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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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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甄在心中暗自祈祷清平可别再说错话了,却发现皇帝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殿门合上,隔绝了所有视线。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突然有个念头从心中浮上来,那个踏入旧书房的人,难不成就是清平?

睁眼是一片昏蓝的光,合欢的香气隐隐浮动在鼻端。清平闭上眼又睁开,手拢过床帐,光滑的缎从手指间滑落,她坐起身来揉了揉额角,摸索着床沿,一把掀开床帐下了床。

屋中没有一点声音,她凝神细听了一会,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从那些安静的琉璃灯盏旁走过,她走出了房门,回头看着落了一地的胧光,有些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赤足走在冰冷的地上,清平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从柱子间穿行而过,她侧头去看那些高高的殿柱,发现柱底的底座纹饰形如莲花,并不是常见的样式。

地砖倒映出她模糊的身影,如堕入晦暗幽深的梦境。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迫使她越走越急,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心跳如擂鼓,她转身看向周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让她感受到无比的压抑。再也不能保持先前的冷静,她拔脚在殿里四处奔走起来,最后,她听到细微的铃响传来,一路追逐着这声音而去,在大殿尽头她终于看到一束模糊的光,从门缝边透出。

她不再犹豫,用力推开了门。

寒冷的风迎面吹来,衣袖盈满,一点雪花轻柔地落在她的眼睫上,随即是更多的雪从她眼前落下,风雪中隐约可见万千光点,这些光点闪烁明灭,绵延到遥远的天边,仿佛是从厚重的黑云中倾泻而下的星子。大地上光与暗交错并行,城池的轮廓时隐时现,在呼啸的寒风中,远山如渐渐淡去的剪影,云层间隙中落下几道绚丽的霞光,冰封的河流从城中穿行而过,闪耀着幽蓝冰冷的光泽。近处高楼林立,宫阙巍巍,悠远的钟声散在风里,在她耳畔回响,是前所未见的壮阔景象。

清平睁大了眼睛,想要靠近栏杆去看,风卷起雪劲猛吹来,逼的她不住后退几步。清平以手遮眼,想将这一幕看的再清楚一些,她甚至起了一个奇异的念头,既然这是梦,要是此刻纵身跃下,是否会被这风吹到云端,若是这般俯瞰城池,是不是又是另一番模样。

这念头一出,她便觉得自己此时轻极了,不比一片雪重。也许随着这阵风就能到达天南地北,去往更为遥远的地方。她迎着风雪向前一步,却不觉有多冷,衣袖上下翻飞,被吹的猎猎作响,连胸腔中也灌满了寒意,就再要离栏杆更近一步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人喝道:“李清平!”

她倏然回头,楚晙就站在她身后,眉头紧锁,向她伸出手来,语气有些颤抖:“过来!”

清平没想到还会梦见她,顿时有些不大高兴。想到昨夜被这人按在凤椅上的事情,当即摇了摇头。

楚晙瞳孔微缩,却是尽量缓和了声音,走近了些,向她再一次伸出手:“就算你不愿过来,但这东西是你的,总该拿回去吧?”

她摊开的手掌上放着一枚温润的白玉玉佩,清平看了一会,心道这梦也是真的不行,连这玉佩都能梦见了。早在云州的时候玉佩就被她典当换了银钱,如何能再次出现。她更加笃定这是梦,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玉佩发出淡淡的莹光,她想了一会,身伸手去楚晙手中取回它,只是这么一瞬,她只觉得被一股力量拽住手腕,猛然扎进那人的怀抱之中。

清平隔着衣裳听见她急促的心跳声,有些疑惑地抬头,楚晙紧紧抱着她,力道让她有些觉得疼,她忍不住想推开她,却被她抱的更紧。

过了好一会,楚晙才松了手臂,抿着唇看着她厉声道:“这殿外还没修好,你以后不可随意靠近,知道吗?”

清平愣了愣,手在她腰腹向上摸去,触及温热的怀抱与柔软的胸膛,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用力推开楚晙道:“这不是做梦?”

楚晙突然被她推开,沉着脸道:“自然不是!昨夜——”

清平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身单衣,还光着脚站着,顿时冷的不行。手腕上一圈渐淡的红痕,都告诉她昨夜的事情并非梦境。她瞬间愤怒起来,怒气高涨地将楚晙扑倒在地,坐在她身上,揪着她的衣襟对着脸挥手就是一拳:“你还敢提昨夜的事?!”

楚晙冷不防被她揍了一下,捉住她的手腕想反身把她压住,清平避开她的手,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追着她的脸就要揍第二拳,楚晙按住她的手道:“你疯了?”

清平冷笑道:“我还真想疯疯看!”

楚晙气笑了,心中也存了些郁气,刚刚被她站在栏杆边这么一吓,又不明不白地被她揍了一拳,心中邪火燃起,两人在地上好一番厮打,衣袍扯的七零八落。最后喘着气坐在一边,敌视地看着对方。

雪落了一地,被风吹进殿来,楚晙嘴角微肿,她啐了一口,站起来沉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清平手被她扭的有点疼,冷冷道:“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昨夜在宫中你做了什么,当真是莫名其妙。还有我的玉佩呢,还来!”

楚晙道:“不给,这里冷,快点起来进屋。”

清平站起来,身形有些不稳,楚晙伸手扶了她一把,两人具是一副狼狈的模样,也说不上谁更差一些。清平恶狠狠地瞪了眼她,只可惜这一眼没什么威力,她腹中却传来些许声音。

楚晙没忍住,手按着嘴角伤口笑出声,道:“都这样了还要折腾?”

清平脸红了红,用云州方言骂了她一句,楚晙听懂了,哼道:“尽学些不好的。”

清平哈了一声,嘲道:“比不得陛下在大殿上也能行云布雨,什么礼法都丢到狗肚子里了。”

一说起昨夜的事情,两人都想起在大殿上的颠鸾倒凤,都觉得面上微微发热,气氛也变的暧昧起来。楚晙眼眸一暗,握着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这算什么,要是在朝堂上……”

清平转头贴近她,将她眼中沉浮的欲|望看的分明,也低声道:“要是陛下在上朝的时候,能让臣为所欲为来一次,这次的事情也就算了……”

她们鼻尖相触,气息交融,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亟待征服的渴望。楚晙微微一笑,看着她透亮的眼睛张了张嘴,清平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口形,就被她一下子扛在肩上,好似个麻袋般扛着走了。

屋中地龙烧的暖和,且在屋子中间铺了层长毛毯子,脚踩上去似乎有微微下陷之感,脚趾被软毛缠着,好像踩在一只幼猫身上。

清平盘着腿坐在小几旁,举起筷子犹疑不定地看了眼面前的人。楚晙脱了外袍,也只穿着单衣在屋中,见状道:“怎么,不吃?”

倒不是清平不吃,摆的菜都是她惯来爱吃的,也是奇了怪了。她觉得不能亏待自己,抬筷就要去夹,没想到手腕一酸,那菜半道落在桌上。她心道不好,果然楚晙笑了,道:“这凭你这样,还想在朝堂上……?”

清平用力夹了一筷子在自己碗里,冷笑道:“就凭我这样!有本事你别绑着我啊!”

楚晙正倒酒,闻言差点倒歪出去,眼中盈满笑意,道:“你生气了?”

“我难道不能生气?”清平接过酒杯放在一边,“下次你也被我绑着来一回,就知道这其中滋味如何了。”

楚晙为她布菜,将她手边的酒杯换成一盏茶,只是笑笑不说话。清平先前不觉得,现下闻着菜香了,顿时饿的厉害,也无暇去想她笑中的含义,只埋头吃菜。

楚晙留心她在哪盘菜上伸了几筷,清平却已经风卷残云地吃完了。她心生一念,端起茶盏碰了碰楚晙的酒杯,楚晙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好笑,知道她是要借故出气,当即举杯饮尽了。酒液刺激到口中伤处,被激的热辣辣的疼。清平见她面不改色,怀疑她杯中装的是水。楚晙又倒了一杯,递到她鼻端转了转,清平闻着清冽的酒香,挑衅般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继续喝。

楚晙舌尖抵了抵伤口,眉心微蹙,仰头喝完,将杯子反下,示意自己杯中无酒了。

两人谁也不说话,清平嘴角翘起,伸手去取那酒壶,谁料楚晙却按住了她的手,扣住她的肩吻了上去,顺带将口中的酒渡了过去。唇舌在酒液间抵死缠绵,难分难舍,清平被她吻的浑身发软,扣着她的手怎么都掰不开。过了一会楚晙才放开她,手揩去她唇上的酒。

清平被酒意激的面上热辣,捂着嘴猛灌茶,眼中盈了汪水色,用力瞪了她一眼,只可惜没什么气势,反倒是像调情,把自己气的发抖。

楚晙笑吟吟地看着她,似乎早就已经想到应对的招数,就等着她送上门来,将她里外欺负了个够,才道:“酒好喝吗?”

清平咬牙答道:“不错。”

楚晙莞尔一笑:“那以后可以偶尔试试。”她的目光停在清平泛着水光的嘴唇上,话中含义不言而喻。

清平敛了心神,抬起头问道:“这是在哪里?”

楚晙脸上的笑淡了几分,答道:“重华宫。”

清平心念转的飞快,重华宫是太女所居之处,她回来时楚晙即将登基,只在大殿匆忙见了一面,却不曾想能有日踏入少帝居所,这地方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寝宫。她心里一松,想着幸好不是在后宫,于是道:“外臣留宿宫中不合礼制,臣待会便出宫。”

楚晙轻描淡写道:“不许。”

第217章悬泉

清平与她对视,又换了一个姿势坐着,搭在腿上的手轻轻一动,道:“沈明山背后都有谁?”

楚晙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想了想答道:“信阳王等一众藩王。”

清平眼中闪烁,不怀好意地问道:“只有藩王?”

楚晙啧了一声:“你猜猜看?”

清平手撑在桌上,靠近她道:“世家呢,难道她们当真置身事外了吗?”

楚晙手叩了叩桌沿,道:“想问什么就直说,何必绕来绕去。”

清平问道:“为何将沈明山逐出内阁,夺官遣返归乡?”

楚晙似乎有些醉意,眼角泛红,将袖子挽过手腕道:“沈明山不甘内阁被架空,六部分权,便转投藩王。又抛出立幼主掌权的计谋,向世家许诺了三年后廷推入阁的名额。若是她成事,手握藩王与世家两头的把柄……”

清平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种隐情,听的正入神,冷不防楚晙勾了勾手,她下意识靠过去,楚晙手臂环过她脖颈,推开小几,大半个身子都压在清平身上,衣袖间淡淡熏香罩下,楚晙鼻梁触碰她的鼻尖,亲昵地道:“她想立太女让内阁辅政,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将手都伸到宫里来了,想把悄声无息的把太女换了,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换这个孩子么?”

清平支撑不住她的重量,干脆压着她倒在地上。楚晙手枕在脑后,头发散开,清平坐在她身上,以这个角度去看,仿佛楚晙才是弱势的一方。清平居高临下乜她一眼,楚晙胸前衣襟松散,露出一抹暗色,锁骨染了层微醺的粉意,半阖着眼,仿佛就要睡去,清平扯着她的衣襟问:“别睡,你还没说完。”

楚晙懒洋洋地道:“孩童时尚可蒙混过关,且养在深宫中,谁也不知道太女到底是什么模样。她们若将这孩子私下调换,沈明山既猜不到,也看不出。待到孩子长大,容貌上显现出异样,那时候就迟了。”

清平倒吸了口气,觉得有寒意顺着脊梁一路攀上,皇室血脉不容玷污。但满朝文武大臣都承认了太女的地位,以后朝廷几乎是围绕着太女来运转布置,如何能说废就废。沈明山虽然大权在握,但毕竟只是臣子,她想做权臣,手握权柄,而非逆谋犯上。清平突然想起在碧落城中毕述曾说过的话,她事后一直在思考其中的含义,如今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只是这件事毕竟太过离奇,任谁也不会想到其中环环相扣,变成了如今这等局面。

她问道:“难道宫中也有金帐的细作?”

楚晙眼睛完全闭上了,答道:“金帐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宫中安cha人手,往来接应潜伏待命,都不会是一方所为,你不是看过那本名册了吗?三百年前国力渐弱之际,投敌者多为世家。后来国战赢了,她们又争先恐后的出来表清白。去年云州之役,朝廷下诏向商贾借马,起先应和者寥寥无几,最后看见有利可图,便蜂拥而至。朝廷花了大价钱补贴她们,最后她们送到云州的马,小的不能骑,老的只能拉磨,没有能用的上的战马。但今年,就为了这个事,她们还敢继续来和官府纠缠,要朝廷出钱,补偿她们的损失。”

“早朝上吵来吵去,始终没个结果,要用钱的地方到处都是。爾兰草原回来了,如何养马便是一个大问题。接着又要部署新防线,派哪队驻军去?云州被毁的郡县都指望着朝廷出钱重修,百姓流离失所已久,也需要安置。如今宫中用度已经一省再省,但官员的俸禄总部能不发;户部又说起一笔旧账,先帝在位时拖欠了京中官员十年的俸禄不发,这也要补上……”

楚晙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清平以为她睡着了,便从她身上小心起来,谁知被绊了一脚,险些扑倒在楚晙身上。她低头一看,楚晙已经睁开了眼,正笑看着她,清平轻轻踹了她一下,自去房中找衣服穿,准备出宫了。

谁知这房中布置华丽,但柜中空空,别说先前穿的官袍,连一件外衣都不曾找到。清平转了一圈回来,楚晙已经在毯子上站了起来,见她在房中走来走去,问道:“找什么?”

清平翻箱倒柜找了一会,无功而返,道:“我的衣服呢?”

楚晙偏过头去,看着窗外淡淡道:“不知道。”

“我今日要出宫,”清平有些恼火地道,“总不能一直呆在宫里!”

楚晙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她,声音温柔地道:“为何不能一直呆在宫里?”

她说这话时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显得十分漠然,眼睛微微垂下,缓和了锋利的弧度,清平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方才她站在栏杆外向下看去,竟能将大半长安城收入眼底,说明此地必然是在高处,宫中楼阁皆有规制,这么高的楼也不常见。且两人说话中,她曾数次瞥向窗外,也没见到人影。

响起方才听到的钟声,她心中泛起寒意,此处无人,殿中布置也不像是有人常住的,宫中这种空闲的殿宇很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楚晙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你如今身在悬泉殿,不用费心想了,此地不会有人来的。”

清平如遭雷击,怪不得这里能看见长安城。五百年前,武昭帝大兴土木扩建皇宫,发现此地有数条小瀑布流下,寻其源头,在山顶石块中发现一处泉眼,此泉高悬于顶,武昭帝一朝崇尚水德,视其为祥瑞之兆,便在此建造宫殿,取名为悬泉。后来的重华宫也是以悬泉殿为中心而建,但因悬泉殿高于其他宫殿,孤高清寒,往来多有不便,便空置不用。而后崇文帝废太女时将其困于此殿,取高楼为牢,永囚之意,悬泉殿也因此被蒙上了不详的y影。

清平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楚晙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定定地注视着她道:“此地不会再有别人了,只有你与我。”

她的语气平静,清平惊惧难言,甩开她的手道:“不,邵聪还在等我……如今朝中事务繁多,你如何能囚禁礼部尚书?”

听到她提及邵家,楚晙眉心微皱,似乎极为不喜,将她拖至身前,扣住双手,捏着她的下巴亲昵地一吻,道:“礼部尚书李清平,出身河西郡李氏,李氏是世家大族,而你不过是在宫中侍奉的宫女,同名同姓,也没什么稀奇。”

先前的暧昧散尽,清平挣脱开她的手,低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晙虽是笑着,但眼中却是冰冷冷的,道:“没什么意思,从今以后,你不许离开这里半步!”

清平怒极反笑,道:“你说我是宫人,我难道真的就是了?你虽贵为人主,但也不能如此颠倒黑白!”

“何谓颠倒?”楚晙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只木盒,打开后里头放着张单薄的纸,她道:“李清平,这是你的身契,上面有你亲手按下的指印,如何是我颠倒黑白?”

清平恍惚记起那时被卖入王府之时,因孩童年幼不识字,统统都是印指印在身契上,而后交由管事封存。但这张纸,明明那时候,她亲眼见楚晙撕碎了的。

想到此处,她心中再无别的想法,只觉得如坠寒窟,齿关打颤,忽地低低笑了起来,眼角溢出眼泪,道:“我就知道,说什么有恩偿恩,都不过是假的……我不过是你手上的一只风筝,线在你手中,你要我去哪里,我怎能说不?!”

她站直了身子,闭了闭眼道:“这便是你自以为是的感情,全是虚情假意……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想过要放我离开。是了,棋子怎么能违抗主人呢?哈,你就是想着这一日吧,不管我身份如何,都是在你掌控之中!甚么情爱,求你别再提了,直叫人恶心……你何来这种宽宏大量的胸襟,我总算看透了,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这话清平从未想过能有说出口的一日,但才从嘴边流出,竟觉得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原本眼中犹shi,此时却一点眼泪也无,她深吸了口气,想起那封迟来的信,只觉得像是种种布局下的又一环y谋,连仅存的一点情意也找不到了。

楚晙目光冰冷至极,扣住她的手腕道:“不错……我就是你的主人,从前是,如今也是。你最好牢牢的记住这点,千万不要忘记了。”

她拖着清平出了门,在殿中绕过几根殿柱,推着她进到另一间房里。清平摔倒在毯子上,举目一扫,觉得这摆设十分熟悉。她扶着书架站起,手带出架子上一本书,书掉在地上摊开,几行字映入眼帘。

“这是……”清平在屋中走了几步,随后震惊不已,这屋中熟悉无比的陈设,连带书架的摆放,多宝阁上的瓷瓶,都与十几年前,她在王府中看守的那个旧书房一模一样。

如同再度陷入身不由己的奴仆生活一般,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手摸到书架边缘一处磕碰的痕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曾熟悉的样子。旧日的记忆再度浮现,她觉得自己好像变回了那个小小的孩童,却再也对这个世界无法保持原有的憧憬。一切都似乎回到了原点,她难以压抑心中的恐惧,向后一步步退去,失了最初的冷静,轻声道:“你疯了……”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的书架。架子并没有多高,但在清平眼中,仿佛囚笼里的栅栏,一排排竖起,阻隔了视线。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变的可怖了起来,她的声音起初是低的,如同梦呓般,放的极轻,但随后却渐渐高了起来,最后甚至有些尖锐刺耳:“你疯了么,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出去!”

楚晙冷冷地看着,仿佛是在欣赏着她的恐惧与愤怒。清平背顶到书架上,已经无路可退,楚晙按着她的手,牢牢地制住她,咬着她的唇低声道:“我是疯了。”她滚烫的唇贴着她的,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眼神y鸷而饱含占有欲,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是温柔无比,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是疯了。”她重复了一遍,迷恋地吻过清平颤抖的眼睑。

作者有话要说:修一下。。

第218章波澜

屋外或许又下起雪了,又或许已经停了,清平再也不曾听见风声,她将灯盏放在地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随手翻了几页,读了一段后,发现还是看过的。

她便蹲下身,伸手进底层又摸了一本出来,抖掉封页上的灰尘,随后她靠着书架坐在地上,将灯提近了些,仔细读了起来。

这一看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身边已经放了两三本了,书架最底下那排大多是不曾读过的书,倒可以用来消磨时间。那些看过的书她也在翻书间再次重温了些许,时隔数十载光y再看,截然是一种不同的感受,更多的不过是在字里行间怀念当初的心情,至于想什么,她不敢深思。独处时最忌想太多太杂,她怕如那日一般失了理智,连自己都要忘了自己是谁,一心以为自己走到了绝路。

但人生至此,何处不是绝路。

此地只有她一人,窗是封死的,门也是锁的。她不曾尝试过,但想也知道。屋中最多的便是书,既然如此,那就看书。既能打消那些不好的念头,也能好好冷静地想事情。她不觉得这是苦中作乐,至少这算不上是甚么苦,她不信楚晙能关她一辈子。

书一本本的读完,困意袭来,清平靠着书架昏昏欲睡。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她模糊间听见有脚步声,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她不愿睁眼,耳边传来窸窣的声响,那人似乎依着她坐下了。

清平蓦然从昏沉的睡意中清醒过来,身边的人伸手取了一本她看过的书,书页翻动的声音格外清晰:“这本……怎么样?”

清平睁开眼睛去看她,楚晙穿着朝服,脸色有些差,眉宇间是疲惫的神色,手指夹着一页停在半空,侧头去看她,似乎在等清平的回答。

清平捻起几页,翻到一张,手滑下一竖,道:“不怎么样,整本书只有这一句话能看。”

楚晙顿时笑了,合上书放到一边,道:“我从前看的时候也这么觉得,满口正义之词,实则胡说八道。”

她又翻了几本,都要问清平书如何,清平一一作答了,而后楚晙站起来,弯腰拉起她,对她道:“用膳吧。”

书房的尽头是一扇门,推开它走几步,就是之前她醒来时的卧房。也不知饭菜是什么时候摆上的,依旧是清平喜欢的那几个菜式,两人对坐着吃饭,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

仿佛清平不说,楚晙也就不提,许多事情似乎并没有发生,她们照旧生活在一起,与之前相比,也没有太大差别。

这是她入宫的第七日,清平在心中默默地想着。时间她始终记得很牢,每天都要念上几遍,不敢让自己随便忘了。

这顿饭吃的形如嚼蜡,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滋味。清平放下筷子就要走,楚晙问道:“去哪里?”

清平不答,听她继续道:“坐下,陪我用完。”

坐回桌前,楚晙慢条斯理地夹菜,看样子没个一时半晌是吃不完。清平看着碗碟边上的青花图案微微有些出神,却听楚晙道:“菜不合你口味?”

“很好,没什么胃口罢了。”清平答道。

楚晙用完膳后道:“去挑几本书,随我去批折子。”

清平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随便从书架上挑了几本,楚晙似乎将办公的地方暂时搬了过来,她批折子的时候清平就坐在边上,总之,不管如何,清平必须在她的视线之内,只要抬头就能看到。

除了白日上朝以外,楚晙都会在这里呆着,批折子也好,休息也好,她总要将清平看的牢牢的。

清平在一旁的桌边坐下,她们如今的样子,其实与旧日在王府时差不多。大家都是各做各事,互不干扰。楚晙似乎只想盯紧她,清平也就由着她,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她心中清楚不过。

其实单看楚晙批折子也能看出些趣味来,她若是眉头紧锁,说明这折子上的事情颇为棘手;若是简单些的事,不一会就搁笔歇手,抬头顺带看清平这里一眼。有些折子似乎要加盖印章,却不是常用的印玺,清平看见那印章放在盒里,只在用的着的时候才拿出来。

感受到她的视线,楚晙拎起一封折子道:“要看?”

清平摇摇头,楚晙又道:“桌上有纸墨笔砚,若是无事,便写写字罢。”

手中书翻过几页,清平才道:“已经大不如前,愧对陛下先前的教导,倒不如不写。”

楚晙闻言但笑不语。

等到楚晙折子批完,就是沐浴更衣,而后回房歇息。她动作很快,没一会便出来了,清平睡在床里头,卷着被子背对着楚晙,心想,自己可能是第一个敢用屁股对着皇帝的人。楚晙伸手扯她的被子,将她从被子中抖出来,两人滚到一起,炙热的唇贴在清平锁骨凹陷处,她毫不为之所动,只是看着床顶垂下的帷幔发呆。

楚晙手上动作一顿,急促的呼吸也渐渐缓和下来,低头嘴唇蹭过清平耳廓,把她撑平了压实,发丝在枕上纠缠在一起,更胜往昔缠绵的情状。

清平卷着被子干脆利落地背对着她,随即背后一暖,楚晙将头埋在她脖颈处,清平嗅到她发间清冽的香气,伸手握住她的手,问道:“贺先生给我寄了一封信来,信中只有两句话,是你后来留给我的吗?”

床帐落下,深蓝色的光清浅地洒入帐内,楚晙搂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找到了可以开口说话的契机,她们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谈起过往:“……我叫你回来,别再去西戎,没想到你最后还是折返了。”

清平转过身,与她头抵着头,低声问道:“是吗,我以为你不过是要我更死心塌地一些……”

楚晙摸了摸她的鬓角,看着她眼中倒映的深蓝光点,不自觉道:“死心塌地什么?”

清平看了她半晌,忽地笑了笑,声音轻快地道:“看我走上绝路,踏足死地,是不是这样?”

楚晙呼吸一窒,圈着她的手臂缩紧,艰难道:“云州一役波折多端,有许多事不在意料之中,你——”

清平默默地听,楚晙闭着眼吻了吻她的鼻尖,许久之后才道:“送你去西戎,是我今生最为后悔之事。”

清平追问道:“但若是再来一次,你还是会这么做,对吗?”

楚晙笑了笑,眼中是沉沉的暗色,答道:“是的。”

清平舒了口气,心中竟有几分释然,将头抵在她颈窝处道:“……谢谢你对我说真话。”

楚晙指节攥的发白,随后轻轻松开,神情难辨,拍了拍清平的背道:“睡吧。”

深夜,清平缓缓睁开眼睛,从楚晙怀中挣脱出来,翻身滚向一边。她见楚晙呼吸平稳,知道她是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跨过,踩着被子掀开床帐一角,悄声无息地下了床。

她先装作喝水的样子经过桌边,灯盏中的蜡烛似乎要燃到尽头,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她推门出了房,在书架边取了白日藏起的灯盏,来到楚晙晚上披折子的地方,轻手轻脚地找着什么。

不一会她就在大摞的折子中找到了她要的那封,皇帝回复辰州府的折子。如果折子所报的事情较为重大,皇帝会另附纸张批示另回,她从笔架上挑出楚晙常用的那支朱笔,打开朱砂泥盒,在边角挑出些许化开,蘸了蘸,看着楚晙之留下的字迹,深思后加深印象,提笔在白纸后又添了一行新字,这行字几乎称的上是以假乱真,与楚晙留下的几乎一模一样。清平写的满头大汗,只听见心跳一声急过一声,但她依然从容不迫地把自己的名字添进在朝廷遣派辰州官员名单之中。随后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保险,低下头去抽屉中寻找楚晙的印章。

一同两个抽屉,但是都没有。清平有些疑惑,但又担忧楚晙中途醒了,她将折子上的批示又读了一遍,小心比对过两人的笔迹,见没有太大的纰漏,就要合上折子放回去。这时一只手从她右肩探出,修长的指尖轻轻压住奏折,清平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紧紧咬住嘴唇。

楚晙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是在找这个?”

那只手从她眼前掠过,把桌案上的镇纸取了过来,当着她面打开,原来这并非是镇纸,而是一方印。

楚晙指尖划过她写下的那两行字迹,淡淡道:“不错,写的倒是很好。”

清平额头细汗渐起,谁知楚晙挑出方才她用过的那支朱笔,掰开她的手放了进去,握着她的手另取了一张白纸,动笔写了起来,内容与方才折子上的近无两样,而后在奏折的末尾加盖印章。

清平此刻终于看清楚了,那原来是只翎羽毕现的凤鸟。

朱笔啪地一声落在纸上,折子从桌上哗啦掉了一地,清平被楚晙压在桌上,楚晙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

第5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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