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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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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作者:看长亭晚

第30节

清平低头拨弄着茶盏,闻言问道:“谢长史何出此言?”

谢祺只是笑笑,但却没有解释为什么。清平自然明白这种忧虑是来自哪里,如果西戎真的愿意和谈,那么之前所做的试探就毫无意义。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扣押一位亲王做人质,若是真要开战,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和谈不过是西戎人的一次试探,如果圣上真能和周乾元帅那样绝不接受和谈,让出月河。要战便战,代国并非没有这种能力,西戎不过是来试探一下朝廷的态度与风向——到底是主和的多还是主战的多呢?

这看似无用,但却是非常关键的地方。若是上下一心,不畏开战,西戎人自然也会掂量些这战争的利害。但没想到代国内部竟然如此不合,朝中权臣把控,党同伐异,众臣因女帝迟迟未立太女之事而犹豫不决,无暇分心于此,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谢祺道:“云州是殿下的封地,圣上将她派到此处,怕是有守国门之意。云州自是不能陷,只要她在此处,云州必然不会有事,李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清平心中一动,道:“若是战起之际,殿下也要留在云州?”

谢祺道:“这个必然。”

楚晙既然留在云州,必不会坐视不管。清平暗忖,安平郡离边线太近,互市也是如此。她已经明白谢祺的意思了,这也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她们都不愿让楚晙前往西戎,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此时她们都是一条战线上的。

于是她说:“谢长史是有什么主意了么?在下愿闻其详。”

谢祺笑了笑,轻飘飘道:“还需李大人帮帮忙。”

“清平,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她的回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清平下意识向右边靠了靠,吴盈也不介意,问道:“这一路过来你都魂不守舍的,这是怎么了?”

清平坐在草里,道:“想回去以后怎么办。”

吴盈折着一根草,曲起膝盖,道:“你想到了吗?”

她脸上带着些许喜悦,冲淡了奔波中的疲惫,显得神采奕奕。吴盈编了个小草环顺手给她套在手腕上,清平由着她玩着,她十分孩子气的摇了摇她的手腕,又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清平道:“我没想到。”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是有些担心云州会出事。”

吴盈也沉默了,勉强笑了笑,道:“不会的,居宁关坐拥天堑,又有大批部队驻守,怎么会出事呢?”

暮色四合,天很快暗了下来。清平没说话,并不想加重这种无谓的恐慌。她道:“也是,说不定就能进关了呢。”

吴盈还要说话,突然听到一声哨响,她奇怪的站起来,向着发声方向看去,接着那哨声急促起来,一声一声,越来越快,像在催促她快些过去。

吴盈面色不太好,低头对清平说道:“我先去那边瞧瞧。”

清平应了,在草里坐了一会,却还不见人来。她身侧一人道:“我去看看。”说完便离开了。

她一人坐在草中,恍惚间有种被人世遗弃之感。不知过了多久,天黑了下来,她突然听到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眯起眼睛,握住了刀柄。

昏暗中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突然从草丛中蹿出一个人,拉住她的手急切道:“走!快走!”

原来是吴盈,清平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吴盈道:“走,马在哪里,快走!”

马匹被牵来了,清平翻身上马,首领率先冲了出去,全然不似前几日那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她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经下意识地甩了甩马鞭,如离弦之箭般,向着未知的夜色里奔去。

这夜无月无星,在这漆黑的夜晚,马儿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清平只能紧紧跟着她们,不让自己落下。这种环境中若是稍稍慢下,就很有可能会失去方向,极为容易迷失在草原上。

她听说过许多频繁来往于西戎与代国之间的客商说过,很多时候商队都会走一条保险的路,哪怕有再便捷的小路,她们也不会轻易去尝试。因为在茫茫草原之上,人极为容易迷失方向,无论怎么走都会发现好像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似的。看似平和的草原其实暗藏杀机,那些离奇的传闻就是最好的佐证。清平记得一个说法,在草原中走失的人就再也找不到了,但她的灵魂会一直徘徊在草原里,在深夜赶路时必须点灯,否则非常容易碰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一直跟着。

清平喉咙干涩,黑夜里见不到一点光明。罡风从她耳边掠过,隐约听到有人在哭泣的声音,她有些紧张,又甩了一鞭,马儿吃痛,跑的快了些。

不知行了多久,忽然前面出现一点亮光,在浓稠的黑夜中尤为显著。突然清平觉得一抖,马儿似乎走上了什么崎岖的道,她才猛然间想起来,草原是不会有这种路的,那么她们此时必然已经是离开了爾兰草原了。

那些光越来越亮,靠的近了才发现,那竟然是连绵不断的烽火,从远处的山顶次第燃下,在夜色中,便是它们起到了指明的作用,仿佛一条火龙般蜿蜒盘恒在山岭之上。

咆哮的火焰映在她的瞳孔中,首领翻身下马,道:“马不要了,从略阳山翻过去,就能到阾枫郡,趁着现在追兵还没到,快点离开!”

清平愣了愣,跟着爬了上去,问道:“阾枫郡?”

吴盈回答道:“这是一条商路,那些商贩在此偷偷开辟了一条道路,可以直接出关到达爾兰草原,只是这路险的紧,乃是一条绝路,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从这里走。”

首领突然道:“贴紧点,别掉下去了,下面就是裂谷,若是稍有不慎,谁也救不了你们!”

黑夜中之看到乱石陡崖下是一片迷蒙的雾气,清平抓着石头,一步一步走在悬崖之上。不知走了多久,她觉得腿脚俱软,只是麻木地走着。忽然首领道:“到了。”

她们终于走过了悬崖边,此时天光渐亮,清平这才看清,这是一条狭长的深谷,向东南方纵横而去,其边缘有一条根本称不上是路的路,看得出人工开凿的痕迹,这岩石恐怕非常坚硬,这跳路也不知费了多少人的心血与性命才开凿出来。首领之所以叫她们紧贴墙壁,不过是因为那路只容一人而过,多一些都是不行的。如果不是晚上赶路,白日看着深谷,恐怕要被吓的腿软,怎样都走不过去。

首领道:“别回头看了,歇息一会。”

清平慢慢坐下,突然南方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她们不约而同的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她轻声问:“那是什么声音?”

首领直直盯着那个地方,吴盈扶着石头站起来,胸口起伏不定,清平回头看着她,她张了张口,飞快的低下了头,又猛地抬起。

她无比艰难地道:“居宁关——破了。”

第121章赤城

“城破了?”清平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看向远处布满朝霞的天空,晨雾之中,黑色雄关屹立在晴空之下。近处便是烽火台,燃烧一夜的火光终是覆灭。她的目光游离不定,如同僵住般,低声道:“城破了。”

吴盈闭上眼睛,哑声道:“是,西戎人在月河集结了兵马”

清平掉头就走,手脚并用爬上陡崖边的险道,吴盈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厉声呵道:“你这是发什么疯!”

清平挣扎着要爬上去,手被尖锐的石头割出细小的伤口,她身侧便是深不见底的裂谷,一块石头被她碰落,顺着边缘滚了下去,随后便不见了踪影。

首领眼疾手快拽住她,直接将她扯了下来。这山后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清平被她拖到杂草丛里,绑在一旁的枯树上。

吴盈先是愣了愣,随即走过去道:“快放开她,你这是做什么?”

首领望着她的目光顿时高深莫测起来,y恻恻道:“吴大人莫不是忘了什么事?再这么耽搁下去,若是误了事情可就不好了。”

她目光逡巡在吴盈脸上,像是毒蛇吐信般,吴盈面容一阵扭曲,愤怒道:“我自然不会忘了!”

首领唰的一声抽出腰间弯刀,把玩在手中,温言道:“那便请吧,吴大人,有些事情还是要说的清楚些,下官奉了殿下之命同你一道来此,可不是为了说什么情义的。”

清平虽然早料到吴盈半路折返前来救自己必有隐情,当听到‘殿下’二字时还是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原来只要一瞬间,熟悉的人也可以变的陌生起来。吴盈慢慢走过去,本想为她松绑,但手才触碰绳结上,清平却问道:“你说的殿下,是哪个殿下?”

首领见状不怀好意道:“两位好好说说吧,等进了云州,恐怕就没那么多话可说了。”

她带着人去前面探路,吴盈沉默片刻,才道:“是齐王殿下。”

清平心跳的飞快,一个极为隐秘的东西似要浮出水面,她抬起头看着吴盈,只觉得迎着阳光,她的脸在光中渐渐模糊,往事纷呈,霎那间她便想起了一切,吴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握紧手心,道:“我见过她,在乐安之时,你叫她什么?”

清平眉心重重一跳,注视着她的眼睛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盈冷冷道:“不,你什么都知道!”

“你在乐安做了她的替身,‘余珺’,说来真是可笑,你离开之后,我问遍了所有的人,谁也没有听说过云州还有什么余家!只因这本不是你的真名!”吴盈声音急促,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懑,撕开了隐忍平和的外表,她如同疯子般怒吼道:“她早就已经布下这盘棋,你真的以为她做了这么多仅仅是为了卫贵君?若真是无心那个位置,怎会步步为营!”

“那你呢?齐王便对这个位置无心了?”清平冷冷道,“二王相争的背后不过是世家之间的对抗,吴盈,你以为我回去是为了什么?我替楚晙出使西戎,不过是因为若和谈不成,两国要开战,只要她在云州,那么就算——”

“不。”吴盈垂下头,长发掩住了她的表情,她手举在半空,像一个无力的姿势,她轻轻道:“她早就不在云州了。”

清平如遭雷击,难以置信道问道:“什么?”

“我为什么会中途折返?”她慢慢抬起头,目光像是怜悯,又像憎厌,“因为我得知了信王暗中到达长安的消息。”

“她从未想过要保住云州,李清平,你真是愚蠢至极。”

清平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仰起头看着她,吴盈蹲下去解开她,粗糙的手指在她额头按了按,“身在局中不知局,好好看看,这便是你一心维护的人。”

几张单薄的信纸飘飘洒洒,落在她的怀中。那熟悉的笔迹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她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吴盈道:“你曾说再没给我寄过信,但这里是你三年来写给我的信,你自己看看吧。”

清平目中一颤,伸手去展开信纸,那些字迹是如此的熟悉,几乎与她所写如出一辙。字与字连在一起,她却像突然不认得这些字组成的句子,她捏紧了信纸,思绪混乱,说不出一句话来。

吴盈闭了闭眼,再度张开时却是冰冷一片,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自太启二年开始,你每个月都能收到从云州寄来的信。你所问的,我从未对你有所隐瞒,虽然信中言词不明,但我始终不曾疑他。你的笔迹我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如此,信件往来近两年,突然某月未曾按时寄来,我担忧你是出了什么事,便写了数封信去问你皆如石沉大海。后来我随大人们来了云州,参与互市一行,初见你时,你竟如此生分,我便起了疑心。”

霎那间清平如坠冰窟,牙关发颤。寒风呼啸而过,她只觉得指尖都被冻的冷硬,肺腑中更是一丝热气也无,全然不像个活人。她恍惚中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回,也许她本就死在了草原之上,如今的一切,不过是魂魄将离前一场诡异的幻境。

吴盈见她面无血色,双目无神,心中涌起一阵报复般的快感,同时却另有悲意再起,她们彼此不过只是他人棋盘中的一颗棋子,除了身不由己,连喜怒哀乐都尽在人手。

清平捏着那几张纸站起,踉跄走了几步,旭日初升,爬上山头,穿过y云的缝隙s,he出万丈金芒,她心中茫然,站在乱石杂草中四顾。她心中闪过往日种种,越想越痛苦,越觉得不可思议。一时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而去,她整个人木然立在光中,望着云雾翻腾的深谷,竟生出万念俱灰之想。

山风带着潮shi的雾气吹在她的脸上,令她陡然清醒了许多。她转身看向吴盈,沉默片刻才道:“这些信确实不是我写的,抱歉。”

吴盈看着她冷冷一笑,神色y沉,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道:“这些都不必多说了,我来救你只不过是为了一件事,你跟在楚晙身边最久,又做过她的替身,对她做过的事情是再清楚不过的。若由你出面指认她身份有疑,加上这些年来收集的证据,足以证明她并非皇室血脉。”

她丢将手中的编好的草丢在清平脸上,从她身边走过,道:“你还是醒醒吧,现在不管你心中如何想的,你都已是弃子。若想活命,不如仔细想想要如何去做。齐王殿下待人大方,你如果投诚,她也能不计前嫌保你一命。”

吴盈未得她回话,嘲讽道:“怎么,你要自寻短见吗?”

“不”清平话音极慢,尾音拉的很长,又有种断断续续的感觉。吴盈蓦然想起从前听过的传闻,人若是突然受惊,短时间会出现失语的情况,说话分不清主次轻重,发音也会改变。她心中一阵绞痛,强忍住回头去看清平,就听见她慢慢道:“我会活着。”

吴盈道:“那就好。”

语毕她慢慢走远,清平站了半晌,从地上捡起她刚刚编的东西,拿在手中仔细看着,久久不能回神。

吴盈向着树林深处走去,首领带着两个下属就站在哪里,也不知是听没听到她们刚刚的对话。那首领见她来了,硬是无视了她y沉的脸色,笑着问道:“吴大人,可是说的够明白了?”

吴盈淡淡道:“当然。”

首领眼珠一动,意味深长道:“早些说明白也好,省的到时候回到长安又寻死觅活,这一路上正好让她好好想想。咋们都是为殿下做事,若是做好了,等殿下荣登大宝之时,也少不了你我的封赏。”

吴盈扯了扯嘴角,道:“哪里比的上玉统领,您是殿下身边的老人了,还需得您多提点提点。”

首领摆摆手,似有些得意道:“算不得什么,怎能与吴大人相提并论?吴大人是进士出生,这件事如若做成了,那就是平步青云,可登阁拜相,哪里是我等武人能共论的呢?”

吴盈敷衍的与她说了几句,还是没忍住,侧过头去看了乱石堆中站着的人。

首领跟在齐王身边久矣,观言察色的功夫自是一流,她不动声色问道:“吴大人与这人,似是老相识了。”

吴盈知道她不过是想试探两人之间关系如何,便看着她的眼睛道:“实不相瞒,此人与我有仇,如今教她知晓为旧主所弃,实在是大快人心。”

首领哈哈大笑,看她神情不像作伪,似真似假般道:“有仇报仇,有气出气!只是吴大人要手下留情,莫要将人弄个半疯半癫,到时候我们可不好交差呀!”

吴盈松开紧握的掌心,道:“这是自然,请玉统领放心就是。”

风从她手边穿过,从暗色的指甲上拂过。露出血r_ou_模糊的掌心,也不知是多大的力气,才将手掌刺的如此之深,周围干涸的血迹凝固在一边,掌纹已经不甚分明了。

风沙中传来厮杀的怒吼声,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层被撕扯开一道巨大的裂口,王庭骑兵汇聚成黑色的铁流,向着居宁关发起一次又一次冲锋。在西戎连续十五天攻城战后,这座巨大关隘厚重的大门终于在天摇地动中发出一声巨响,隔了三百年的光y后,坚不可摧的城门终于被彻底打开。

城门倒塌时发出的巨大轰鸣声让大地都在震动,王庭骑兵长驱直入,云策军节节退败,加急军报呈至长安之时,朝堂之上,满朝勋贵重臣都能从那只字片语中感受到居宁关城破时的震撼。

居宁关屹立百年之久,乃是云州最为重要的一道关隘,虽在三百年前被攻破过,不过自那以后,代国加强了对城墙的修复,增派大量军队驻扎边疆,如此三百年中再无外敌能越过此关一步,但从月河防线被让出去以后,形势便直线下降,甚至到了破关的地步了。就在这么短短半月不到的时间里被攻破了,听起来如同一个笑话般。

这日秋阳杲杲,天高云淡,是入秋以来难得的好天气。楚晙下朝后从华泽宫绕路,穿过长廊殿宇,日光倾泄了一地,幽静的长廊边垂下几条绿藤,远处湖水波光粼粼,与宫殿顶上的琉璃瓦相映成趣。

秋景如此之好,她却无心多看,在玉霄宫边她碰见刚刚从里头出来的太医院院判,便问道:“程大人,母皇如何了?”

程院判见了她赶忙行礼,道:“回太女殿下,陛下是气急攻心,引发了心虚气短之症,再服几副药,慢慢养着就能好。”

楚晙颔首,道:“孤这就去看看母皇,程大人腿脚不便,就让宫人送您一程吧。”

程院判哪里受过这般恩宠,女帝因要修行,不顾太医阻拦,常年服用所谓的‘仙丹’。太医院上下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得战战兢兢的当职。就是这样,女帝仍是嫌弃她阻碍了自己修行,视这些太医为不识大体之人,每每服用完丹药后便要对着轮值的太医大声呵斥。

不等她推托,便有宫人鱼贯而出,恭敬道:“大人请。”

程院判不免心生不安,向着那走上玉阶的人看去,秋阳之下,那玉阶中间巨大的凤鸟石雕熠熠生辉,似能感受到展翅间羽翼舒缓的轻柔优雅。这座巨大的宫殿仿佛因即将迎来新的主人而注入了鲜活的气息,到处都不再是y沉森冷的气氛。

或许是因为外头太过明亮,楚晙进到玉霄宫便觉得暗到了极点。宫殿中燃着丹玉香,轻笼的烟气从银质鹤型香炉中徐徐喷出,明明是白天,殿中却点着灯,有宫侍上前行礼,声音又轻又细,道:“陛下已经起身了,殿下请。”

这宫侍行走之间带起一点香气,双眉显然是ji,ng心修剪过的,又以淡色敷粉扑面,虽是年少,但也不掩殊色。女帝卧病在床,对气味极其敏感,殿中伺候的宫人皆不许涂抹脂粉,宫中都燃着丹玉香。而平日中向来是由宫女引路,今天却换了个美貌少年。她心念一动,对这不入流的伎俩颇觉不屑,却也能明白一件事,那便是女帝当真是无甚手段可用了。

她一路畅通无阻步入大殿中,那宫侍在门前止步,见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轻轻的咬下嘴唇。

殿中女帝端坐在御座上,一方青玉珠帘将她们隔开。隐约可见她双颊红中透出衰败的青灰色。赤色帝服从台阶上铺下,尾摆绣着羽翼的纹路,像是凤鸟拢起的尾翼,无一不昭示着主人的尊贵无匹。

“居宁关已陷,周世昌率兵退至安平郡,王庭三万ji,ng骑出入关中,如出入无人之境。”

楚晙的声音在大殿深处回响,御座上女帝沉默片刻,开口道:“云州不能陷,若是陷落了,下一个就是恒州。”

“居宁关为何会被攻破?自承睿帝以来,无论王庭如何在月河外挑衅,都不能跨越一步,更何况是攻破居宁关了。三百年来的头一遭,偏偏就到了我朝如此,恐后世议论起来,史书上不免将母亲与光越帝相提并论,百年前光越帝为博宠君欢喜,重用其族人,将驻守在边塞的徐涯将军调回京都,撤云州边防,这才使得西戎人趁虚而入,祖业有失,疆土为外敌所占。”

她不急不缓,慢条斯理道:“不知母亲如何去定论此事呢?”

女帝冷冷道:“你想说什么?居宁关破了就是破了!守不住也要守,让云策军死守!”

楚晙反问道:“死守?要如何死守?”

珠帘摇动,女帝从御座上走下,她脸色苍白,瞳孔中却燃起了y暗的火焰,她冷哼一声,讥讽道:“你不是向来很有办法的么?怎么,如今却没一点法子了?”

楚晙注视着她微微佝偻的背脊,两人一高一低,在女帝y冷的注视下,她居然笑了笑,温言道:“朝堂之上有内阁六部”

女帝冷笑道:“那又怎样,世家大族,哪个会听命于你?”她倨傲地俯视着这个曾带给她屈辱的女儿,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嘴角浮现出充满恶意的弧度,轻声道:“你以为你如今是太女,帝位就能坐享其成了?朕告诉你,绝无可能!”

楚晙摇摇头,笑了笑道:“母亲,你说错了。”

女帝一怔。

“谁能许诺的多,世家就会站过来;而内阁六部本就辅佐帝王,大臣们要的是能按时上朝,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皇帝;而不是只知修仙论道,闭门不出的的‘明主’。”

女帝顿时恼怒,道:“住口!你——”

“母亲认为我是来向您求助的?”楚晙负手而立,戏谑道:“不,我不过是来请您做一件事罢了。”

女帝以为她是强弩之弓,不过是争些口舌之辩。她实在是太年轻了,未经过什么风浪,不过是沾了些权势的甜头,就不肯松手了。她眯起眼睛,不过是个投机取巧之辈,这么个女儿,有和没有于她而言并无区别。等她离开这里,重掌大权,必要除了这个孽障!女儿又算的了什么,不过是卫氏与他人私通的孽种,活着也是玷污了皇家血脉

“明日便请母亲在朝堂之上颁布罪己诏,向满朝大臣、万民众生,宣读您的罪责。”她从袖中取出玉轴诏书,鲜红的嘴角轻轻扬起,用一种闲适的姿态欣赏着女帝摇摇欲坠的身形。

“已经无人站在您这边了,母亲。”她随即高声道:“来人。”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原是方才那个宫侍,跪地行礼道:“见过陛下,太女殿下。”

楚晙把玉轴丢在他怀里,道:“打开,呈给母皇看看。”

那宫侍眼皮一颤,看了眼女帝,终是伸手打开了封口,拉开了赤色黑墨的诏书,他只不过看了一眼,便险些跪了下来。

“陛下”他声音颤抖道:“请您一阅。”

女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暴怒而起,一下子将他踹翻在地,那卷诏书也叮当落地。

“贱婢胆敢如此放肆!”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台阶上,想尽力保持仅有的尊严。而暗处出来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她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原先在自己身边伺候多年的宫女。

那人一板一眼道:“陛下又犯了臆病了,奴婢这就传太医。”

“诏书还有许多份,母亲随意撕,不过明日我定然会收到答复的,

楚晙微微一笑,绛紫王袍在光洁的地砖上摇曳出道优雅的弧度,她转身离去,声音却回荡在大殿的每个角落。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发现有盗版了,咋说呢,早之前就知道了,但是真的发现了还是感觉心情很复杂

因为没有防盗,所以还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正版吧,鞠躬~

第122章六爻

居宁关陷落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州,如果说人们最开始对和谈报有极大的期望,那么从西戎宣布开战伊始,这份期望也就破灭殆尽了。当听闻王庭骑兵已经入关后,云策军节节退败,三万骑兵以所向披靡之势向着安平郡逼近,一时间人心惶惶。

王庭的旗帜飘扬在居宁关的上空,继续向云州腹地逼近。在靠近安平郡之际,西戎派出ji,ng通汉话的使者将招降书在城下宣读,然后由弓|箭手s,he向城楼上竖立的旗杆,那面赤色王旗随着倒下,西戎将领紧紧注视着城楼上的动静,她身后王庭骑兵身披玄色重甲,这便是王庭一百年来联合诸族后的成果,这三万骑兵来自草原上不同的氏族,入选者皆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在经过漫长艰苦的训练后,她们的意志如钢铁般坚不可摧,在推进居宁关的过程中,王庭骑兵就像是一把锋利的马刀,她们行动迅速敏捷,数人一组,绝不单独作战,且遇敌时变化的阵型多样,往往令云策军措手不及。

西戎军队如潮水般向着云州坚定的推进,在黑色的军队中,一顶白色的帐篷份外显眼。帐篷顶上飘扬着狼头旗帜,这就是西戎王庭的象征。

帐篷中千晖族长赫昌正在对着沙盘研究地形,墙上顶着一张陈旧的图纸,清晰的标出了云州军防的分布情况。

帐门开了,进来一个中年将领,见了她道:“赫昌,王庭来信,金帐毕述神使答应参与这次作战,在冬天为我们提供粮草支援。”

赫昌闻言皱着眉到:“金帐不是一直都不肯与王庭合作吗,怎么这次改了心意?”

那人答道:“如今大法师年纪大了,上次在祭神礼上又出了些事情,身体恐怕也不太好。她不是早就把金帐的事情交给毕述打理了吗?”

赫昌不可置否,对她而言行军路上粮草问题能得到一个解决的方法就行。无论是那些野心勃勃的西戎贵族,还是突然转变态度的金帐,都不在她的考虑中。

“不过此次腌莆大人让我转告你,请你多多约束手下的人,不要随便杀人,要是把这些代人都杀完了,我们就找不到做苦力的奴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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