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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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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作者:看长亭晚

第27节

她身侧一人道:“大人有所不知,周元帅再没几年便要退离云策军了,这是惯来的规矩,想来是西戎也打探到消息,否则也不敢如此放肆。“

言慕韵低声道:“周乾的心思我是明白的,不过是想把西戎打的抬不起头来罢了。”她深深叹了一口气,“难道她不明白,三年前倒是有个机会,却被白白给浪费了。这样的大好时机是再也不会有的,只要给西戎一口喘气的功夫,怕就等的是这匹恶狼来到处咬人了。”

“这倒是可惜了。”那人道,“不过当时是陛下亲自下的诏令,她就算是有心,也不能公然抗命。”

言慕韵沉默片刻,幽幽道:“陛下,是圣命难违,周乾是早就不耐了。”

那人低声道:“大人想想这次跟着您一块儿来的那位秦大人,她那头怕是有些难办”

言慕韵像听见了什么恶心的事情,脸色一沉,声音压的低低的,其中的愤怒与轻蔑尤为明显:“呵,不过是严党的一条狗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她的心思?怕不是想借着此次和谈为主谋利罢了!”

“只是她背后是越王,如今的形势实在是说不准。大人总不能轻易冒险,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这样的小人。小人如恶犬,总能拖拉拽扯一通。”

言慕韵不语,只在灯下,又将那份和谈书翻来覆去的看了许多遍。

今夜风清月朗,古城家家户户已然入眠。但诸位大人的府上迎来了深夜难得的访客,踏月色而来,又乘月色而去,当真可称是风雅之徒,却令大人们更加烦恼。

古城城郊外的一处宅院在夜色的掩映下悄声无息地开了大门,楚晙端坐在院中,地上铺了软毯,小案上皆设酒食,让她开中门迎接的贵客一身月牙白长袍,走在如霜般的银光中袍襟边缘好似在微微发光,她巍然不动,对那人道:“传言使团中有位贵人随行,原来是毕述神使。”

毕述落座,极为自然的端起酒盏自饮自酌,道:“不知殿下深夜邀请我来,是为了何事?”

小巧的金杯在她的指尖灵活的转动,她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繁复细密的刺青,楚晙只看了一眼,道:“自然是与神使交换一样东西。”

毕述乃是金帐之中地位最高之人,金帐是西戎神权的象征,其职责涵盖面广,最为重要是便是选拔出西戎王庭中诸族的领袖,所谓金帐王庭的称谓便是这样来的,名称前后的顺序则体现了彼此的从属。但自金帐被云策军攻破以来,王庭势力一直稳压金帐,不过近些年来诸族内斗的厉害,这才给了金帐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毕述道:“我见过贵国的陈留王世女,与你生的有几分相似。”

楚晙靠着软垫道:“舅亲,自然是有些相似的。”

两人各自席地而坐,区域划分的极为明显,如同猛兽隔着适当的距离彼此试探,毕述无声一笑,转头道:“殿下要的东西不在此处,如果你要,就得自己去金帐取。”

她饶有趣味地看着楚晙:“我不知道大法师会不会给你,命丹是极为重要的圣物,殿下为表诚心,就应该亲自前往才是。”

楚晙看了她一眼,斜靠着拈起酒壶道:“自当如此。”

毕述蓝色的眼瞳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她将酒杯随意丢到一边,道:“只是原先殿下许诺的条件中,须得再加上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

第106章金杯

清辉如水,将杯中酒液照的通透澄清,楚晙微微低头看着手中金杯,一轮光晕随着动作轻晃闪动,她道:“神使是要什么?”

毕述望着院中一地月光,目光似乎透过这月色到达更遥远的过去:“我年少时随法师周游六州,寻访龙女故迹,中原法门至玄奥妙,一路行来多有感悟。我们从辰州北上,到了贺州,我依稀记得那日是在集市见到那个人”

她的声音落在空无一人的庭院,忽然起了风,便有乌云蔽月,院落中渐渐暗了下来,楚晙手中动作一顿,毕述转头与她对视,道:“殿下也对金帐略有所知,金帐供奉龙神已近八百年,由大法师寻得龙女转世,再由龙女转世的毕述寻得阿月来。但从一百五十年至今,再无人寻得阿月来,就算有,也过不了近神礼,都做不得数”

“但那日,我见着她在人群中”毕述缓缓收回目光,俯身拾起金杯,“我便知晓那定然是她。我与法师道,那必是阿月来,无需推算,我早在神游中无数次见过她。”

“阿月来。”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如同亲密无间的爱侣,极为缠绵悱恻;她用古西戎语念了一句祝词,喃喃道:“云中来,云中去,雨露化其形,山途覆雪行,我自受封以来,头一次与法师说如此多的话,她便叫我去寻那人,只是我再去寻她,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毕述抬起眼,头上金饰垂在发间,她从衣领中扯出一条绳结,解开放在桌上,是一颗圆润的珠子,在夜色中吐露着清冷幽光:“如今我再见着她,方知她已身居要位。安平太常李清平,我愿用此珠与殿下换予此人。”

楚晙闻言神情却没有丝毫意外之色,似乎早知道她会这样说,她道:“李大人是朝廷命官,如何能用于交换一说?神使虽认定她身份不同”

“恕本王无能为力。”她仰头饮尽杯中酒,起身就要离开。

毕述却道:“殿下是不能,还是不愿?”

楚晙没有回答她,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转身走入黑暗中。

黑衣侍卫递上火漆封口的信件,道:“殿下。”

楚晙接过密报,撕了封口展开一看,随即对折放于烛火上,纸张顿时燃起,她对身边一人道:“越王已在私下与王庭商谈,若是西戎能为她拖住云策军,待她登基后便将云州安平至月河所含在内的土地划予西戎。”

昏暗处坐着一位儒士装扮人,纸张燃烧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她的脸,竟然是孙从善府中谋士贺先生。她若有所思般道:“越王如此行事,不惜先许下重利,怕是京中有大动作了。”

“蠢货。”楚晙道,“与狼同行,必为其饲。看来我这位大姐怕是觉得自己登位无望了,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

贺先生心念一转,道:“想来是周帅那边放出话来,已经站了齐王派系,越王才会如此慌张。”

她接着道:“这与殿下推断一样,越王叛道离德,齐王虽处利处,却失了世家的心。如今一切都已经就位,只差最后一步棋。”

楚晙神色淡淡,道:“是了,大局已定。”

贺先生看不出她心中在想什么,思量片刻道:“怀之是个好孩子,由她去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了。”又道:“她曾跟在殿下身边多年,殿下也熟知她的性子。贺某与她相处三年,观她大节不弃,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如今紧要关头,国事之重,百年基业在此一搏,她不会不知殿下的良苦用心。”

楚晙颇有些波澜不惊的意味,手捏起一点余烬,搓揉后指尖沾染上青灰,忽地笑了笑,道:“如此。”

“良材也需打磨,方能成栋梁。”贺先生瞧她神色间似有些沉郁,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拱拱手告辞而去。

待她走后,楚晙才靠在桌边,看着夜风中摇曳的烛火,周遭静的让人心悸,她的眉宇隐在y影里,眼中火光明明灭灭,最后灯芯发出一声轻响,爆出星点来,黑暗如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四月初六,天朗气清,清平一大早便在府衙等候孙从善,结果却是下人来报,此次议会只请了几位大人,其他人不必去了。清平得知此事便与同僚告辞,又回了刺驽,

她在家门前见着了吴盈,吴盈见了她松了口气,紧张的神色略有些缓和,道:“你这是去了古城,刚回来?”

自上次两人在茶馆的谈话不欢而散后,清平几乎很少看见她,吴盈似乎有意避开她,两人也是有段时间未曾见过了,清平道:“是,昨日和谈,孙大人召我前去。今日会中只请了几位大人,我便回来了。”

吴盈示意她开门,清平只好开了锁。小院中冷冷清清的,大雨过后草木丛生,却不见修整,足已见主人的散漫。吴盈扫了眼周围,院子小的可怜,一眼就能看完,并无他人生活的痕迹。她默默地擦了把椅子上的灰尘,清平顿时有些尴尬,道:“回来的聪明,也来不及烧茶招待你。”

吴盈道:“无事,没事喝什么茶。”

说完两人俱是沉默,都想起了那日茶馆的事情,目光相触又马上分开,清平不知要与她说些什么,吴盈先开了口:“我要调任回京了,吏部的文书已经到了。”

清平一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道:“恭喜。”

吴盈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道:“这次回去,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着你了。云恒二州遥隔万里,京官不许私自离京,也怕是再无可能了。”

清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关上了门,道:“也不一定,若是得空,也能有机会见上一面。”

“你在云州为官,又无家眷故旧,如何去恒州?”吴盈反问,“况且为官不离辖地,你能离开云州吗?”

“不能。”清平低声道,目光坚定地与她对视,“我不会离开此地。”

吴盈垂下眼,有些悲哀而嘲讽地道:“很久以前,我也这么认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为之改变。但别忘了人心易变,你觉得你不会改变,也不会因此改变,最终,你还是会变了初衷。等你到了身不由己的地步,你便会明白我今日所说的话。”

清平并不愿与她相争,辩解无用,将自己的心意剖开,辨个明白更是无用。她道:“如今你所想的日后也会改变,正如你所说,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唯一不变的便是变化本身。你若是执意去求一个不变,不如时过境迁以后,再来说这个问题吧。”

吴盈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片刻后手指微微发抖,她像是难以遏制自己的情绪,一字一顿道:“李清平,我问你。”

“那r,i你离开贺州,你后悔吗?”

清平知道她说的是那日不告而别的事情,道:“不。”。

“说谎。”吴盈冷冷道,“你明明可以留下,选择不一样的生活,不必再如此艰难,每日如同行走在刀尖上,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清平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间觉得有些难过又有些好笑,吴盈仿佛又是那个她所熟悉的样子,她摇摇头道:“你不会明白的。”

“我不愿意明白。”吴盈神色冰冷,深吸一口气道:“如果那天你没有走,你会留下来吗?”

她不等清平回答,又道:“你不会留下来罢?我真傻,竟然问你这种问题。”

清平看她心灰意冷般笑了笑,终是有些不忍,道:“不,我会留下来。”

吴盈愕然看着她,清平有些迟疑,却是缓慢道:“那时候,若是留下来,一切也未可知。不过我的确是想过要留下来的,吴盈。”

她终是将多年前沉积心中的情感在此刻宣泄出,“我的确是想与你一道去苍梧郡读书,那天我原本是——”

我原本是要去寻你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吴盈已经抱住了她,她把头埋在她肩上,低声道:“别说了,我知道的。”

“我是要走了,你以后真的会来寻我吗?”

岁月荏苒,周而复返,她们似乎又变成了小小孩童,吴盈抹了抹眼角的泪,清平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很多年前,她时常这般被人所嘲笑,人前不轻易落泪,总要晚课回来默不作声的哭一哭。

“会的。”清平道,“我会来见你的,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去看你。”

她言语中自有一种郑重,吴盈放开她,轻声道:“也是,你也可以给我写信,像之前那样,我都会回信你的。”

清平奇怪道:“什么信,我从未——”

吴盈脸色微变,刚想问个明白,突然敲门声响起,清平应了一声便去开门,留下吴盈在房中,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

清平拉开门,迎面便是白纱向她飘来,那人帷帽上一串红色珊瑚珠异常显眼。来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撩起白纱一角,低声道:“李大人,我劝你快些离开此地,时间已经不够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第107章水仙

清平还没反过来,邵洺却有些不耐地推了她一把,径自向院中走去,正巧与闻声出来的吴盈撞在一起。

邵洺帷帽被撞歪了,急忙忙扶正,怒道:“这便是你府中的下人?怎地如此不懂规矩礼数?”

吴盈眼角微红,神情冷肃,颇为鄙夷道:“要说礼数,这位公子,吴某这么多年未见哪家的男儿私入外女宅院的!”

清平连忙分开斗ji似的两人,还没来得及说句话,邵洺一摘帷帽,冷笑道:“原来是乐安吴家,高门豪族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大人果真是簪缨之家出来的!”

吴盈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尘土,仿佛是在掸去令人生厌的东西,她眼神y郁地扫过邵洺,道:“原来是邵家四公子,久仰大名,果真是不同凡响。”

清平头痛的要命,吴盈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邵洺,也不知是听未听见他方才在门口讲的话,她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拂袖离去,走前轻蔑的看了一眼邵洺,低声道:“不知所谓,成何体统!”

待她离去后,邵洺已经被气的脸都红了,他狠狠瞪了一眼吴盈离去的放向,咬牙切齿道:“无耻之徒,他人走狗!丢尽了世家女的脸面!”

清平只好将他请到厅中,邵洺几个深呼吸后才平复了情绪,坐在桌边郁郁不乐地扫了眼四周,见屋中陈设简陋,并无第二人居住的痕迹,才放了心,道:“这里这般破烂,你不如快些走吧。”

他话说的莫名其妙,清平有些疑惑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洺手摸着帷帽上那串鲜红的珠子,有些犹豫道:“有些事情我不便与你细说,你也还是不知道为好。”

午后阳光洒满院中,有风吹来,将院中草木吹的哗哗作响,树影参差不齐,落在台阶下方;远处天空湛蓝无际,白云如棉絮淡然飘过,是一派祥和的景象,丝毫看不出什么不妥。清平猜他是知道了什么消息,隐约觉得是件大事,她沉默一会,才道:“多谢公子前来告知。”

大概是她有些过于平静,邵洺十分不解,道:“你不走?这次吏部考核,你有机会回京。难不成你要留在云州,这里有什么好的?”

清平有些疲惫地撑着自己额头,刚走了一个吴盈,又来了一个邵洺,两人偏偏都与她有几分纠葛,不能不明不白的应付过去。说来也有意思,吴盈先前劝过她,如今邵洺也是这般说辞,她勉强打起ji,ng神道:“留在云州没什么不好的,我已经习惯呆在这里了。”

邵洺显然有些意外,低头不知想了什么,道:“无论怎样我话已带到,李大人,离去或留下都在于你,我不会凭白无故来蒙骗你走。”

他神情有些萧索,起身戴上帷帽,低声道:“此地已非太平之地,邵家商队后日便要启程回闵州,你多多保重吧。”

他来去匆匆,清平静坐了一会,却无论无何也定不下心来。台阶下树影渐渐倾斜,在日光中慢慢移上台阶,她手在桌边轻轻叩了叩,但却想不明白邵家离去的缘由。

明明互市之中利益巨大,如今谁都不愿轻易放弃口中这块肥r_ou_,更别说此时正是和谈之际,眼看着就要迎来繁荣期,怎么就突然离开了?她心中掠过深深的不安,错综杂乱的思绪中,她莫名想起楚晙来。

和谈的结果究竟如何,楚晙又如何了?

她漫无目的绕着桌边走了几圈,还是决定回古城看看。

春天傍晚的古城沐浴在灿烂的夕阳下,璨蓝的天空已有泰半近是墨蓝的夜色,云霞被染成火焰般瑰丽,一望无际的原野在落日的余辉中更显辽阔,不知谁家有炊烟袅袅升起,又消散在晚风中。偶有雁群从天空尽头飞过,几只野牛散漫地走在戈壁滩上,悠闲地在乱石中寻找草食。

马蹄踏过jian起尘土,并未破坏这闲适宁静的画面,而是迎着落日余晖,如离弦之箭般向古城飞去。

清平到达古城时已经入夜,她本想直接去王府寻楚晙,转念一想,还是先去了安平府衙,想去孙从善那边打听些消息。

没曾想孙从善居然还没回来,她便等了一会,便去了和谈当日所在的官衙外等候。

她刚刚到那里就听到人声喧哗,卫兵列队开道,里面的人似乎刚刚出来。眼见西戎使团的人离去,她拿着腰牌进了大门,还没踏入内院便听到有人在争执什么。

言大学士与身边一红袍官员争的面红耳赤,极其愤怒道:“视家国律法为儿戏,将祖宗基业这般拱手与人,秦大人,回京之后,你敢对你今日所说所做负责吗?”

那人慢条斯理道:“言大人莫要这般急躁,我自然是无愧于陛下的,这些东西都已经交由姜州牧,三郡郡长,以及使团的诸位大人看过了,怎么能就算我一个人的责任呢?”

言慕韵指着她道:“好!好!好!你好的很,待陛下的旨意下来,我倒要看看到这忠j,i,an如何去定!”

“堂堂亲王竟然还要亲自去西戎王庭取和谈文契,秦大人,你真是好胆色啊!”

那人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如此能得我代国与西戎百年和平,信王殿下此行去算是大功一件,言学士,我还真不明白了,你再三阻挠,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听说秦大人师从严首辅,今日得见,果真是名师出高徒呐!”

言慕韵说完便甩袖子走人,那人显然也被气的不轻,在院中骂了几句,清平听的模模糊糊,但其中“信王、亲自去西戎”便令她心神大乱,还想靠近再听仔细些,却被人一把捂住嘴巴拖到山石后面,她想挣扎,恰巧言慕韵气喘吁吁地走过,她霎时便不敢动了。

等言慕韵过去后,那人才在她耳边道:“别出声,跟我来。”

两人从后门出来,走在院子间狭小的道路上,清平抬眼看了看楚晙,她还穿着隆重繁复的朝服,金玉束带,紫纱轻笼外袍,耳畔明珠垂落,衬出华贵雍容的姿容。

清平不知怎么开口,楚晙拉着她的手慢慢走着,道:“你刚刚都听见了?”

于是她点点头,停下脚步看着楚晙:“殿下要去西戎,这是为什么?”

楚晙看着她有些凌乱的鬓发,伸手为她别好,道:“是的,西戎使团此番提出的要求便由如此一条,要我亲自带领使团前往西戎王庭,去取由长老会十族亲自签署的和谈文契。”

清平握着她手的力度紧了紧,脸色有些难看。代国与西戎交战数年,百余年前的仇怨还未曾消散,任谁都能知出使西戎绝不是什么好事。否则当年言慕韵怎会历经坎坷,八年才得以归国。楚晙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怎么了?没什么,去了取到文书便回来的。”

清平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松开她的手道:“我方才听言大学士说要等圣上下旨千金之子不坐危堂,殿下身为王爵,怎能冒如此之大的险去做这种事?”她越想镇定,越是语无伦次,“朝廷中也不是没有人了,六部都有人在!为什么要你去——”

她的话戛然而止,楚晙笑了一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道:“你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一种原因。”

“我身负密诏,需向金帐求取命丹。”楚晙搂过她,手轻轻拍在她背后,清平这才发觉自己颤抖不停,连牙关都在打颤,她声音极轻,在她耳边问道:“一定要去?”

楚晙轻缓地拥着她,眼眸深沉,一点点将她抱的更紧了些,道:“是。”

清平紧紧回抱住她,好像她是一片云,稍有不注意,便会在晚风中被吹散。

小巷寂静无声,楚晙拉着她走着,两人手紧紧交握,掌心被汗浸shi了也不放开,清平只盼着这段路能再长些,再长些她从未这般祈求什么,如今却要如虔诚的信徒般,将未见未闻的神都挨个求遍。

她人如游魂,脚步迟钝,如有千斤之逾。春夜的风柔柔地吹过她的脸,却如同十二月的霜风,让她觉得格外寒冷。她望着前面重重夜色,心好像也渐渐停止了跳动,好似真是个游魂。

但事不如人愿,终是到了巷口,楚晙带了她出来,原来这是一处市集,人来人往,尚有小贩商贾来往。她如同魂魄归体,三魂六魄将r_ou_身震的嗡嗡发响,痛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楚晙将她带上马车,清平却挣脱开她的手,从车上跃下。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能笑的出来,是破釜沉舟后生出的无畏无惧,事情已经坏到了顶点,再无退路可言,不如想想怎么往前走,才能走出一条新的路来。若是自怜自弃,那更是无用之极,她眼中映着市集阑珊灯火,犹如春夜中漫天繁星。她伸出手去,楚晙便俯下身去拉她。但她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那吻轻如羽毛,她道:“会有办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日更的第二天!

谢谢投深水的吃草的小狮子,超级感谢!感谢大家的支持,真的特别感谢~~

第108章清梦

可惜还未等她想出什么好办法,从长安传来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六州十八郡,圣上不顾群臣劝阻,跳过内阁下旨命使团签订与西戎的和谈文契,急召周乾回朝,并着令信王楚晙为正使,带领使团出使西戎,前往王庭交换文契,以求两国百年和平。

此令一出满朝哗然,那和谈文契中西戎要求代国划出月河一线土地作为和谈的交换,这是自三百年来割让爾兰草原后最为屈辱的让步,前者是迫于无奈之下,后者是主动为之。其中最为引人注目自然是亲王出使求取文契,简直就是在朝廷的脸上扇了一个重重的巴掌。六部给事中的谏官在紫宸宫前跪了三天三夜,求女帝收回这道谕令。得到的却是帝王的雷霆震怒,当庭杖责数十人,据那日宫人所透露,殿宇中漫延着压抑,沉重的气息,谏官们起初还能发出惨叫,但渐渐的只剩下厚重的木杖高高落下,击打入r_ou_发出的沉闷声。白玉台阶上沾染了谏官们的鲜血,渗进玉栏杆上雕琢的华美凤纹中,无论怎样都不能完全拭去。宫中年长的宫女们连忙用玉石粉添补在石缝中,借此掩盖那充满怨憎与不甘的暗红色。

这位y鸷而对权力充满占有欲的帝王,丝毫不畏惧朝中臣子的眼光,当日上书劝谏者第二天便下了诏狱,着凤翼卫抄家数十人,全族流放闽州。礼部尚书拒受文书,被夺官下狱,连坐者数不胜数,满朝文武都在女帝残忍而冷漠的手段中闭上嘴巴,从谏的几位老臣跪在紫宸宫前,其中一位倒下后便再没有起来。而女帝不为所动,众臣再无一人敢言。

“放肆至极!乱臣贼子,胆敢以下犯上”

玉霄宫中女帝愤怒地将屏风推倒在地,双眼赤红,颧骨高起,脸颊凹陷,她脸色蜡黄,眼珠乱颤,一看便知极为不正常。地上跪满了宫人,都将身子紧紧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女帝又骂了几句,她脖子上青筋暴起,看起来份外吓人。此时的她毫无帝王的威严,如同一头被惹怒的蛮牛,横冲直撞后将宫殿中的摆设毁坏大半,才气喘吁吁地扶着炼丹用的青铜鼎喃喃道:“都杀了这帮废物”

说完她猛然咳了几声,像听到了什么般警觉地抬起头看向周遭,瞪着跪在一旁的宫人,厉声呵斥道:“谁在说话!”

但并没有人回答她,她狐疑地环视周围,眉心深蹙:“谁在说话?出来!是谁?”

地下的宫人们彼此对视,为首的大宫女出来磕头,勉强压住心头的恐惧,轻声道:“陛下,并无人说话。”

女帝看了她一眼,忽地道:“嘘,别说话,你们听——”

大宫女怔怔的看着她双眼发直,梦魇般走到白纱围绕的静室中,深宫里传来她尖锐刺耳的呵斥:“是谁!出来,给朕滚出来!”

大宫女犹豫一下,刚想遣宫人去请太医来瞧瞧,突然听见女帝嗓音嘶哑,经由每根梁柱的碰撞回荡在宫殿里:“你!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不——别过来,滚开,不是我害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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