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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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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看着毕述,毕述审视了她一会,看不出什么异样来。有奴隶端上一碗褐色的汤药,毕述端给她,看她慢慢喝完,才道:“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那人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努力想了一会,好像始终想不出个头绪,她嘶了一声,感觉到疼痛,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背,那里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毕述抓住她的手,道:“别碰到伤口,已经裂过一次了。”

“我想不起来了。”她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多日未曾开口的滞怠。

“阿月来。”毕述说,她为她换了衣服。她异常的乖巧,全然不似初到金帐时的戒备与愤怒。

但毕述却不能完全相信她,樾见草的效果刚开始是比较明显的,她喝了这么久,忘记了也是应该的。

药效发作了,她容色困倦地半阖着眼,毕述手按在她眼睛上,轻声道:“睡吧,别想了。”

于是她睡着了,毕述守了她一会,便离开了这里。

炭火将熄,神台下的人忽然动了动,她一只手按在伤口上,发力按了下去。

巨大的疼痛席卷而来,她咬牙又按了下去,而后紧紧咬住被子,脱力般躺在毛毡上,满脸泪水,仰头看着黑暗中洁白的神像。

她于困倦与疼痛中挣扎,喃喃重复着什么:“李清平李”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扎,大家晚安哦。

第113章鸣沙

晨雾弥漫,草原被轻柔的白纱笼罩,夜色将褪去,天边仍有几点星子若隐若现。

金帐在朦胧的雾霭中仿佛云气缭绕的雪山,紧接着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数丈高的护柱被彩色的布条包裹的严严实实,经幡从高处迎风而起,便可听闻一串清脆的铃声,散落在熹微的晨光中。

雾气渐散,奴隶们从帐篷中出来开始干活,她们虔诚地除草,清扫地面,打shi抹布去擦雪白的帐面。新鲜的羊n_ai及食物都被呈进帐篷中,随着第一句诵经的声音响起,风无声地吹起帐门,终是在外面止步。那声音低到仿佛只是张了张嘴,但千百张嘴重复同一句话,起音与尾声如同从一张嘴中发出的声音,金帐的巫师们开始了新一天的修行,奴隶们畏惧的听着这祝祷词,眼中却流露出向往来。在西戎的传说中,一个身负罪孽的人,只要在金帐外听巫师们念一千遍经文,那么她的罪恶就可以被洗清。

她站在门外,好像是在认真听着低沉的诵经声,这种古板的语调让她想起了一些事情。但她丝毫没有显现出惊讶来,只是看着被拔的干干净净的地面,那里确实一根草都没有了。

“你在看什么,阿月来?”穿着月牙白长袍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蓝色的眼睛在清晨阳光中更像是种冰冷坚硬的冰,那些冰在终年不化的雪山上,拨开厚重的积雪就能看见浅蓝色的冰层,再往里面就是浓重的蓝,经过光线的折s,he,透出诡谲繁复的色泽。

她没有回应,只是做了一个倾听的姿势。

毕述了然,对她说:“这是转生经,你不要听太久了。”

于是她们进到帐篷里,巨大的帐篷中有许多这样的小房间,被木板羊毛毡分割开来。毕述在火炉边热喝的,空闲之余拿着轮转开始默念着什么。

她们没有说话,好像是无话可说,又像是本该如此。在毕述充满探究性的目光移过来之前她收回了思绪,在毕述眼中,她似乎只是在发呆,这令她琢磨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

“阿月来。”她这样叫她,始终是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符号,好像谁都能借用这个名字,毕述认同的是这个名字的拥有者,而非她本身。

她点点头,没有展现自己对这个名字的抗拒,她隐隐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不是这个。毕述端了一碗热好的羊n_ai给她,她垂眼吹了吹表面漂浮的滚烫n_ai皮,小心的喝完了羊n_ai。期间她知道毕述一直在看着自己,但她已经能在这种目光中坦然自若了。自从她醒来那天起,这种探寻的视线中包含着质疑与敌意,一直环绕在她的周围。

毕述说:“等会去主帐听巫师们诵读新的经文,前天教你的那篇你还记得吗?”

她点了点头,但没有开口。毕述拉过她的手,中指在她眉心一点,捏了个奇怪的手印,从她眉心顺着鼻梁滑到嘴巴。她纹丝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

“你今天为什么不说话?”毕述疑惑道。

“”

她学着毕述的手印捏了一个类似的,从她眉心按住用力滑到嘴巴,毕述困惑地看着她天真的眼睛,没有阻拦她的动作,她此时好像是个孩童,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感受到眼皮上被戳了一下,毕述闭上眼睛,手放在她的头上揉了揉,道:“走吧,阿月来。”

她不愿起来,只是仰头望着她,这让毕述想起了自己曾养的一只小羊,她伸手去拽她,她便闪躲开来。毕述拉着她的手,她推拒的力道顽皮而柔软,如同一只真正的小羊般。毕述把她拉起来,带着她去主帐。

主帐里的人见到她来了纷纷行礼,毕述后面拖着个不情愿的尾巴,点了点头寻了个蒲团,将她领到那里坐下。

有巫师过来摆好经书,毕述本想阻止,但她已经自然而然地伸手拿过了。纵使一个字也不认识,她仍是看的津津有味。毕述看着她一身崭新的半身袍,她不曾在祭神礼上被大法师承认,始终不能如她一般穿特质的神袍,她心中有些可惜,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只说了句:“阿月来,别让我等太久。”

毕述安置好她后便去了大法师的帐中做早课,近日来她来的有些迟,法师坐在毛毡上,闭目诵经,听闻声响也不睁眼,只道:“你又迟了。”

毕述向她行礼,道:“带阿月来去听巫师们诵经了。”

法师手中转轮不歇,毕述自己坐下冥想,忽然听她道:“你这般笃定认定她便是阿月来,要知道这一百五十年来,却无一人能在祭神礼中令天眼再启。”

毕述睁开眼睛,侧头注视着帐门缝隙中明亮刺眼的光,道:“金帐要一个真正的阿月来,才能在祭神礼上让各族的长老们都闭上嘴巴,让北方的王庭带着供奉前来朝拜。西戎诸族结盟不过百年,但金帐早就在草原上立足千年,最初代的巫师们把护柱cha|进土地划分好领地时,王庭在哪里?前代毕述法师在极北苦寒之地从雪山中传播教义时,王庭在哪里?三百年前代国军队攻入后方,王庭又在哪里?”

她说:“并不是我需要阿月来,是金帐需要阿月来。没有她,王庭不会臣服于金帐,不会跪拜在神台下。”

法师道:“我看你很喜欢她,你用命丹换了她来。若她无法在祭神礼上让天眼再启,平白送死,还不如让她留在这里多陪陪你。”

毕述却果断道:“不必了,若她不是阿月来,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法师不可置否,手中转轮再起。

毕述却有些恍惚。

她又记起初来金帐的时候,到处都是年长的巫师们,她们用敬畏的眼光看着自己,高大的身躯匍匐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土地,起来时沾上黄色的尘土。

她便从她们身边穿过,成人哪怕是跪下也比她高上许多,弯曲的背脊被暗红色的袍子掩着,使她们看起来像一个个小山包。毕述从她们身边自若地穿行而过,去寻找她的小羊。

那是一只雪白的羊羔,四蹄却是黑色,牧民觉得它不吉利,就把它丢在草丛中,却被她捡了回来。

羊是长的很快的,它是她最亲密的玩伴,能给在枯燥经文中求访的她带来一点属于孩子的快乐。

但那只羊最后如何了呢?

毕述慢慢闭上眼睛,隐约记起它似乎被什么猛兽咬伤了脚,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巫医说这羊是瘸了,以后都跑不起来了。她站在羊圈外看着它,羊咩咩叫唤着,期望的看着她,然而她突然觉的无比的陌生。

于是她问法师,瘸了的羊要如何处置呢?

法师回答:“牧民们不需要一只不能跑的瘸腿羊,大概会杀了吧。”

于是羊被杀了,在她诵经完的某日,不知死在了哪把刀下。

这些年在祭神礼中,她所见到的那些女孩或男孩,在秋阳下走过神坛,又被无情的拖了出去。她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很快一张新鲜的皮就会被扒下来挂在神坛边,最后会被巫师们取下,用金笔在上面写满咒文。不知为何,她每每见到这一幕,想到的却是自己那只不知如何死去的羊。

它也是如同这些人般,被扒下皮,然后挂在风里吗?

她倏然睁开眼睛,轻声道:“老师,如果她死了,我能把她的皮留下来吗?”

而然没人回答她。

她知道这是法师许默许了,便继续进入了冥想之中。

秋天是丰收的时节,月亮从一只弯钩渐渐便的丰盈起来,连月光似乎都是饱满的、如同熬炼出的羊油,流淌在夜晚的草原上。

祭神礼是一年一次的大节,西戎诸族的长老们都会带着自己族中挑选出的孩子来参加这个盛大的仪式。能令天眼开启的孩子,便能得到金帐的承认,成为神侍,执掌一半的金帐。

金帐并非单指帐篷本身,更代表西戎以南所有土地,以及数以万计的信徒们,还有巨大的神庙,肥沃的河谷,都是金帐的所属物。

鸣沙湖在无尽窟边,被群沙所环绕着,秋阳照s,he在沙丘上,湖水倒映着蓝天,深嵌在沙丘深处,如同黄金上镶嵌的璀璨明珠。

沿着湖岸已经有许多搭建好的帐篷了,帐篷上绘制着家族图腾,以此来区分彼此。

毕述将她从马上拉下来,带进一个帐篷中。她肩膀有伤,骑了几天马就显出体力不支来,好像要睡着一般坐在毯子上。

毕述推了推她,问道:“已经到了鸣沙湖了。”

她大概是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毕述也从未和她解释过这一切。帐篷外传来喧哗的人声,有人来请她去主帐,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吩咐看守的人道:“好好看着她,别让她乱走。”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地上坐着的人手腕一动,将一把银质小刀藏进了袖中。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晚上写的时候在电脑面前睡着了,嗯嗯嗯,后半夜醒就继续写完了。。。

我去睡觉了。。。

第114章血祭

鲜血一滴滴沁进黄沙中,起初只是几点,不过片刻,就如同溪流般流下,黏稠的血液汇聚成一股流进沙子里。那是祭司们将挑选出来的牛羊放血宰杀,再用盆子接满血,备着在祭神礼中绘制咒文。

石块垒就的高台上放着一个如人头大小的黄金球,台子边上围满了一圈黄色皮革,在秋风中轻轻翻起。西戎各族长老都带着被选出的孩童来到鸣沙湖,新的帐篷被搭建起来,许多奴隶畏手畏脚地跟在主人后面。有时候奴隶的多少也能体现氏族的强大与否。此番负责祭神礼的乃是乌暹族族长,亦是几月前带着使团在云州与代国和谈之人。

她身后跟着几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奴隶,脸上用鲜艳的色彩画点了几笔,依照往日的规矩,进来的人都要卸下武器,她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那把跟了她许多年的长刀就像是她的一部分,她强忍着不适巡视过一个个帐篷,人们见着她纷纷行礼。她走到主帐,进了帐篷就瞧见一人,盛装打扮的大法师盘坐在地毯上,乌暹族长行大礼参拜,恭敬道:“王庭盟会命我向您问好。”

法师道:“千晖又入议席了?”

乌暹族长迟疑了一会,道:“代国遣使者来问,三月前出访的使团是否到达王庭了。王庭认为时机已至,布置也妥当了,议会上便推举了此次献计出谋的千晖族,赫昌就这般入席了。”

法师笑了一下,令乌暹族长有些忐忑,她低声问道:“尊者,可是有哪里不妥?”

这称呼其实非常特别,一般是在氏族中对年长者尊称,她们的关系不言而喻,法师看了看她,悠然道:“没什么不妥,阿沃,千晖带着复仇的心,发誓要以血洗刷先祖的耻辱,她们将自己磨成了一把利剑,等着随时攻进代国的都城。和谈的主意不就是她们提出来的么?那些被扣押在王庭中的代国官员,你们要如何处置?”

说话间进来一人,乌暹族长闭上了嘴巴,她一看原来是毕述。她掀开帐门,后头好像还跟着人。乌暹族长笑着说:“毕述神使。”

毕述颔首,乌暹族长这才看清她身后的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道:“这不是”

法师摇了摇头,她倏然住嘴。来人乖巧安静,与当初那位在宴席中面对王庭诸族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的李大人判若两人。她跟在毕述身后,打扮也是西戎人的样式。但后来使团去了金帐,便再也不闻音讯了,即便是后来被扣押的官员回到王庭,也不见这位大人的人影,为此赫昌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她早早放言要将此人斩首示众,要用她的血祭一祭战旗。乌暹族长深知有些事情不能深究,她眼珠子一转,连忙闭紧了嘴巴。

“是什么?”毕述摸了摸那人的头发,为她戴上一串光泽闪烁的碧石珠串,那翠绿的颜色在跳动的火光中如同毒蛇的牙齿,她说:“这是阿月来。”

乌暹族长对金帐的敬重来自于大法师的提携,她私下从母亲那里知道这位尊者出自本族,这是个死也不能说出的秘密。金帐势力仍在,她在王庭盟会中能一路高升,都亏了这位长者的暗中扶助。眼见毕述极为用心的将那人打扮了一番,联想到祭神礼上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她心中不禁有些发冷。

帐篷里一时无人说话,能听见外面各种喧哗吵闹之声。她想是祭司们在布置,便向法师请示,法师道:“还未来得及说完,那些人是如何处置的?”

她说话间目光一直放在毕述身后,乌暹族长霎那间明白了她的用意,道:“那些代国人,自然是要杀了的。”说着她瞥了一眼那人,她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眼中毫无波澜,只是安静的看着自己胸前的碧石。

乌暹族长心道,果真是不记得了,不然依照这人的个性,赫昌面前她都不曾退步,倘若有一份清醒,听了这话,也绝不会是如此反应。

“带出去吧。”法师对毕述说道,“让人送回帐篷呆着,你等会与我一起去开礼。”

毕述便送那人出去,待她走后,乌暹族长才道:“尊者,这人也要参加祭神礼?”

法师起身,赤着脚在毯子上站着,道:“自然。”

她的随从进来行礼,说是祭司请她去主持开礼,乌暹族长便不好再问什么了,向法师请辞后离去。

法师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张人皮,那张皮被特殊处理过后,用金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那些咒文像一个缩小的图腾,中间则是一只闭紧的眼睛。但她知道,如果将这幅画倒过来,那眼睛就会像睁开一般。

从暗处走出一人,恭敬地跪伏在她脚边,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问道:“一百五十年以来,天眼都不曾再开过,那么这次,还能再开吗?”

跪在她脚边的人做祭司打扮,脸上用新鲜的血液抹了几点,她道:“这也是我不明白的,您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法师在她的服侍下穿上鞋子,道:“因为王庭即将变的强大起来,从千晖加入盟会开始,我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天,金帐和王庭的天平势必有所倾斜,你真的以为那些口口声声支持金帐的长老们会继续支持吗?当王庭向金帐索要土地、财富之时,她们也是首先倾倒向王庭的一方。”

祭司道:“那您更应该在氏族里选出合适的孩子来坐到这个位置上,而不是一个外乡人,还是我们的敌人。”

法师看着这个曾在自己身边修行的弟子,轻轻地笑了一声:“你还看不明白吗,前代法师为何不让天眼开启。我被从乌暹族中选出至今,少年时在遥远的雪山中修行,就是为了斩断与氏族的联系。若是阿月来从氏族中选出,你且想想看,这么一个人,无论是出自哪个族,只要氏族在,就没那么好控制。毕述所属的氏族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离开草原,前往更为遥远的寒冷沙漠。我游历时无意中见到那一族,觉得与她有缘,便收下了这个孩子。”

“一百五十年来,天眼都不曾开启,只是因为先代法师不愿破坏金帐与王庭的关系,但如今王庭并不受金帐的约束,那么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彻底打破它。”法师披上五彩的披风,那件披风上鲜艳的色彩都是鸟雀的羽毛,她道:“王庭不是说过么,金帐只要使得神侍归位,那么就会来金帐朝拜,承认金帐是凌驾于王庭之上的。这可是写在铁卷上的誓约,也不会像撕毁和代国的和谈那么轻松吧?”

祭司慢慢站起来,伸手扶着法师的木杖,说起来她是法师的第一个弟子,但却无人知晓。她道:“当然不会,这样王庭也没什么借口收回我们的土地了。”

法师道:“毕述倒是很喜欢这个人,她喝了两月的樾见草,许多事情不记得了。留在身边也无关紧要,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她身份是个麻烦,不如就让阿沃去与王庭说一说,抹了此人的名字,算在被处死的那群人中好了。”

祭司微微低头,待法师整装好,就自行出了帐篷。

黄昏时突然起了雾气,仔细看才知那并非是雾,而是从鸣沙湖上飘来的水汽。如同轻纱般细腻柔软的潮shi雾气被风吹到岸边,夕阳的光照在沙丘上,反s,he出夺目的白光。随着金乌西坠,巨大的篝火在场地中间点燃,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天边朦胧的月轮。湖畔寂静无声,等到夜色深了些后,沉重的鼓声响起,一声一声仿佛砸在人们心上,高昂的乐声撕开了湖畔的宁静,那声音像极人死前发出的刺耳尖叫,红色祭司们站在高台上,手持着各种法器,在渐快的鼓声中跳起敬神舞来。

她们赤|裸着上半身,肌肤在火光中泛着蜜色,在围着那个黄金球状物转了不知多少圈后,领头的一人将手中的法器折断,端出凝块的牛羊血,在地上描绘起什么。

最后她们在高台上用鲜血绘制了一个庞大的法阵,血很快就干在石台上,重新沁入石缝中,覆盖了旧的图案。乌暹族长手持法杖,用古语诵读祭典的祝词,她甫一说完,人群中就爆发出欢呼声,月光越来越亮,跃过沙丘,在平静湖面投下晶莹的霜色。只见湖面如镜般折s,he出月光,这奇异的景象在迷离的夜色中更显圣洁庄重,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神台上,大法师高举木杖,嘶声力竭以古西戎语向着神灵祈求,台下的人皆闭目默念,无人注意到东边的一处沙地微微塌陷,一个人影翻滚几圈后借着帐篷的y影无声无息消失在神台边。

入选的孩童都被带到神台附近的小帐篷里,一人一个简易的帐篷,绕着神台一圈,被完全分隔开来。在仪式未曾结束前,她们谁也不能离开,外面的人除却巫师们外谁也不能进去。

红衣祭司捧着黄金球慢慢走进石台上,她将东西放好,伏地行礼,而后退下台子,

只见高台上的黄金球轻轻动了动,极慢地转动着,最终指向一个方向。

席位上的长老们纷纷看向大法师,法师道:“去看看,那里是谁。”

巫师们进到白色帐篷围成的圈中,过了很久才有一人慌忙跑出来,高声叫道:“人,人不见了!”

这下就如滚油中倒入了一滴水,席位上观礼的宾客长老们哗然色变,更有甚者翻出座位,急匆匆地跑向白色帐篷。大法师隐隐觉得不对,却来不及阻止,忙叫乌暹族长去派人拦住那些人,她从主位下来,对毕述道:“你去看看,这是金帐的祭神礼,没到结束绝不能让那些人破坏了规矩,惹怒了神灵,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毕述应了,向着白色帐篷群走去。那些巫师拼命拦阻试图闯入的人,乌暹族长赶来呵斥道:“祭神礼未到结束不许见人,这么多年来还不曾见有人闯入此地的,你们难道就不懂规矩吗?”

为首的中年女人看了她一眼,乌暹族长认出这是千晖族的代长老,当下心中一顿,那女人冷冷道:“规矩是什么,你是说的是王庭的规矩,还是金帐的规矩。”

毕述从人少的地方被巫师引进去,她问道:“到底是谁走失了?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人,怎么就会不见了?”

那巫师几乎要跪在地上了,毕述不耐烦地踹开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还来不及去细想,就在巫师掀开一间帐篷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帐篷中只余一条捆手的长绳,在两个时辰以前,是她亲手为那个人绑上的,但其切口之利落,明显是被人用利器划断,她猛然道:“回去!去找法师!快去!”

大法师看着混乱不堪的祭神礼十分头疼,她被夜风吹了许久,在巫师的搀扶走向石块垒就的神台边,那巫师低声道:“法师,这里风大,我送您回主帐吧。”

法师看着那轮月亮,年年都是如此的相似,但又好像有所不同。她明白变化的是人,人在不断的衰老,无法抗拒地滑向死亡的深渊。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结局,对于神灵来说,人是如此的渺小,更难言永恒了。她拒绝了巫师,道:“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一人静静。”

月光如昼,照的四周雪亮,突然她眼前滑过一道寒光,冰冷的利器紧贴她的脖颈上,她在心中幽幽一叹,人果真是老了。

“李大人。”法师双眼凝视着前方的鸣沙湖,并不显惊讶,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你竟能想起来,寻常人连服樾见草一个月连自己谁谁都能忘个干净,当真是难得啊。”

她身后无人应答,过了许久,才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在风沙中被砂砾磨损了嗓子:“在下不才,却不敢忘却父母所赐之名。”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么么么

第115章月下

风声呜咽,在清冷的湖面掠过,好似冤屈者不甘的怨语。法师道:“老朽曾听闻贵国有大勇之人,三百年前置长安于险地的向蔚,便是她从后方进攻西戎王庭,令金帐元气大伤,不得不迁到北地。言慕韵出使西戎,也是历经万难才回了故国。李大人,但你与她们却有所不同。”

她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蛊惑,道:“你是被人送到此地,以性命相换,没人想要你回去,也没人认为你能回去。”

刀刃紧贴着她的脖颈,连动都没动一分,来人的意志绝非像她所想的那般,仅仅只是熬过了樾见草,隐约记得自己是谁。

“不要说废话,”后头的人说,“出使的人原本被扣在金帐,但是现在在哪里?”

法师没有说话,那刀就紧了紧,她随即感受到热流涌出,一如她残缺衰败的命数。她喉头一动,目光向周遭转了转,道:“你不是早知道了吗,在王庭。”

清平沉默,月光照在她脸上,令她看起来有些过分苍白和虚弱。法师猜想她可能还会再问些什么,心中念头几转,刚想开口,却觉得右胸一凉。

她低头看着染血的刀尖,认出那是一把普通的马刀。血从刀上滑落,法师倒在地上,仰头看着面前的人。

“我不会杀了你。”

今夜的月光如此冷清,那人刀尖滑过她的胸前,用一串碧石捆住了她的手。法师身后的砂砾被鲜血浸透,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像一个破旧的风箱,不知道是否是失血的错觉,她模糊的视线里,月光下的人如同一尊玉像,像极了金帐中藏在帐篷深处的那尊神像。

“要留着你”她这么说着,像梦呓般,在巫师们赶来之前,翻过沙丘,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翠绿的珠串像是毒蛇的尖牙,闪动着迷人却致命的光泽,法师听她道:“此物奉还,多谢款待了。”

她最后一眼便是马刀在沙地上滑出长长的痕迹,在月光下被风慢慢抚平。

“我叫什么?李清平?”

鸣沙湖被沙漠笼罩,夜晚从祭神礼上逃出来以后,她在茫茫夜色中漫无目的的走着,站在被烤的炙热的沙子上,眺望远方因热气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地方,当然,这地方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黄沙在中午的阳光下仿佛被融化的金子,闪烁着夺目的光芒,令她不得不以手遮眼,以免在强光中看的太久刺伤眼睛。

她此时身上仅有一壶水,这是她在祭神礼开场之际,趁着看守的人跪地祈祷时在她的帐篷里拿的。同时帐中还放满了来客们卸下的武器,大多数奇形怪状的匕首弯刀,唯有那看守人佩戴的马刀最为顺眼。

长刀没有刀鞘,清平用布缠着背在身后。昨夜的行动她从半个月前偶然听到祭神礼何时开始时,就已经着手准备。每天的药都被她吐在了神像后。以金帐对此像的敬重,怕是没人敢轻易挪动神像,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

确实如法师所言,起先的一个月里,她过的浑浑噩噩,大脑中一片空白,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藏在一个箱子里,她知道箱子中有与她至关重要的东西,但是却找不到开箱子的方法。

直到那日,毕述带她去帐中听巫师们的诵经,有人燃起一块香料,将它放在金笼里,那瞬间她如遭雷击,久违的熟悉的香气从鼻端被吸入,于是她想起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绿。

便由这片绿开始,她想起了许多东西。接下来的每天她都准时去听巫师们诵经,那熟悉的香料与记忆中所想的似有不同,但此时她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是在陌生语调的诵经声中,渐渐寻回了旧日零碎的记忆。

她先记起自己的名字,再记起究竟为何来到这里,最后明白那些饱含敌意的眼光是如何来的。她所想起的东西最开始非常有限,但在一日又一日的努力思索中,终是被她想起了大部分。

有天负责换香料的巫师换了新的,清平在听到她与另一个巫师交谈,她突然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极为重要的信息。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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