琏过来,道:“快扶着你爹去歇歇,喝得都说胡话了,等会儿进宫可怎么得了。”说着又嘟囔一句,“从来都只见盼孙子的,他倒好,只盼有孙女抱。”

“大伯是不知道,我爹他就是喜欢女孩子,看他宝贝二妹妹那样子便知道了。如今啊,我也盼着他能如愿以偿,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唠叨我呢。”贾琏一听便笑了,故意跟贾敬诉苦道。

如今的贾琏,早已不是往日给他二叔管事跑腿儿的模样了,整个人入脱胎换骨一般,仍旧风流俊俏的外表下,却蕴含着莫名让人心慑的气质。进了锦衣卫快一年,他琏二爷的大名,能让欠国库银子的朝臣们望风而走。

贾敬听了也是笑个不住,忙摆摆手让贾琏把他老子弄走。盯着人家父子俩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敬大老爷的目光不由转到自己儿子身上。

唉,同样都是儿子,这其中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因有自家老子在,贾珍并没有吆五喝六地掷骰子玩牌,只跟着几个相熟的族人喝酒,聚在一起说些个荤话罢了。偶尔也会叫了儿子贾蓉过来,颐指气使一番,显一显他当爹的威严。只是贾蓉并不怎么理会他,倒让贾珍越发吹胡子瞪眼了。

贾敬看着他那样子,又想到秦氏的身份,心里百感交集啊。若非恩侯告诉他秦氏的身世,他是真想把人弄死了,好能一了百了。可如今既知道了,就容不得他不多想。

当今圣上已经知道秦氏的事,那是不是也知道了她与儿子做的悖徳之事?此时圣上不吭声,只叫留秦氏一命,可日后呢?会不会有一天需要的时候,便将这把柄拿出来,顷刻间就能让整个宁府覆灭。

帝王的心思从来难测,比照着以往的经历,容不得敬大老爷不多想啊!

看不得孙子被那不肖的东西支使,贾敬将孙子叫到身边,递一把他小时候喜欢的糖炒栗子,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东西,如今可还喜欢?那时候才多大,就会自己剥壳儿了。”

“一直都喜欢的,祖父还记得啊。”贾蓉接了栗子,笑容有些苦涩。他母亲是生他时难产而亡,又碰上那么个老子,从小到大,怕也只有这位祖父,才会注意到他喜欢吃什么。可惜,他五六岁的时候,祖父便去了城外的道观,一年只有除夕才回府一趟。

“秦氏的事,她如今病得不轻,过了年便送到庄子上休养吧。你既有心从军,又有恩侯为你安排,那我也没什么说的,自然是支持的。等过两三年你有些成绩了,倒是祖父再为你相一门好亲事,放心吧。”拍拍孙子的手,贾敬将后面的安排道出。

送秦氏到庄子上休养,那不过是个说法而已。过不了几日秦氏便会病逝,只不过秦可卿会活下来罢了。贾赦已经答应了贾敬,会为秦可卿安排个去处,不会让她影响蓉哥儿日后的婚娶。

“全凭祖父做主。谢谢您!”听见提到秦氏,贾蓉如今的心情已经不会激动,只淡淡地道。对于秦氏,他是真心喜欢过的,新婚燕尔时也曾山盟海誓过。只是,一切美好消散得太快,或许根本就是他一个人的梦。如今美梦醒了,真实的丑恶摆在面前,让他对感情、婚姻皆心灰意冷。

反倒是说起他从军的事,贾蓉凑近了他爷爷追问道:“我听赦叔祖说,会安排我进特种兵,您知道特种兵是什么兵吗?”特种兵,听起来就很威风的样子!

“这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今上执意要建立的,兵源从各地军中挑选,每一个都要经历千挑万选才能加入。你算是个特例,到时候若教他们知道,怕是会被排挤,注意着些啊。”贾敬也不明白特种兵的事,但却知道定然会受今上重视,特意叮嘱孙子。

“对了,你可以问问你琏叔去。我仿佛听恩侯提过一嘴,日后他似乎会去当教头似的。”在贾蓉乖乖点头时,敬大老爷又想起件事。

“琏二叔?”贾蓉张着贾家遗传的桃花眼,轻拍了一下桌子,苦着脸道:“不会是当日赦叔祖训练琏二叔的那些东西吧?我听琏二叔说过,当时他都被折磨掉几层皮,小命儿都差点没了呢。”

“呵呵……那你小子可惨了。怎么样,若是现在想反悔还容易,我这就去跟你赦叔祖说去。可若是等吃不了苦要退出,我贾家可没有那样的丢脸鬼。”贾敬笑着揉一把孙子的脑袋,取笑他道。

其实,敬大老爷完全没听说过,当日琏二爷的惨状,只当是贾琏的夸张之语。等他老人家亲眼看见孙子被操练后的样子,那个心疼的哟,差点就要撸起袖子跟赦大老爷拼命了。

贾蓉一口就回绝了,握着拳头,语气坚定,“我才不,琏二叔都能吃得了的苦,我也能。往日看琏二叔那纨绔的样子,谁能想到他会有今天呢。日后,我也要让他……他们刮目相看的。”

贾敬的笑容微微一敛,听出了孙子话里的意思,在心中叹了口气之后,伸臂搂住他肩膀,“他的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又祖父在,总不会看他这样下去的。你放心!”

“嗯!”贾蓉重重地点头,便笑着给他爷爷剥栗子。

敬大老爷看着孙子那模样,心中再次叹气。这孩子啊,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啊!对贾珍这个儿子,他已经打算放弃了,虽然虎毒不食子,但总要让他日后没法子给他、给孙子添乱才是。

这边祖孙两个其乐融融,那边贾赦、贾琏父子两个却有些尴尬。不过,两边倒都说到了同一件事。

“三月份起,圣上便会正式筹建特种兵营,规制比照各地卫所。等到三月份,你便到特种兵那边去,先当几个月的教头,等练兵出了效果,再说旁的。”赦大老爷喝了解酒茶,又被儿子用毛巾擦了脸,渐渐就过了酒劲儿。

贾琏给他老子拉毯子的动作一顿,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道:“您就那么不想我在锦衣卫?这还不到一年呢,就着急忙慌地把我调出来。”

被儿子质问了呢!

赦大老爷有点委屈,拍拍身边的床榻,示意儿子坐下聊。谁知,贾小琏是个有气性的,径自拉了张椅子,在他老子的对面正襟危坐。

“锦衣卫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赦大老爷也有些怒了,他又不是没脾气的,被儿子这么顶撞自然生气。他也是一心为儿子着想,不愿他误入歧途嘛!

锦衣卫,锦衣卫,赶明儿就跟祜祜商量商量,必须要取缔锦衣卫这种教唆儿子忤逆老子的不法机构!

贾琏并不吭声,坚定地直视着他老子。虽然一句话没说,赦大老爷却分明看见儿子的坚持。

怎么办?儿子是个油滑纨绔,没主见没坚持,老爷他头疼。可儿子太有主见,太有坚持了,老爷他更头疼啊!

第四十六回琏二爷也有叛逆期探族学贾赦逢乱象

贾琏看着他老子爬起来,背着手在地上打转,每走到他跟前时便会顿一顿,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琏二爷不着痕迹地勾勾嘴角,仍旧一声不吭地沉默着。

“儿子啊,你倒是说句话,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嘛就认准了锦衣卫呢?”赦大老爷趟地到儿子面前,终于忍不住巴巴地问道,双手背在身后,一只脚烦躁地拍打着地面。

跟儿子的沟通陷入困境,大老爷一种失败感油然而生。他家琏儿如今越发沉稳老练起来,便是在他这个老子面前,也颇有喜怒不形于色的架势,让他摸不着头脑。这让大老爷欣慰的同时,也不禁满腹牢骚。

儿子大了就是不好糊弄,这要是换了琮哥儿,抱着亲一顿就什么都听爹的了。

“锦衣卫有什么不好的,天子亲卫只听皇命,巡查缉捕专理诏狱,威风得紧。更何况,飞鱼服、绣春刀多好看,最衬我的了。”贾琏状似不经心地踢了踢炭盆,让它靠着他老子更近些。

“飞、飞鱼服?”不听这话还好,听了之后,赦大老爷的鼻子都要气歪了。贾小琏这小混蛋,未免也太过敷衍他这老子了,真的好想抽他屁股!

“是啊,飞鱼服穿上显得我更精神、俊俏,比您那宽得找不着腰的官袍强多了。”因待会儿还要进宫朝贺,大老爷已换上了官袍,此时便被贾琏指着嫌弃了。

赦大老爷低下头看自己的打扮,大红的锦袍穿在身上,明明也精神得很啊!贾赦深深认为,便是新郎官穿上这一身红,也没老爷他来得英俊潇洒、雍容尊贵。

“嫌弃衣裳不好看是吧?就喜欢飞鱼服是吧?儿子,你信你老子,特种兵营的衣袍更好看,穿上更能让你俊出新高度,什么飞鱼服到了它跟前儿,根本就是破麻袋。”大老爷伸手按住贾琏的肩膀,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不就是件制服嘛,就不信老子弄不出好看的来!

贾琏对上他老子熠熠的眼神,强行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仍旧是一脸不情愿地样子,“那我也不愿意去,什么特种兵,一听就是些卖力气的丘八,哪有锦衣卫好听,差事又体面,谁见了都要忌惮着些。”

“哎呀,我就是怕这个啊。锦衣卫那活儿太得罪人了,虽被人怕着可也被人恨着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栽跟头的。琏儿,锦衣卫虽是帝王心腹,可也是随时能被抛弃的挡箭牌、替罪羊啊。本朝立国几十年了,有几个锦衣卫指挥、同知是能得善终的?”大老爷一拍巴掌,对着儿子苦口婆心。

见儿子仍旧摆着张无动于衷的脸,赦大老爷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儿啊,咱们家已经有你老子站在风口浪尖上了,朝中多少人都盯着呢。你在锦衣卫这个位置上,爹这心是怎么也放不下啊,吃不好睡不着的。生怕他们弄不过你老子,拿你这孩子当软柿子捏啊。锦衣卫,实在是太过敏感了。琏儿,咱不跟那儿呆了,好不好?”

“况且,特种兵营可不比锦衣卫差,练成之后是要派上大用场的。日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两国交战出奇制胜,千里奔袭深入敌后等等,指望的便都是特种兵了。你也知道的,祜祜身边的暗卫,也受过特种兵训练的呀。儿子啊,你即将成为咱们庆朝特种兵的奠基之人,一定会被名留青史,流芳千古的啊。”大老爷说得指天画地,将特种兵的前景描绘得光芒万丈。

这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儿子你快点答应老子!

琏二爷强自憋着笑,却再也板不起脸来,嘴角、眼角忍不住抽搐着。没办法,他老子即便说得是真话,但这赌咒发誓的德行实在太像神棍了,还是漏了馅儿的那种。让他本是心中有气的,如今却什么气也生不起了。

若说贾琏为何生气,这其中也是事出有因的。

在他二十岁之前,从没得到过来自父亲殷切关怀。父子之间最多的,便是他请安问候,他爹挥手撵人了。长时间下来,贾琏便认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不再奢望来自父亲的关爱。

可就在两年多前,他老子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对他关怀备至,为他规划前程,更是带着他到圣上面前露脸。贾琏在短暂的不适应之后,便很快地乐在其中了。

却原来,有个爹疼着比没有,要强那么那么多呢。曾经,他是羡慕过珠大哥哥的,如今倒是觉得自己比他强得多了。

但贾琏很快就又羡慕嫉妒起人来,对象是庶出的弟弟贾小琮——爹抱着不撒手,爹亲手做的玩具,爹追着给喂饭,爹伺候着洗澡玩水,爹陪着睡午觉,爹……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这个长子当年巴巴期盼着,却没福享受过的。

琏二爷成婚都好几年了,自不好跟个几岁的小娃娃置气,一肚子邪火儿便都朝他老子去了。

凭什么啊!

明明都是儿子,他老子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些,贾小琮如今的童年,是他从不曾享受过的,甚至连梦都没敢梦见过。深觉咽不下这口气的琏二爷,迟来的叛逆期终于来报到了。

具体表现就是,他老子不是不喜欢他呆在锦衣卫嘛,他还偏偏就不挪窝了。每回见着爹围着自己各种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心急如焚地规劝,琏二爷都深感享受。让他老子当年不带他玩儿,不给他做玩具,不喂他吃饭,就得急着他,闹着他,烦着他,不能让他省心才行。

赦大老爷是个没经验的爹,并不明白大儿子的小心思,苦劝之下仍没得到回应后,干脆就撂挑子了。临进宫朝贺之前,撂下一句“不去也得去”,便一脑门子烦闷地走了。

儿子长大就不听话了,当爹怎么就这么难!

他却没看见,身后的贾琏得意地勾起嘴角,一副打了胜仗的神情。特种兵营什么的,既然他老子这么迫切地求着他,那他便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

待刚过了十五元宵节,特种兵营便正式筹建。贾琏也告别了大老爷和怀孕的凤姐儿,开始巡回各地卫所军营,以选拔优秀兵源。

而被他琏二哥羡慕嫉妒的贾小琮,则开始面临上学的问题。

二月初的时候,好容易熬过新年的刘姥姥,便又带着外孙子来了伯爵府。她实在是太盼着外孙子能读书了,一过完年便坐不住起来,只好觍着脸主动登门了。

赦大老爷自然不是忘了这事,不过原想着等春闱会试之后,寻几个好学问的落榜举子,整顿了族学再说。不过老人家既带着板儿来了,他便也不推辞,让她只管将孩子留下,又答应了每旬会送他回去一日。再留了刘姥姥用过饭之后,才好好地把人送走。

安置好怯生生地小板儿,又命贾小琮带着弟弟去玩儿,大老爷便想着先到族学看看。这一看之下,赦大老爷便又火往上撞了。

贾家的族学乱得很,大老爷是知道的。只是他并没想到,竟然会乱到如此地步。青天白日正是上课的时候,整个族学的学生都能闹起来,又打又骂笔砚横飞,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赦大老爷来这一天,正好贾代儒家中有事,只留了个功课,又命孙子贾瑞暂管,自己便回家忙去了。这在平日也是常有的事,贾代儒并没放在心上,也知道学生们怕不会老老实实的,只权当不知道不做理会罢了。

只是,贾代儒却没想到,今儿个荣府的大老爷会来,正逮住他擅离职守,族学混乱无状的把柄。

待他被孙子火急火燎叫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贾赦黑着张脸坐在学堂正中,面前齐刷刷地跪着一群贾氏的学生,其中就包括贾老太太的宝贝蛋宝玉。剩下旁的来依附读书的学生则是低头站着,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族叔,这是从哪里来啊?原我还当您贵人事忙呢,原来尚抽得出时间来见一见我啊。”大老爷坐得稳如泰山,并未如往日般起身对长辈见礼,说出口的话颇有些阴阳怪气的。

不怪老爷他如此生气,这族学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贾赦尚在学外的时候,便能听见里面闹哄哄的声音,当即便皱了眉头。

族学,族学,传之于外的,难道不该是朗朗的读书声么?!这群小子们在弄什么名堂,竟是这样的动静?!

大老爷一个眼色过去,周奇等人便明白意思,一路悄无声息地闯进去,不管见了谁都只管堵着嘴用腰带捆了。直到赦大老爷到了课堂门外,竟是没惊动里面正打闹着的学生们。

“嗖——”地一声,赦大老爷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暗器’,差点没闪了老腰。黑着脸定睛去看时,才发现就是一只鞋子,大老爷的脸登时更黑了三分。

这还便罢了,只见屋里面的学生们已经乱成一团,口里咒骂着,手中也不闲,砚台、墨盒、水壶、书本……乃至桌椅板凳满天乱飞,时不时便要有人中奖叫疼。更有甚者,当中有几个手持毛竹大板、门闩马鞭,当真打仗一样对峙动手着。

如此景象,怎一个“乱”字了得!

赦大老爷气得不轻,颤着手指点着屋内忘我打闹的众人,抖着嘴唇一句话说不出来。这样的读书环境,这样的同窗学友,叫他如何敢把宝贝老儿子送来就读?

别早上高高兴兴地送来,晌午就给鼻青脸肿地抬回去了。枉费他们一直供着这族学经费,从不曾少过分毫,贾代善那老货就是这样回报他们的?

他若是上了年纪力有不逮,好歹也知会一声,是换个司塾,还是另聘讲师,族里都自有章程。如今这般情状何解?不过是他贾代儒年老力衰心力不足,却又舍不得家塾这份供奉,便如此整日糊弄了事,得过且过罢了。

可他是得过且过了,可有想过贾氏一族的未来?!

赦大老爷气得不轻,周奇却看不下去了,上前起脚将堵在门口的小子踹翻。这一脚踹得十分精准,那小子被踹得腾空而起,翻个跟头之后正好砸在那舞动长板的小子身上。如此大的动静,登时便惊动了屋里闹腾的小子们,纷纷住了手往门口看去。

荣国府的大老爷,屋子里认识他的自然不少,登时便吓得噤声。更有几个小子,腿弯一软已经是跪倒在地了,正是那几个舞着门闩马鞭的。

赦大老爷方皱着眉看过去,便听见林之孝在耳边低声道:“老爷,这几个是宝二爷的小厮,茗烟、锄药、扫红、墨雨,都很是得用的。”

“宝玉?”贾赦闻言挑眉,口中轻咦了一声,便听见……

“大伯,我、我在这儿呢。”贾宝玉本是缩在人群里的,此时只当是大老爷看见他了,红着脸站出来。他素来都是老实的,小孩儿打架这种事更是从来没有过,此时被长辈逮个正着,心中十分羞愧。

贾赦愣了愣,方才他不过是随口罢了,没想到这孩子还真在这儿呢。不过,贾宝玉不是该正躺在床上养伤,贾史氏怎么竟舍得放他到族学来了?

“兰儿,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赦大老爷的目光在贾宝玉身上一扫而过,正好看见旁边的贾兰,便将他叫到身边问道。

贾兰因同贾菌同坐,此时不但衣衫上染了墨渍,便连脸上也有两道红痕。他期期艾艾地回了话,便默默地低头站在那儿,心中对伯祖父的到来抱着莫名的期待。

在贾兰来说,他是真心想要好好读书的,日后好能得中功名,这是他娘对他的期待,日日夜夜都在他耳边念叨。他虽小小年纪,便已知道自己母子在荣府的尴尬处境,他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的,定要让他娘能扬眉吐气。

只是,如今这个家塾,却是这么个乱象,让他失望得很,也无力得很。好在今日伯祖父来了,又正好碰上最乱的一回,怕是会降下雷霆手段,好好整顿族学。若真是如此,那便……那便太好了。

“秦钟,金荣,香怜……”贾赦只轻念几个罪魁祸首的名字,却并不做处置。反而一屁股坐到讲师授课的位置,一拍桌案,冷声喝道:“凡贾氏子弟,都给老子跪下。”不姓贾的,大老爷他根本就不屑管。

又一指颤巍巍要跪的贾瑞,道:“你,去将司塾请来,我有话要问。”此时大老爷并不提贾代善在族中的辈分,而只讲他在族学中的司职。周奇过去,一把将腿脚发软的贾瑞拎起来,命人带着他去请人。

趁着贾代善未到之前,赦大老爷又将目光投向宝玉那几个小厮,用脚尖捻捻他们掉下的‘兵器’,冷笑道:“你们这本事大得很啊,在学堂这种地方如何施展得开,合该到边城军中效力,那才是虎入深山鱼归大海呢。怎么样,老爷送你们一程?”

茗烟等吓得厉害,各个跪着磕头不已,口中哭嚷着求饶。就他们这样的,去了边城那就是送死啊!早知道今儿大老爷会来,说什么他们也不撺掇着宝二爷进族学了。

第四十七回叹可惜宝玉救小厮贾代儒给脸不要脸

“二爷……二爷——救命啊!救救奴才们吧……奴、奴才也是为了您,生怕您磕着碰着了啊……您本就身上带着伤,老太太、太太将您交给奴才们,奴才哪敢让那起子混账伤您一根汗毛啊……二爷,救命啊,救命啊……”

茗烟几个见求不动贾赦,便又转过去给贾宝玉磕头。毕竟,他们是二房的奴才,是宝二爷的奴才,大老爷如今处置他们,名不正言不顺啊。

贾宝玉知道自己是衔玉而诞的,是荣国府乃至整个庆朝独一份的,老太太、老爷、太太因此对他爱若珍宝。便是老爷对他总是动辄训斥,其实心里仍是疼爱他的。可大老爷却并不如此,贾宝玉甚至能感觉到,大老爷对他别说是喜欢了,似乎对他还颇为厌恶。

更兼之,自从佛堂抄经和祠堂挨打之后,贾宝玉一看见赦大老爷便不由自主地发憷,恨不能对他闻风而逃。他已经笃定了,大老爷不但不喜欢他,若要整治他的话,便是老太太、老爷、太太也护不住他。他躲得越远,自己便越安全。

只是此刻自己的小厮要被处置,又被他们求到头上,若是可以他是躲开了,来个眼不见为净。可此刻这么多人看着,要真是置之不理,怕是将他宝二爷的脸都丢尽了。

是以,贾宝玉虽然害怕大老爷的脸色,却仍鼓了鼓勇气,膝行两步上前为小厮们求饶道:“大老爷且饶了他们这一回吧,他们不过是见金荣乱来,生怕我吃了亏,这才进来护着我的。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大错,若是您定要罚的话,便罚了我吧。”

赦大老爷冷淡地盯着贾宝玉,直到将他看得整个人都又缩回去了,方道:“却原来,几个奴才小子,手持凶器大闹族学,在你看来也不是什么大错。那宝玉,我且问你,什么样的错才是大错呢?这里是贾氏族学,不是你的游戏场!”说到最后,大老爷已是疾声厉色。

贾宝玉被问得面红耳赤,低垂着头再不敢吭声。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严厉训斥,更是当着这许多同窗、小辈的面,更是羞愧难当,恨不能就此隐了身,让谁也瞧不见他。

“这几个,你们给政老二送去,好好跟他说道说道今日之事。这都什么样的奴才,也不查查人品,竟都敢放到孩子身边伺候,他倒真是放心得很。”大老爷心里对这侄子摇头,对几个小厮也没了耐性,一摆手让人把他们捆了扔给贾政去。

方才听见贾宝玉为他们求情,他还当这小子多少还有些担当呢,知道对自己人护短。在赦大老爷来说,不管对错,自己的人那就只有自己能处置。若是这回贾宝玉能再坚持坚持,说不得大老爷还能对他高看一眼,日后也不会再想着折腾这小子。可惜啊……

贾代善便是这时候回来的,看这个情形便知道不好。果然,他方站定没等到贾赦起身,却等到那阴阳怪气的责问。他心中一紧,面上却痛心疾首起来,言辞恳切道:“贤侄这话折煞我了。今日之事确是我对学中疏于管教了,你且放心,日后老夫定会严厉起来,不教重蹈今日覆辙。”

赦大老爷却不接他这话茬,反问道:“族叔今年也年近古稀了吧,身体如何啊?我看您这精神头可有些不济啊,平日常吃什么药,有没有请大夫好好看看啊?若是有什么需要,族叔只管开口,都是一家人,该帮的忙自不会推辞。你说呢?”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若贾代儒是个明白的,便该顺势请了辞,落得个好合好散。说不得,大老爷还能顾念着同族的情谊,多少看顾着他这房些。至少,把他那不成器的孙子好生训一训,让他不至于老无所依。

这也是赦大老爷顾全贾代儒的颜面,不愿跟他说那难听的话,毕竟这人是族中长辈,又是这么大年纪了。若被他这个晚一辈的,当着更多晚两辈、三辈的小子们一顿排揎,怕是要大大地丢脸了。

可惜……赦大老爷发现,他今儿又用了这个词儿。可惜啊,贾代儒并非个明白人,或者说是个揣着明白当糊涂的。

“呵呵,贤侄放心,我虽上了些年纪,可身子还是硬朗得很。平日从没个病啊灾啊的,再在这族学里干上十年八年的,都不成问题的。倒是贤侄啊,你这两年虽然修身养性了,但早年间到底放纵了些,怕是上了身子根基,可得好好保重啊。”

贾代儒笑呵呵地说道,顺便还挺起胸膛拍了拍,以证自己有多硬朗。他自然听出了贾赦的意思,可让他离开族学,那每年得少多少银子啊!?不说每月的月银,便是外姓学生私底下给的束脩,每年便有几百两。他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却是舍不得的。

得,这是个给脸不要脸的!既然人家自己都不要脸面了,赦大老爷自然也不好再嘴下留情了。

只见他当即冷笑一声,伸手指指学堂中桌倒凳子坏,笔墨书本到处扔的场景,喝道:“既然身体这么好,不妨碍你教书,你便是如此教导学生的?一个个无法无天,就差把这屋顶子掀了,这哪还是上学?你身为司塾,给我们这些族人看的,便是这个?!”

“一族族学,那是家族的根本,是家族的未来,是家族的希望。族叔,如今你教导下的这族学,我别说未来、希望了,我没绝望了都是心大。况且,我也听说了,这学里可并非只今日如此啊。族叔啊族叔,你对得起族人对你的托付,对得起那每月二十两的供奉,对得起族中子弟的前程么!”

“族叔,自你接管族学以来,你算算有多少年了,族中子弟在学中读书的又有多少?你且跟我说说,有几个进了学的?没有,一个都没有!别说是秀才了,便是过了县试、府试的童生都没有一个!你这成果,呵呵……可真是‘丰硕’啊!”

赦大老爷毫不留情的一番话,说得贾代善面红耳赤,一张老脸都羞得想藏起来。他实在没想到,贾赦竟如此不留情面,生生将他的面皮剥下来,又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羞愧之后便是愤恨了,他再如何也是个长辈,贾赦竟敢如此喝斥于他,还有没有一点礼数了!

贾代儒也知道,他对族学并不是太上心,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支应差事罢了。这事其实族人们也大多知道,只不过是没谁当他的面提出来,他便当没这回事。却没想到,今日被贾赦劈头盖脸地说出来,倒教他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确实,他执掌族学二十余年,愣是一个童生、秀才都没教出来,这不得不说是他的一个遗憾。但贾代儒也觉得委屈,学生不出成绩也不能全怪他,学生天资驽钝也是事实啊。

“你、你……”贾代儒嚅嗫了半天,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只红着脸颤抖着手指指着赦大老爷。好半晌没挤出话来,干脆眼睛一翻,向着贾瑞倒了过去。罢了,暂避其峰,等过了这当儿再说吧。

说不过就昏倒,这老儿跟谁学的?!

在贾瑞一声声“祖父,你醒醒……”中,赦大老爷瞪大眼睛。想昏就昏,老爷他倒是不知道,这位族叔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大老爷,祖父已经昏倒了,您就开开恩高抬贵手,让我把祖父送回去医治吧。您若是有什么要打要骂的,等我安置好了祖父,便到府上请罪如何?”贾瑞哭着喊了一嗓子,就想背起贾代儒走人。这个是非之地,还是赶紧闪得远些,等过了风头再说旁的吧。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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