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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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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被骇得面色发白,紧接着便是重物倒在地上的声音,大宫女弯着腰,小心翼翼贴了过去,道:“陛下?”

她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轻声道:“陛下?您——”

宫殿吹起一阵奇异的风,掀起纱帐的一角,使她得以看见那白纱上喷jian开来的鲜红色。

她瞳孔微缩,捂住嘴巴踉跄扑了过去,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尖叫:“陛下!!”

女帝病倒的事情并未传出去,密召太医诊断后,她在第二天便醒了过来,第一件事便是传二皇女齐王入宫。

楚昫接到旨意以后心头狂喜不已,任谁都知道在这种节骨眼上女帝的传召必然不会是那么简单,她难以压制住心头的期盼,整装后进宫。

玉霄宫里不知为何弥漫着白色的烟雾,凤髓香扑鼻而来,呛的人头昏脑胀的,她忍住没咳出声来,跪在台阶下,随着玉铃响起,白纱层层挽起,女帝端坐在御座之下,遥遥看着她,道:“朕召你来,你可知是什么事?”

楚昫磕头道:“回母皇的话,想必是问儿臣命丹一事吧?”

女帝似乎很满意她的知情识趣,道:“正是,朕已经同法师算出了黄道吉日,那日辅星归位,主星落于正宫那日若能得此物相助,朕必有望踏入仙门!”

楚昫额头上汗津津的,说不出是被宫殿中热气熏的,还是因为心中的紧张所致,她满手都是汗,却用沉稳的声音回答道:“儿臣恭贺母皇仙法大成!”

女帝笑了笑,楚昫看不清她的面容,心中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又不敢去进一步怀疑。因为和谈一事满朝文武已经被吓的没人敢说话了,她自然不会自寻死路,赶着上去找死。

“只要你把东西带回来,朕便能从此高枕无忧了,这江山社稷也能在朕的福佑下长长久久,于你而言也是大功一件,齐王,你可明白?”

楚昫面容扭曲,听出她语气中的威胁,深吸一口气道:“儿臣,必不负母皇所望!”

圣谕传到云州时,言慕韵神情恍惚地接过旨意,展开读了数遍,手几乎握不住圣旨,她低声道:“臣,言慕韵,领旨。”

而后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昏了过去。

州牧姜珉接过圣旨,与三郡郡长对视,终是长叹一声,道:“圣命难违,诸位”

她背过身去,身形微微佝偻,人们这才发现这位一州之长已经老了,她平日挺的笔直的腰脊今天却弯了许多,好像压着看不见的重物。

言慕韵在医师的救助下终于转醒,这位曾出使西戎九死一生,未辱其节的老臣怆然泪下,浑浊的眼泪流过苍老的眼角,她在下属的搀扶中勉强起身,悲声道:“国不将国,国不将国啊!”

五月,文华阁大学士言慕韵在和谈文书上签署了名字,乌暹族长取出大印,用西戎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向举世宣告西戎与代国永结共好之心。

同时周乾离开云州北上,前往长安。月河一线驻扎的云策军开始向居宁关撤退,而西戎铁骑急不可待从王庭南下,占领了月河,在云策军眼皮子地下耀武扬威般开始巡视领土。

清平从安平府衙出来时天色已晚,她与一个同僚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一副丧气的模样。西戎使团离开前趾高气扬中混合着轻蔑与鄙夷,如同烙印般耻辱地印在众人的心上。西戎兵马又离云州近了一步,几乎是要破开防线,直指最近的安平郡,怎能令人不心慌。

孙从善卧病在床,她与贺先生聊了几句便出来了。病倒的并非孙从善一人,据传言大学士已经起不了床了。清平明白这是心病,老人家为国c,ao劳了一辈子,最后签下了这份和谈,回到长安,恐怕是要背上卖国贼的名声了,这一生清誉,就这样毁于一旦。

她整日也过的浑浑噩噩,时间每过一天,她便越觉得心慌意乱,楚晙就要出使西戎了,她站在街道边看着夕阳下的青石板道路,从未觉得如此痛苦。

她沿着街市走着,突然有一人在她身后道:“李大人。”

清平转过身去,那人身着蓝色长史官服,令她想起自己曾在王府的日子。她垂下眼,道:“谢长史,有什么事么?”

谢祺眼光流转,微笑道:“谢某有一件事想与李大人商量,不知可否移步车中说话。”

拐角处露出车边一角,显然是有备而来,清平看了她一会,点了点头。

谢祺微微欠身,笑容温和,掩住了眼中如冰坚冷。

多阡河横贯云州,穿过古城,千百年来正因为有它的存在,才得以使得一方生灵繁衍生息,河水在春天大雨后暴涨一段时间,漫出河道,而到了五月末尾,水退回河道,重新恢复平静和缓的样子。

经过之前漫出河水的滋养,河道两边长满了齐人高的芦草,五月的夜晚时有夜风拂过,带着初夏时节微醺的泥土气息,轻柔地拂过水面。夜空广袤无垠,繁星如洗,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云州的夜空澄澈宁静,柔和的星光落满河面,仿佛伸手便能够着明净的星子。一只小船从苇草深处摇晃而出,船边挂着一盏小灯,灯光温暖,在水面映出一轮碎光,引得水中银色的游鱼争相追逐,尾巴在水中拍打,荡开一圈圈涟漪。

清平努力摇了摇浆,船左右摇晃后停在原地不动。楚晙靠在一边笑出声来,在她的怒视中接过船浆摇了起来。

小船缓缓驶过水面,微波荡漾,滑出一道水痕。停在开阔的河道中,楚晙解了腕带,揉了揉手腕,清平从身后取出个包裹,打开一看,居然是瓶酒。

她刚摘下木塞酒香便从瓶中涌出,弥漫在夜晚潮shi的空气中。楚晙挑起眉,有些难得的意外,道:“你要喝酒?”

清平拿了两个杯子,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不可以吗?”

楚晙笑笑没回答,接过其中一个杯子,自己倒满了酒,却只给清平倒了半杯,道:“少喝点吧,别到时候掉下去捞都捞不着你。”

清平也没拒绝,拿着杯子只是沾了沾唇。楚晙似乎有心事,只是自斟自酌,她斜斜倚着船,一只手从船舷伸出垂在水面,指尖时而轻点水。她的眼角被酒意熏染出绯色,双颊微红,唇上度着一层水光,如同一只临水顾影的花树。河水倒映着漫天星光,如同身处银河之上荡浆,在这充斥着酒意微醺的夏日气息中,水雾渺渺茫茫,好像是一个短暂而美妙的梦。

清平慢慢靠近她,楚晙抬头,船头的灯光落在她脸上,照出她如玉般的容颜。她见清平靠的越来越近,笑道:“怎么,李大人,你这是要图谋不轨么?”

清平没理会她调笑的话,指尖顺着她光滑的脸颊缓缓而下,最后她捧住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她将自己眼中的痛苦与挣扎悉数展露。楚晙轻叹一声,道:“怎么?”

两人呼吸相闻,气息交缠,楚晙眼睫颤动,清平去吻她,如同蝴蝶轻触花蕊,轻柔怜惜地噙住她淡红色的唇。

她解开她的外袍,双手游走在她柔韧的腰身上,吻过她的脖颈和锁骨,舐吻过她胸前,留下殷红的印记。

楚晙双眼迷茫地看着她,清平心中涌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她亲吻着她,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不断加深。楚晙伸手搂住她的脖颈,手深深cha|入她的发间。

那瞬间清平心中所有的不安与焦躁都渐渐平复,她渴望这个人的一切,从心中生出强烈的渴求,她着迷地一遍遍抚摸过她光洁的皮肤,继而低头在她后颈用力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反推车明天放,请下午来看。谢谢大家。

第109章暴雨

长夜漫漫,却终有尽时。天边泛起鱼肚白,繁星隐没,天空中夜色缓慢褪去,黎明的曙光如海潮般从大地尽头涌来,只余启明星高悬,在夜色与黎明的分界上独自闪烁。

苇草丛被分开,清平从船上爬上岸,她站在这草原上,抬头看着天空的变化,朝霞是明亮而绚丽的红,她听见动静,转身看向身后。

谢祺朝她拱拱手道:“李大人,辛苦了。”

倘若命运是一条河,那人生便如浮萍,谁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她看向立在一旁的马车,道:“接下来还要劳烦谢长史。”

谢祺只道:“不敢。”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面前的人似乎哪里变了,谢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在她转身的时候瞧见她耳后一点艳丽的痕迹,虽被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但在雪白的肌肤上尤为显眼。

她难以置信地死死看着她,一切不解与困惑终于得到了答案,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怪不得殿下竟变了主意,不惜以身犯险,难怪如此!

清平不知她为何僵在原地,奇怪道:“谢长史?”

谢祺魂不守舍地啊了一声,道:“李大人,我就送殿下回去了。”

清平点点头,从草丛中分拂而过,与她朝着反方向离去。

谢祺走了很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绿草如波,不见人影。她心中震惊后快速平复下来,鄙夷中生出奇怪的危机感,她本能的觉得这个人的存在将会成为一个最大的威胁,她沉默地看了看晃动的车帘,突然伸手叩了叩,低声道:“家主?”

一时间只听见车轮转动的轱辘声,车中静静的,没有人回答。

谢祺仓促收回手,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吸了一口气,觉得后背一片冷冰,才恍然惊觉自己干了什么,她没来由觉得有些恐惧,连触碰车门的手都僵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未曾听见车中有什么动静传出,当即心中一缓,正要收手,忽然车中有人道:“谢祺?”

她心中重重一跳,幸而马车驶入城门,喧嚣声暂时掩住了楚晙的话。只是时辰尚早,城中路人稀少,车在城内拐了个弯,没多久便在王府后门停下。

谢祺用力按住手心,翻身下马,低声道:“家主。”

车帘掀开一角,她看不清楚晙的脸,心中飞过种种念头,不知不觉跪到膝盖麻木,楚晙才道:“起来。”

谢祺有些狼狈地起身,外袍上沾满了尘土,她本以为接下来面对的便是楚晙的怒火,但是车中传来声音低哑而平缓,她竟想起在那位李大人耳后的暧昧痕迹,胸中如同燃起了一把大火,烧的口干舌燥。

“殿下我。”她头一次这般口齿不清。

楚晙淡淡道:“不必多言。”

她从车中出来,谢祺抬头去看她,只觉得她眼神锋利如刃,像极了剑出鞘时划过的寒光。她侧头看着她,冰冷如雪,将她脑中所有绮念驱散。

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怔怔的看着楚晙,她容色带着宿醉后的倦意,却又有一种怠倦般的殊艳,谢祺低下头,心跳的厉害。

五月的最后一天不复往日的晴空万里,天空y云密布,倾轧而下,与城墙贴的极近,远方风裹挟着草屑席卷而来,带来潮shi压抑的土腥气。

使团却是选在这天离开云州,从居宁关一路向西出发,穿过薾兰草原,经过一段时间的长途跋涉,最后到达王庭。

使团出使西戎求取文契,代表了代国与西戎重修旧好的决心,此去虽是千难万阻,但若能成,便是一件名留青史的盛事。

只是自代立国以来,从未有过这种事情。向来是小国去大国求得结好的文契,从未有过大国到小国去求取文契的。虽说西戎能有与代一战的能力,但朝中诸臣都将其视为宵小,不屑一顾。未曾想过如今竟要由亲王出使,换取文契,这种求来的和平,背后自然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但自百年前失了爾兰草原后,代国失去了大量的马匹,随之而来的便是骑兵数量的削减。没有马上作战的骑兵,光凭脚力,是无法与西戎三万铁骑ji,ng兵相抗衡的。更何况草原作战地形复杂,西戎兵马依仗骑兵,可以快打快退,但对云策军来说却是十分不利,大大降低了其作战能力。

没人知道爾兰草原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割让出去的,有了这片土地肥沃,河谷温暖的草原,西戎简直是如虎添翼,马匹数量的增加,随之而来的便是骑兵数量的猛增。最初西戎不过五千ji,ng骑,便能与代国一战,如今却有三万骑兵,汇聚在爾兰草原,如同天空乌云,沉沉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没人知道这次信王前去是否能真的取得文契,西戎真的会如同和谈所言那般吗?月河已经被让出去了,文契一签,就意味着代国又失去了一块土地,西戎兵线压向云州最后一道防线,居宁关岌岌可危。

但此时这些事情都不在考虑的范围内,人人都知道出使西戎危机四伏,面临的最大的问题便是如何让信王最快取得文契,尽快归国,以免成为人质,被扣留在西戎王庭,那可极速大大的不妙了。

只是这日实在是不像什么好日子,连老天都不肯做美,不一会便狂风大作,吹的人东倒西歪。送行众官来不及去说些什么礼节上的话,却见为首的言大学士嘴角抽搐着倒地,在原本悲凉的氛围中更添凄苦。

使团中便传来话,信王殿下体谅众人辛劳,加之今日恐有暴雨,需尽快出关,就不必再送下去了。

传话的人把话带到,孙从善微微一怔,突然发现信王从头到尾就没有露面,她隐约觉得事情哪里有不对,刚想说什么,人群中惊呼一声,言大学士已然两眼翻白,手脚抽搐不止,昏昏倒地了。

她被分散了注意力,只是这么一会的功夫,那传话的人已经归队,铜铃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面红色的旗帜随风飞舞,上面绘就的纹饰却在风沙中有些模糊,马儿顶着风慢悠悠地走着,在悠长的吆喝声中,向着居宁关而去。

风将城外沙尘卷的到处都是,苍穹之上,遥遥可见云中银龙游动,城池在这风中几乎化为一抹模糊的黑影,古城废弃的烽火台上,野草被连根拔起,随即被吹散在风中,一只手抓住其中一根草,宽大的衣袖灌满了风,在她身后翻飞。

从高处能看到使团离开古城,缓慢的向居宁关驶去。谢祺眼被风沙迷了,抬眼看去,只觉得楚晙玄服黑发,瞳如点漆,幽深莫测地望着使团离去的方向,那根细草在她指尖被攥地牢牢的,片刻后才被她放开。

她险些以为她要乘风而去,天越来越暗,楚晙转身离去,那一瞬谢祺见到她眼中划过复杂而深沉的情绪,让她险些以为是自己被迷了眼看错了。

楚晙面色如常从她面前走过,谢祺感觉有些紧张,她听到她低沉而森严的声音响起,不带一点感情道:“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谢祺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忙道:“一切已经准备好了,殿下可随时离开。”

楚晙看向遥远的地方,风沙中使团犹如离岸的小船,向着未知的方向,驶入汹涌的黑暗潮水中。

她道:“不急,还不是时候,需得再等等。”

谢祺已经领教过她的手段了,再也不敢妄图猜测她的想法。她仔细一想,只觉得自己所行所想都在这位殿下手中,仿佛她早已经料到般,一切尽在掌握中,她不免有些敬服,又有些畏惧。

楚晙凝视着苍穹之上呼啸而过的狂风,云层翻涌滚动,空气中压抑的气氛越来越重,泥土的腥气混合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在风里,眼看一场暴雨就要到来,谢祺鼓起勇气,道:“殿下,该回去了。”

楚晙却没有看她,只是一直看着遥远的天际,她除却面色有些苍白,却是平静如波,在风暴中屹立不动,如渊渟岳峙般,谢祺便觉得方才从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后悔是自己看错了。

她在心中将一切都梳理了一遍,觉得自是再无遗漏了。但唯独李清平此人却让她颇感不安,不过观楚晙如今的态度,她倒是也能瞧出一二,虽说是佞臣之流,此次前往西戎,也不知能不能回的来,即便回来了,那又如何?

谢祺心中笃定非常,心中疑虑却始终难解,她不明白楚晙堂堂殿下,为何选了这玉琼之道,她想起那天清晨时,那人温柔的将殿下放入马车,好像怕惊了什么,那种怜惜而温情的样子,眼中好似有水波轻轻荡漾,她每每想起来,便觉得十分厌恶。

只是她不便说什么,楚晙自然也不会去费心想,只是一言不发地下了台阶。

遥远天际传来闷雷声,风从四面八方涌来,黄沙如潮吞噬了一切。

暴雨将至。

第110章命丹

秋雨不知连着下了几日,紫宸宫前的白玉台阶在朦胧雨中散发出温润洁白的光,宫宇都被湮没在浩瀚水汽中,远远望去仿佛悬于云端的天上楼阁。

大雨瓢泼而下,冲刷过玉壁上盘旋升起的凤纹,凤鸟尾翼处掉落下一块灰白色,随着雨水不断冲刷,露出缝隙中细长的暗红色,那凤鸟如同被水汽蒙上了一层死气,透出不详的衰败气息。

如果有人此时鸟瞰这座巨大的宫宇群落,会发现长安好似一片海洋,翻涌的波涛顷刻间就能将殿宇吞噬。天空中隐约穿来沉闷的雷声,茫茫大雨中,却能看见一队人马从午常门向着皇宫一路行来。

宫侍从被雨水淹没的长廊走疾步穿行而过,齐王楚昫从桌前起身,看了看窗外的雨势,眉头微微皱起。宫侍们身披红纱,原本是极为喜庆的色泽,此时被水汽浸shi,不像原来那般鲜艳亮眼,却像是血痕般,在地上拖出一道暗色水迹。

不知为何,她见着这一幕,心头重重一跳,顿时心绪乱了几分。

忽有亲信来报,附在她耳边细言了几句,楚昫ji,ng神一振,忙道:“人呢,现在到哪儿了?”

来人顾不得抹去脸上雨水,道:“已经入宫了。”

楚昫喜上眉梢,也没过多久,宫人们簇拥着一人走来,那人踏入宫殿,摘下罩帽,眉目俊秀,光华自成,眉宇间却透出长途跋涉的疲惫来。

她要行拜礼,楚昫连忙扶住她,嗔怪道:“四妹何必如此多礼呢,快起来罢!”

“礼不可废,”那人坚持道,“何况二姐就快,身份有别,臣妹不敢逾越。”

她不顾楚昫的阻拦行完了大礼,楚昫表面上如常,心中喜意更甚,引着她落坐,言语中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道:“四妹此行辛苦了,云州的事也算是完了吧?”

楚晙伸手在袖中摩挲了一番,取出一个银盒来。那盒子样式极为普通,楚晙却十分谨慎道:“皇姐请看。”

银盒子中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楚昫心中一跳,不知为何又想起那被雨水浸shi的暗红色轻纱来,她以为会是什么暗箭之类,险些便要叫护卫,但楚晙低眉顺目,长发垂落,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暗算她的样子。她不愿在未来的臣属面前失了气势,背挺的笔直,硬生生忍了下来。

盒面旋转上升,如莲花般层层绽开,花蕊处往上一拖,露出一颗鲜红的珠子来,那珠子中华光浮动,好似九天之上堕下的星辰,在空中荡出水纹般的炙热红光,华光璀璨,顷刻间照亮了桌前。楚昫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伸出手去挪动这朵银花,这才发现每一片花瓣上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纹,随着花托中珠子发出的光而微微闪动,她缓缓地呼了口气,小心道:“这便是那命丹?”

其实这话是多余,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楚晙颔首,将那花轻轻转了一个方向,花托下沉,花瓣合拢,裹着这稀世奇物变做再普通不过的模样,她双手捧着银盒道:“正是此物,献予皇姐。”

楚昫还未掌握权势,却在她恭敬的的言语和态度中先一步体会到了这美妙的滋味,这感觉让人有些飘然。但她毕竟是明白,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冷静,万万不能被迷了眼。银盒子摆在桌中间,谁也没去碰,楚晙低头看着银盒,肩微微耸着,显出颓废忧郁的气质,楚昫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思索片刻缓缓将那只盒子推向她的面前,道:“既然是四妹的功劳,孤做姐姐的怎能轻易夺了?”

楚晙闻言抬头,楚昫紧紧盯着她,连一丝微小的情绪都不放过,道:“那便劳烦四妹,将此物献予母皇罢。只是要请四妹在母皇前面多多美言几句了。”

楚晙只道:“是,就如皇姐所言吧。”

她仍是将信将疑,面对这唾手可得的功劳,她始终怀着几分疑虑,不敢完全相信。倘若冒然献上,万一出了麻烦要如何是好?她心中千念万转,想来想去不如踢给楚晙,若是降下罪责也与她无关,还卖了她一个好。她心中怜悯而鄙夷地看着这个四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使得她不容楚晙拒绝,不等她出声便道:“你先在外宫歇歇,孤这就遣人为你通报。”

楚晙低低地应了,shi漉漉的长发掩住了她脸上的表情,无力抗拒的示弱口吻与她眼中的戏谑截然相反,她收起东西,在宫人指引下向着宫殿深处走去。

玉霄宫中。

女帝半躺在床上,痴迷地看着花托上的命丹,火红的暖光染上她苍老的指节,她迟疑片刻,终是召来术士,让宫女捧着银花走下台阶给她们看。

那珠子果真不是凡物,光华流转间洒下一片光晕,随着宫女走动绽放出明亮的光来。其中一人长袍飘飘,双目如炬,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将她清晰的与其他人划分开。她上前一步,闭着眼默念了几句,喜悦道:“回禀陛下,此物便是那金帐圣物!”

她言既出,周围人便跪下来一同道贺,女帝急忙叫宫女放回来,她苍老的面容在这珠子的光中显出几分振奋来,人也觉得格外ji,ng神了些。楚晙侍立在一旁,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抬。

女帝这才想起来她还在一边,她眼中划过复杂的情绪,其实最开始,她并不信这个小女儿能带会这东西来,但如今她竟办到了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她从几个日益强大的女儿身上都能感受到无形的威胁,如今这种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她厌恶这种无能无力,却陡然间产生了一种无名的嫉恨。她年轻时也能纵马穿过恒州,骑s,he摔跤样样ji,ng通,一样的年富力强,丝毫不输于她们。

面对千里迢迢带回珍宝的四女儿,她只是淡淡道:“信王,你做的很好。”

楚晙躬身行礼,一句信王已经界定了她的身份,是臣属而非母女。她却道:“儿臣不敢冒领功劳,二姐亦出力不少,但不愿要这功劳,儿臣斗胆妄言。”

女帝望着她奇异的笑了笑,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发怒的前兆,她口气异样的温和:“你说你二姐——不错,先前朕是有与她说过此事。没想到朕的女儿个个都是能臣,当真是社稷之福啊!”

楚晙哪里听不明白她话中的深意,只道:“不敢。”

女帝格外地和颜悦色,道:“晙儿,你说说,你二姐这般功劳,朕应该赏她些什么呢?”

楚晙道:“儿臣不敢乱语,陟罚臧否,此乃母皇独断,怎能逾越?”

女帝满意地笑了笑,道:“那朕问你,你觉得你几个姐姐里,哪个更适合做太女呢?”

这句话声音虽轻,但在宫室中却听的分明,在场的所有人都心中一颤,若是今天信王答的好,那什么事都没有;若是信王回的不好,恐怕在场的宫人都要成为女帝震怒中的牺牲品了。楚晙目光不动,好似在思索,片刻后才道:“儿臣觉得长幼有序,自然是大姐比较适合。”

女帝微微点头,注视着命丹,缓缓道:“你难道都没有想过——”

楚晙眉心一动,头慢慢抬起来,正要与女帝对视。

“陛下!陛下!不好了!”惨烈的叫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女帝的话,一个黄衣宫女惊恐地跪在门前,尖声道:“越越王,带兵在乾光门外,说要清肃j,i,an佞——”

在场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帝难以置信般喝道:“放肆!去传禁军统领余泉岚来!”

宫室中乱作一团,楚晙向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站在一个角落,与那位先前说话的术士遥遥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来人!”女帝披上赤色帝服,萦绕着衰败气息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朕还没死呢,她便这般迫不及待么?”

她重重地咳了几声,喘息道:“传令下去,越王以下犯上,擅闯宫闱已是大罪!念其为小人所控,速速退兵,即可从轻发落,不然格杀勿论!”

宫禁深处隐约可闻喧哗声,禁军手持羽箭,遥隔乾光门与外头的兵马对立,禁军副统领高声道:“传陛下旨意,越王听宣——”

一只羽箭凌空飞来,正中她脖颈,顿时鲜血直流,乾光门外一人身披玄色大氅,双目y鸷,气势凶狠,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凶兽,全然不顾一切,道:“母皇如今沉疴在床,受j,i,an佞之徒所控,把持朝政,颠倒社稷!今日,孤王便要清帝侧,斩邪肆!”

太启五年秋,越王哗变,连同京郊兵马并侍卫军近五千人,聚于乾光门意图闯宫,与禁军在明德宫外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斗争。后五城司兵马总使率兵护驾,终是将越王兵马拦截在开德门外,不能近中朝一步。

这场震惊朝野的宫变不过七天便仓促结束,而越王本人也在乱斗中身中流矢而亡,女帝听闻此事闭宫不出,连着几日都由内阁主持朝政。

第2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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